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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墨池

作者:予凡君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心剑山庄的早晨,总是从一股若有若无的异香开始,那是从林正阳这位山庄庄主的书房内传出来的。


    那香味很奇特,不是简单的墨香,或是其他特殊香料,带着一股甜腻和腐朽气味,萦绕在书房外的走廊上,宣告着这座山庄的主人已然开始新一天的“雅事”。


    林岳明缓步穿过回廊,一身月白云纹锦袍衬得他更加俊雅出尘。还未及冠的年纪,就已经十分成熟稳重了。


    沿途遇到的仆役护卫纷纷躬身行礼,语气恭敬,那是发自内心的尊重和爱戴,“少庄主晨安。”


    林岳明微微颔首,回以温和而得体的笑容,目光不着痕迹地掠过他们低垂的头顶和恭敬的姿态,心底却是麻木的。


    这面“完美”的面具,他已经戴了十几年,甚至融入了骨血之中,连他自己都快要信了。


    他知道为什么山庄众人为何尊敬他。


    因为他待人和煦、勤勉尽责。因为他年纪轻轻就剑法小成,更加因为……他是母亲,也就是山庄庄主夫人倾尽心血所打造出来的、最完美的作品。


    他只不过是一件用来支撑这摇摇欲坠的山庄门面,用来对抗他的父亲那无声无息的腐烂,满足母亲日益加重的偏执和控制欲的工具……


    同时,他也是连接赵氏和山庄的一条绳子,是朝廷与江湖无数条交往线路的其中之一。


    书房的门虚掩着,似乎正在等待着林岳明的到来。


    他推门而入,“父亲,儿子来了。”


    书房极大,一旁伫立的紫檀木书架,却大多闲置,只有零星几套充当门面的古籍功法。


    林正阳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在那张梨花木书案后挥毫泼墨,他背对着大门,站在书房里侧的多宝格之前,正小心翼翼地擦拭着格子上的一件“藏品”,嘴里喃喃自语,“婉娘……”


    那件所谓的“藏品”是一只通体雪白、形态优美的仙鹤瓷雕,栩栩如生到马上就要展翅飞走一样。


    但林岳明心里知道,那可不仅仅是什么瓷器。


    那是将人骨磨成粉末,在制作瓷器的时候掺杂在里面,被称作“骨瓷”的一种藏品。


    小时候,他偷溜进书房玩耍,一眼就看到了这只仙鹤,比其他瓷器更加轻盈、洁白、美丽,他不禁上手把玩。


    直到他闻到那股奇异的味道,出于好奇去“探索”,却误打误撞知晓了林正阳制造人骨的怪癖。在那之后他再也不敢直视这些“藏品”。


    每到梅雨季,这味道总是格外浓烈。只要一闻到这股味道,他就忍不住干呕。


    林正阳听到自己儿子的声音,也不回头,声音带着一种沉浸其中的迷醉,“岳明来啦。”


    林岳明胃里一阵翻涌,但是良好的教养,却让他竭尽全力维持着无可挑剔的微笑。


    他早已学会“忽视”的功法技巧,只要不去看那仙鹤空洞的眼睛,就不会想起,那到底是什么腌臜之物。


    “不知父亲唤儿子过来有何事?”


    林正阳这才放下仙鹤,转过身来。他人到中年,保养得宜,面容隐约可见年轻时候的俊秀轮廓,但是眼底沉淀着常年纵情声色和阴郁的浑浊。


    作为心剑山庄的庄主,他穿着一身考究的暗纹长袍,却总是散发着一种造作感,让人不适。


    “儿啊……父亲一直对你寄予厚望啊……”


    林正阳走到书案之前,桌案之上铺着一张宣纸,拓印了一方奇特的黑色玉印。


    那印记形状古拙,印纽雕成一种狰狞的兽首,印面是一种扭曲诡异的符文。


    “为父一直知道,山庄近来是一年不如一年了,甚至可以说得上是外强中干!”


    林正阳一边慢条斯理地用玉印蘸取浓墨,一边用一种推心置腹的语气说道:“那些高高在上的名门正派,背地里的嘴脸是多么贪婪、虚伪,为父早就看够了!我林家以前是何等风光无限!岂能久居人下,仰人鼻息?!”


    可林岳明分明看见,眼前的父亲眼神飘忽,不敢直视自己的眼睛。


    “但是,天不绝我林家!”林正阳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诡异的兴奋感,眼底泛起血丝,“为父偶然得到一方上古秘卷,记载着一门失传已久的绝世功法。”


    “此功法为父已经尝试过了,确实是威力无穷,若是练至大乘境界,必然能够横扫武林,重振我心剑山庄的威名!但为父人到中年,天赋有限,如今只能交予岳明你来继承了。”


    心剑山庄的功法一直崇尚“心剑合一”,故名为“心剑”,林岳明已经久未有所突破了。


    林正阳拿起这张拓印着符印的纸,颤颤巍巍地递给林岳明,“岳明啊,我儿!这门神功,合该由你来继承啊!只要练成,别说那温昊天,这天下的武林门派,以后也要看你的眼色行事,到时候我林家何愁不能再现神威!”


    林岳明看着这张鬼画符般的符文,心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


    又是这样……父亲总是用重振山庄、光耀门楣的大义,用那种看似寄予厚望,实则不容拒绝的姿态来逼迫他。


    以前只是让他拜名师学习,努力练功,不负山庄之威名。现在则是这种代价不明,甚至是骇人听闻的“秘法奇功”。


    “岳明自有分寸,庄主不用忧心。”


    林岳明下意识后退,目光转向书房门口。


    不知何时,母亲赵嫣已经悄无声息地站在那里。


    她身着深紫色海棠纹衣裙,发髻梳得一丝不苟,珠翠环绕,神色严厉肃穆。


    她没有踏进书房一步,只是静静立在门边的阴影里。那是一樽冰冷的守护神也是一道无形的枷锁。


    她的目光落在林岳明身上,这是她倾尽心血打造而成的作品,不容一丝质疑和反对。


    那眼神清晰地传递着一个信息:练!必须练!为了山庄!为了你自己!也为了我!


    林岳明喉咙发干,眼前一阵眩晕,所有拒绝和反对的话语堵在喉咙口,咽不下,吐不出。


    作为山庄的少庄主,父母唯一的儿子,他知道自己父亲见不得光的秘密,也清楚母亲的手段。


    母亲赵嫣用尽一切心力维系着山庄的体面,即使在外祖和舅舅面前也不肯低头。


    她用所有的秘密、沉重的亲情和殷切的期望,将林岳明牢牢绑在这架战车之上。


    反抗的后果,他承担不起。


    他也曾自诩谦谦君子,但现在的他只是个无能的懦夫,不仅想不出拯救的方法,也不敢面对父母失望的眼神。


    或许,他从这时候就已经知晓了身陷囹圄的结局。


    林岳明缓缓伸出手,接过那张仿佛千斤重的纸,指尖触及还未干涸的墨迹,就似乎感受到了一股阴寒刺骨的气息,不禁打了个寒颤。


    “好!好啊!真不愧是我的好儿子,我山庄后继有人啊!”


    林正阳大笑起来,脸上的喜悦已经接近癫狂。


    “为父就知道,你绝不会让我失望!岳明,你放心,为父已经把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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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切修习功法所需要到东西准备好了就在‘那里’……”他意味深长地笑了笑眼神中带着一丝诡异。


    他躬身行礼,声音温顺道:“儿子……明白,定不辜负父亲母亲的期望。”


    他退出书房,关上房门。


    赵嫣将林岳明带到僻静之地,面容终于挂上一丝温柔。


    林岳明不知道想起什么,居然难得失态,急切而小声道:“父亲他……阿娘,儿子知道你操劳,但儿子已经长大了,能担事了,母亲不如去外祖家歇息一段时间,养养身体,可好?”


    赵嫣摇摇头,眉头微蹙,严肃道:“好儿子,娘知道你懂事,但娘不累。只要是为你好,为山庄好,娘就不累。再说了,山庄上下这么多事务,也离不开娘啊。”


    “岳明啊,”她从袖子里取出白玉瓶,塞进他的手里,“这是为娘找药师配的‘清心丹’,修炼前后服一颗,可固本培元,助你一臂之力。”


    “儿子,你是娘唯一的希望了,你可定要努力啊!”


    林岳明收下药瓶,另一只手藏在袖子里,指甲几乎陷进了掌心里。


    清心丹?估计是什么麻痹疼痛的药物罢了。


    母亲什么都知道,但她依然选择将他推上去。


    林岳明垂下眼眸,掩去眼底所有的挣扎和绝望,声音温顺,“阿娘,儿子去练功了……”


    赵嫣这才展颜笑道:“好好好,这才是娘的好儿子,去吧,莫要太辛苦了。”


    林岳明没有去练功服而是径直走向山庄最深处的荒园里,他打开园里的破屋子,那里有一间地下密室,正是林正阳耗费无数精力和心血、动用无数肮脏手段构建出来的秘密练功洞窟。


    推开沉重的暗门,一股浓郁的腐朽味道扑面而来混杂着药物的刺鼻苦涩。


    洞窟内光线昏暗,四壁刻满了诡异符文,中央是祭坛一样的墨池。


    那池中之“墨”是用特殊手段炼制而出的液体,是修炼功法所必需的。


    林岳明站在池边,看着池中粘稠的液体倒映着自己扭曲模糊的脸庞。


    他将那符印拓纸投入池中,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颤抖着手,倒出清新丹,吞服下去。


    一股冰冷的药力化开,暂时压住了来自灵魂深处的颤栗。


    在无限的犹豫过后,他还是选择褪去衣衫,一步步走进墨池。


    痛苦!难以言喻的痛苦!他的脑海中浮现出无数扭曲的幻象,耳边想起凄厉的哀嚎。


    即使是在吞服了药物之后,修炼这功法还是像走过一遭无间地狱。


    但他不能停下!他就像一只被操纵的木偶,明知前面是深渊,却只能一步步走下去。


    好痛苦!


    他不停地呻吟。


    那温润如玉、天赋卓绝的“少庄主”正在被这墨池一点点吞噬、腐蚀。


    他不想变成一只怪物!


    可是,谁又能来救他?


    亲爱的父亲沉溺于变态的收藏和虚幻的强大。


    亲爱的母亲执着于那可怜的权势和可悲的控制欲。


    外人只看到心剑山庄的光鲜亮丽和少庄主的完美无瑕。


    无人知晓,在这华美山庄之下,暗流涌动的污秽和绝望。


    那滴痛苦、不甘的泪水,无声地滑过他的脸颊,落进墨池。


    好痛啊……


    算了……


    好累啊……


    就这样死去,或许,父亲母亲能有一些后悔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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