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他,和国内所有顶尖的专家,跪着,把这台机器,给我装起来!”
林姝的声音不大,甚至还带着病中的虚弱,却像一道惊雷,劈得整个病房死寂。
元师长脸上的狂喜凝固了,他看着床上那个脸色苍白、眼神却亮得灼人的女人,一时间竟忘了该如何反应。
跪着?
让高工那种国宝级的泰斗,跪着装机器?
这话要是传出去,整个科技界都要炸了锅。
“胡闹!”
陆津言的低喝几乎是贴着她耳朵响起的。
他死死按着她的肩膀,那双布满血丝的眼,头一次对她露出了毫不掩饰的怒意,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你刚从鬼门关回来!”
“我比任何时候都清楚。”
林姝挣开他的手,目光却未从他脸上移开,那里面没有挑衅,只有一种冷静的、不容置疑的坚持。
“陆津言,你以为项目成功,靠的是几张图纸,一个天才?”
她问,声音不大,却字字诛心,
“不,靠的是人心。我要高工,要那些老专家们,亲手,把这台他们梦寐以求的机器装起来。”
“我要他们亲眼看到,他们当年亲手埋葬的‘北辰星’,是如何在我手里,重见天日。”
“我要的,不是他们的屈服。我要的,是他们的认同。”
“只有当他们从心底里,把这个项目当成自己的孩子,当成自己毕生的荣耀,我们这把‘北海之刀’,才算真正磨好了锋刃。”
病房里,静得能听见输液管里液体滴落的声音。
宋雄关看着他妹妹,整个人都给惊呆了。
他本以为在官场混了这么多年,心早坚硬无比,结果现在,他被彻底震撼到了。
他以为自己懂权术,懂人心。
可直到今天他才明白,最高明的人心掌控,不是威逼,不是利诱,而是用绝对的实力,去重塑一个群体的认同。
“我……我现在就去办!”
宋雄关的喉结滚动,声音干涩,他不敢再看妹妹的眼睛,转身就朝外走,那背影,竟带上了几分落荒而逃的仓皇。
他要去打电话,他要把京城所有能请动的专家,用最快的速度,都“请”到北海来!
病房里,只剩下陆津言和林姝。
“你留下。”
林姝看着那个还僵在原地的男人,语气软了下来。
陆津言没动,他只是看着她,那张冷硬的脸上,怒火褪去,只剩下一片深不见底的疲惫和后怕。
“你拿自己的命当赌注。”
“我没有。”
林姝摇头,她伸出那只没在输液的手,轻轻拉住了他的大手,
“我只是在告诉你,我的战场,不止在图纸上。”
她看着他,那双清亮的眸子里,映出他紧绷的下颌线。
“而且,你以为,我倒下,就安全了吗?”
陆津言的瞳孔,猛地一缩。
“只要‘北辰星’一天不启动,我就一天是他们眼里的钉子,是那个随时可能‘精神失常’‘意外流产’的靶子。”
林姝的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只有让机器转起来,让‘北辰星’成为一个既定事实,成为国家意志的一部分,我,才是安全的。”
“刀已出鞘,陆津言,何谈安宁?”
他看着她,看着她苍白的脸,和那双洞悉一切的眼,终于,无力地,松开了紧绷的肩膀。
他输了。
从这个女人住进他心里的那一刻起,他就输得一败涂地。
三天后,北海基地,一号实验楼。
这里已经被改造成了整个北海戒备最森严的地方,三步一岗,五步一哨,荷枪实弹的警卫连将整栋楼围得水泄不通。
林姝终究还是没能拗过陆津言,被他以“军令”的形式,强行按在了轮椅上。
当她被陆津言推进那间窗明几净、亮如白昼的无菌实验室时,饶是她见惯了后世的顶级实验室,也不由得愣了一下。
实验室中央,那台庞大的、散发着金属冷光的IBM大型机,像一头来自未来的钢铁巨兽,安静地卧在那里。
它的周围,围着一群头发花白、神情激动的老专家,为首的,正是三天前被宋雄关“请”回来的高工。
这群平日里眼高于顶的学术泰斗,此刻,却像一群第一次见到新玩具的孩子,围着那台机器,又摸又看,嘴里念念有词,眼神里,是混杂着敬畏、狂热与痴迷的光。
“小……林专家。”
高工看到林姝进来,老脸一红,有些不自然地迎了上来。
“都看过了?”
林姝没理会他的尴尬,目光直接落在那台机器上。
“看……看过了。”
高工搓着手,神情有些窘迫,“东西是好东西,就是……这说明书,全是英文,还有德文,我们……我们这帮老家伙,看得头都大了。”
他说着,将一本厚得像砖头一样的说明书递了过来。
林姝接过,用指尖熟稔地一拨,厚重的书页便“哗啦啦”地飞速翻动起来。
她的目光锐利而专注,在流动的字句与图表中精准地捕捉着关键信息。
不过十几分钟,她便“啪”的一声,干脆利落地合上了说明书。
“基础架构和我预判的一致,部分接口的协议标准有出入,问题不大。”
她看向周围目瞪口呆的众人,语气平静得不带一丝波澜,“直接上手吧。”
她淡淡道。
“啊?”
高工和周围的专家都愣住了。
林姝没再解释,只是淡然地扫了一眼那台复杂的机器,操纵着轮椅,停在了一个相对开阔,能够总览全局的位置。
“高工,把主控台的线路图拿给我。”
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
高工连忙让人取来图纸。
林姝接过图纸,目光在上面飞速扫过,不过片刻,便指着图纸上的几个节点,开始发号施令。
“高工,功率校准,参照手册第七章第三节,让A组的人把主频稳定在3.5兆赫。”
“刘教授,你带B组去检查冷却系统,液氮循环压力不能低于2.5个标准大气压,我要实时数据。”
“王院士……”
她并未亲自动手,甚至没有靠近那台机器,却像一个运筹帷幄的指挥官,而这台复杂的钢铁巨兽,连同这满屋子的专家,都成了她棋盘上的兵卒。
整个实验室里,只剩下她清冷而有条不紊的指令声,和那群老专家们从最初的惊疑,到后来的手忙脚乱,再到最后的全然信服与无比兴奋的应和声。
这一刻,所有人才恍然大悟,眼前这个坐在轮椅上的女人,就是一本活的说明书!
一本比任何纸质手册都更精准、更权威的说明书!
陆津言就那么站在她身后。
他不懂那些复杂的术语,但他看得懂她。
他看着她在那台冰冷的机器面前,整个人都在发光。
那种光芒,自信,耀眼,让他着迷,又让他心疼。
午饭时间,是陆津言亲自把饭盒送到实验室的。
今天的菜,是一碗没什么油水的鸡丝面,上面卧着一个金黄的荷包蛋。
林姝正对着一张刚刚送来的数据报表,眉头紧锁,根本没注意到时间的流逝。
“吃饭。”
陆津言将饭盒打开,放在她面前的小桌板上,语气生硬,不容拒绝。
“等一下,这个模块的接口数据有偏差……”
林姝头也没抬。
陆津言没说话。
他只是拿起筷子,夹起一筷子面,吹了吹,然后,直接递到了她嘴边。
林姝正专注地盯着数据,感觉到嘴边传来的热气,下意识地张开了嘴。
温热的面条滑入口中,带着鸡汤的鲜美。
她这才反应过来,一转头,就对上了陆津言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和那双炯炯有神的眼。
实验室里,瞬间安静了下来。
周围那群还在各自忙碌的老专家们,都像被按了暂停键一样,齐刷刷地,用一种见了鬼的表情,看着这边。
这……
这是那个北海舰队的“活阎王”?
林姝的脸,“唰”地一下就红了。
“我自己来!”
她又羞又恼,想去抢他手里的筷子。
“你手上沾了铅笔灰。”
陆津言的理由,简单粗暴。
他避开她的手,又夹了一筷子,面无表情地,继续他那萌蠢的投喂事业。
林姝简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她只能在众目睽睽之下,红着脸,一口一口,被他喂完了整碗面。
高工看着眼前这一幕,默默地转过身,假装在研究线路板,嘴角,却忍不住,露出一抹欣慰的笑意。
真好。
真好啊。
就在这片诡异又温馨的气氛中,一个负责外围电路的年轻研究员,忽然发出一声惊呼:
“高工!林专家!不对劲!”
所有人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怎么了?”
高工立刻冲了过去。
“主电源的接口……被人动过手脚!”
那个年轻研究员的声音都在发抖,他指着一个极其隐蔽的接口,脸色惨白,
“这根线,接反了!要是刚才直接通电,整台机器的核心主板,会在一瞬间,全部烧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