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万·莫洛佐夫。”
当这个斯拉夫名字从林姝口中吐出,办公室内的空气都冷了。
宋雄关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退了下去,那刚刚找回来的兄长温情,被深深的惊骇所取代。
他不是没见过世面的干部,在总参,他接触过的机密档案足以让普通人头皮发麻。
但“克格勃第九总局”,这个名号代表的,是另一个世界的、最阴暗也最锋利的规则。
“小姝,你疯了?!”
他的声音都在发颤,那是一种混杂着恐惧与荒谬的错乱,
“那是克格勃!是苏修的刽子手!联系他,你知道这是什么性质吗?这是叛国!”
陆津言的反应更快。
他没有说话,但那双骤然缩紧的瞳孔,和下意识横跨一步,将林姝半个身子护在身后的动作,已经说明了一切。
他浑身的肌肉都绷紧了。
在他受过的所有教育里,“克格勃”这三个字,比任何罪名都更致命。
“我比你们任何人都清楚我在说什么。”
林姝的语气没有丝毫波澜。
她迎上兄长和丈夫那混杂着震惊与戒备的目光,眼神清澈得可怕。
“常规外交途径没用。等我们的大使馆层层上报,再慢悠悠地提出抗议,”
“我们收到的只会是一份施密特的死亡通知书,死因是‘心脏病突发’或者‘意外车祸’。”
她顿了顿,声音冷得像冰,“鹰巢有上百种方法,让一个人消失得合情合理。”
“我们不能输掉施密特。他不仅是计算机的唯一渠道,他船上还装着我给的‘投名状’——克虏伯的竞标方案。”
“一旦被搜,我们是项目失败,他就是商业间谍,会被整个西方世界撕碎。”
“所以,他会不惜一切代价自救,也就会不惜一切代价,听我们的。”
她的目光转向宋雄关,眼神锐利:“哥,要对付一头疯狗,你需要的,是另一头更凶狠的野兽,而不是一个穿着西装的谈判专家。”
“伊万·莫洛佐夫,就是那头野兽。”
她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字字千钧。
“他曾是克格勃第九总局最出色的杀手,专清海外目标。”
“五年前,因为手段太脏,连克格勃都嫌他麻烦,被迫脱离了组织。”
“现在他在远东做木材生意当幌子,暗地里接的,全是见不得光的脏活。”
“最重要的一点,他恨CIA入骨,因为他的独生子,就死在CIA柏林站的手里。他贪财,但更认仇。他是一把完美的,只认钱和仇恨的脏手套。”
宋雄关听得浑身发冷,他看着自己的妹妹,感觉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这些情报,这些藏在世界阴暗角落里的秘闻,她是怎么知道的?
“你怎么会……知道这些?”
陆津言终于问出了那个最关键的问题。
林姝的目光,没有半分闪躲。
“在我与施密特背后的欧洲商业同盟达成交易时,我用克虏伯的方案,换来的不只是一台计算机,”
“还有一份专门应对CIA干预的‘保险’。”
她说完,不再解释。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宋雄关,那双清亮的眼睛里,倒映出他苍白而挣扎的脸。
“哥,”
她轻轻地叫了一声,“你刚才说,设备的事,你来解决。这是哥哥,欠我的。”
一句话,让宋雄关的身体剧烈地一震。
他欠她的。
何止是几台设备。
他欠她一个道歉,一份信任,欠她一个在她被全世界抛弃时,本该坚定地站在她身边的,兄长的肩膀。
他看着这个单薄的、却仿佛能撬动整个地球的妹妹。
他忽然明白了。
他一直想做她的保护伞,为她遮风挡雨。
可她的世界里,早已不是和风细雨,而是惊涛骇浪,是刀光剑影。
她需要的,不是一把伞。
她是一把出鞘的绝世利刃,而她需要的,是一个能承受她所有锋芒的刀鞘。
宋雄关挺直了脊背,那股属于总参精英的决断力,瞬间回到了他的身上。
他输掉的,是兄长的自以为是。
但他不能再输掉,一个中国军人的担当。
“我来。”
他只说了两个字,却重逾千斤。
他没有再多问,径直走到电话前,拿起话筒。
那只曾经用来写报告、擦钢笔的手,此刻稳得像磐石。
“接线员,给我接海参崴,国际长途。”
他报出了一串他自己都觉得陌生的号码,“密码……用‘长城’。”
“长城”,是总参联络员在紧急情况下,有权动用的最高通讯权限之一。
电话接通得很快。
嘟……
嘟……
漫长的等待音,敲击着在场每一个人的心脏。
终于,电话那头被接起。
一个慵懒的女声,带着浓重的口音,用俄语说道:“这里是‘北方林业’。”
宋雄关握着话筒,一瞬间竟不知该如何开口。
一只纤细的手,从旁边伸了过来,轻轻地,从他手中接过了那沉重的听筒。
是林姝。
她不知何时已经下了床,站在他的身边。
她接过电话,用一种同样慵懒,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用流利而标准的俄语,对着话筒,只说了一句话。
“黑海的鲟鱼,想尝尝远东的伏特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