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句“有备份”,让客厅的气氛为之一震。
“你疯了?!”
陆津言的声音几乎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低吼。
他死死盯着她,眼里的理智退去,只剩下军事鸡密泄露的恐惧,
“你根本没有备份!安德罗波夫那种人精,他会当场拆穿你!你这是拿自己的命去跟克格勃对赌!”
他刚从那份自我囚禁的牢笼里爬出来,绝不能再眼睁睁看着她跳进另一个更危险的火坑。
“谁说没有?”
林姝迎上他喷火的目光,眼神里没有半分退缩,反而透着一丝运筹帷幄的算计,
“‘北辰星’系统在正式录入航路图之前,做过一次完整的全系统镜像备份。那份数据,现在就锁在基地最深处的档案室里。”
陆津言的呼吸一滞。
他脑子里嗡的一声,脱口而出:“不可能!那是最高级别的军事机密,别说你,就连元师长都没有权限单独调取!”
“我不需要调取。”
林姝的唇角挑起一个危险的弧度,“我只需要让安德罗波夫相信,我有能力,也有胆量,把它拿出来,当做交易的筹码。”
“他不会信的。”
陆津言的声音干涩。
“他会的。”
林姝的语气笃定,“因为比起一份虚无缥缈的数据,他更想要的,是借我们的手,把松本浩这颗扎在中苏边境的钉子,连根拔起。他缺的不是动机,只是一个足够有分量的、能让他名正言顺插手的借口。”
“而我,”
她顿了顿,“就是那个借口。”
陆津言哑口无言。
他看着眼前的女人,看着她用最平静的语气,布下一个牵动三国势力的惊天棋局。
最终,他颓然地垂下肩膀,那股紧绷的的煞气,终于散了。
“我陪你去。”
他说,声音里是落定尘埃的疲惫,和与子同袍的决绝。
次日,北海的风雪停了,久违的太阳探出云层,将整个世界照得一片通透。
一辆挂着军牌的吉普车,停在了那艘巨大的苏联科考船下。
这一次,没有码头上的对峙,也没有潜艇里的压抑。
安德罗波夫亲自在舷梯口迎接,那张总是带着几分蛮横的脸上,竟破天荒地挂上了一丝客气的笑。
“林少校,陆团长,欢迎。”
他用生硬的中文说道。
会客室里,温暖如春。
桌上没有象棋,取而代之的,是两杯热气腾腾的红茶和一盘精致的俄式点心。
“林少校的‘礼物’,很有诚意。”
安德罗波夫开门见山,那双蓝色的鹰眼紧紧盯着林姝,“但克里姆林宫想知道,我们能得到什么?”
“一个朋友。”
林姝端起红茶,轻啜一口,“一个在远东地区,有能力帮你们解决‘麻烦’的朋友。”
“朋友?”
安德罗波夫嗤笑一声,“朋友这个词,在克里姆林宫的字典里,太廉价了。”
“那‘利益’呢?”
林姝放下茶杯,抬眼,目光锐利,“松本浩的水产基地,是幌子。他那套水文监测设备,监测的绝不止我们北海舰队。它的功率,足以覆盖到海参崴的军港入口。我想,苏联太平洋舰队的潜艇航路图,克格勃应该会很感兴趣。”
安德罗波夫脸上的笑意彻底凝固,蓝色的眼珠里闪过一丝阴鸷。
“作为交换,”
林姝不紧不慢地抛出自己的条件,
“我需要你们的技术支持。不是‘有限的’,而是‘全面的’。我要你们最顶尖的计算机专家,协助我们,找到那个‘后门’,并彻底修复它。”
“成交。”
安德罗波夫几乎没有犹豫,他站起身,朝林姝伸出手,“合作愉快。”
这一次,林姝没有拒绝。
两只手,在半空中,有力地握在了一起。
从苏联科考船上下来时,已是傍晚。
夕阳的余晖将海面染成一片温暖的橘红色。
陆津言一言不发地开着车,林姝靠在副驾驶上,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白杨树,连日来紧绷的神经终于松弛下来。
“陆津言。”
她忽然开口。
“嗯。”
“今天在船上,安德罗波夫的警卫员,是不是想搜你的身?”
陆津言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一瞬,随即又放松下来。
“小事。”
“你动手了?”
“……踢了一脚。”
男人闷闷地回答。
林姝的唇角忍不住上扬,一声轻笑驱散了车里所有的沉闷。
陆津言从后视镜里,看着她那眉眼弯弯的模样,一贯冷硬的脸部线条也松弛下来。
回到家时,赵虹和甄珠正围着一个半导体收音机,听得津津有味。
见两人回来,赵虹立刻兴奋地招手:“快来快来!听广播呢!沪上日报,公开向你道歉了!”
原来,就在林姝和安德罗波夫谈判的同时,宋雄关和她那位父亲,在沪上,也打了一场漂亮的舆论反击战。
宋清远教授亲自出面,接受了报社采访,将当年之事定义为“一场由境外敌对势力精心策划的、针对我国青年才俊的无耻陷害”,并呼吁有关部门,严查幕后黑手。
王振山那盆脏水,被原封不动地泼了回去。
“不止呢!”
甄珠推了推眼镜,脸色凝重地将一份电报递给林姝,
“我爸动用关系查了王振山的老底。他那个所谓‘牺牲在战场上的外甥’,档案是真的,但问题……更严重。”
林姝接过电报,目光一凝。
甄珠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惊惧:
“这个叫王伟的外甥,档案记录他根本不是战斗人员,而是一名隶属后勤的技术员!他不是牺牲在战场,而是死于一次标记为‘绝密’的‘设备调试事故’!最关键的是,他出事时所在的研究所,三年前,正好接受过一批来自日本的技术援助……”
林姝拿着那份电报,冰冷的寒意从指尖瞬间窜遍全身。
她终于明白了。
王振山不是一颗临时被启用的棋子,他是一条潜伏多年的毒蛇!
松本浩也不是现在才把矛头对准她,而是在多年前,就已经用一张看不见的网,将她身边的人,一个个标记为可以利用的猎物。
王振山的恨意不是假的,只是被嫁接了目标。
他外甥的死,从一开始就是松本浩布下的局,一个随时可以引爆,用来攻击她的炸弹!
晚饭后,陆津言破天荒地没有进书房,而是拿了把小马扎,坐在客厅,看赵虹和甄珠织毛衣。
“哎,陆团长,你别光看啊,学学呗!”
赵虹把一团毛线递过去,“以后给你家娃织,也算个心意。”
陆津言的脸黑了黑,但出乎意料地,他没拒绝,竟真的笨拙地拿起两根棒针,比划起来。
那副样子,比他在潜艇上操纵仪表盘还费劲。
林姝靠在沙发上,看着灯下这温暖又滑稽的一幕,眼底泛起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笑意。
就在这时,那部煞风景的保密电话,又响了。
陆津言放下毛线,走过去接起。
电话那头,是宋雄关。
他的声音没了白天的轻松,反而带着一股极力压制的凝重与困惑。
“陆津言,你立刻来我这一趟。”
“怎么了?”
宋雄关沉默了片刻,才说道:“父亲……他把自己关在书房里,一整天了。谁叫都不开门。”
“刚刚,他从门缝里,递出来一样东西。”
宋雄关的声音压得极低,仿佛每一个字都透着寒气。
“是一张老照片,黑白的,有些模糊。照片上……是年轻时的母亲,和一个穿着和服的日本女人。”
“照片背后,只写了两个字——”
“‘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