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句“宋代表”,瞬间斩断了曹莲花脸上所有的嚣张和贪婪。
她脸上的血色“刷”地褪尽,嘴唇哆嗦着,看着林姝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睛,不敢直视。
间谍?国家机密?
她们只是收了点好处,被那个姓宋的斯文干部几句话就挑起了嫉妒心,想来闹一闹,占点便宜。
谁能想到,这水这么深,深得能淹死人!
“我……我们不知道!什么宋代表,我们不认识!”
曹莲花的声音尖利,却因为恐惧而变了调,像被掐住了脖子的鸡。
“对对对!我们就是……就是看林专家日子过得好,羡慕……”
身后的女人也跟着语无伦次地辩解,看向林姝的眼神,已经从嫉妒变成了恐惧。
陆津言往前踏了一步。
就一步。
他什么也没说,但那高大身躯带来的压迫感,
瞬间让那几个女人吓得往后一缩,几乎要贴在墙上。
“哦?”林姝笑了,那笑容很淡,又冷又脆,
“原来是我误会了。我还以为,是有人故意煽动军属,扰乱我们重点项目的正常工作,想破坏我们国家的重点国防工程呢。”
重点项目。
国防工程。
每一个字,压得曹莲花等人喘不过气。
她们的脸,已经白得吓人。
“既然是误会,”林姝的语气忽然一转,变得宽宏大量,
“那就算了。不过,曹大姐,有件事,可能要麻烦你们。”
曹莲花魂都快吓飞了,哪敢说个“不”字,只能小鸡啄米似的疯狂点头。
林姝走到桌前,将那台录音机,轻轻推到她们面前。
“我这人,身体不好,不爱出门。有些话,可能需要你们帮我传达一下。”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比如,孙师傅他们这些老工人,是如何得到部队关怀的。再比如,我这个所谓的‘特殊待遇’,又是怎么来的。”
她顿了顿,那双清亮的眼睛,扫过在场每一个人的脸,最后,落在了曹莲花身上。
“当然,如果你们偶尔能提一提,有个从京城来的、别有用心的‘有心人’,总想打探我们基地的内部情况,那就更好了。”
曹莲花腿一软,差点没跪下。
这不是让她去传话,这是让她去做林姝的喉舌,去跟那个姓宋的京城大官,划清界限,甚至是对着干!
她看着眼前这个面色苍白、甚至还带着病容的女人,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这是个魔鬼。
“我们……我们一定!一定把话带到!”
曹莲花几乎是哭着喊出了这句话,然后带着她那群同样吓破了胆的“盟友”,连滚带爬地逃离了这间屋子。
门,关上了。
屋里,恢复了安静。
陆津言看着那个重新坐回椅子上,拿起那本德文书的女人,胸口那股翻江倒海的情绪,久久无法平息。
她甚至没有起身,就用几句话,一台录音机,将一场针对她的舆论攻击,变成了一场完美的、拥护她的反向宣传。
那些女人,会成为她最忠实的传声筒。因为恐惧,会逼着她们,把今天这场戏,演得天衣无缝。
“你,”他终于开口,
“把她们,也变成了你的武器。”
林姝翻过一页书,头也没抬。
“棋子,不是武器。”她淡淡地纠正,
“她们太钝了,做不了刀。但可以用来……混淆视听。”
她抬起头,那双清亮的眼睛,看向他,那眼神平静得残忍。
“宋雄关的刀,还没出鞘呢。他现在用的,都是些上不了台面的脏手段。他在试探,在激怒我们,想让我们自乱阵脚。”
陆津言沉默了。
他缓缓解开缠在右手上的那条皮质项圈。
他的手心,被金属搭扣硌出了一道道深红的印记。
他走到她面前,将那条项圈,放在了桌上,推到她手边。
林姝看着那条项圈,又看了看他。
“怎么?”她问,“想解约了,陆团长?”
陆津言没有回答。
他只是伸出手,拿起桌上那碗已经凉透了的、她没吃的鱼汤,转身,一言不发地走进了公共厨房。
片刻后,他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汤,回来了。
他将汤,放在她面前。
然后,他拉过那张木凳,在她身边坐下,一字一顿地说。
“你手里的刀,也得喂饱了,才有力气出鞘。”
林姝握着汤匙的手,顿住了。
她看着他,看着他那张冷硬的、却又带着一种她无法言说情绪的脸。
她忽然觉得,眼前这个男人,或许不只是一把没有感情的刀。
他是一头被她从深山里拖出来的、桀骜不驯的狼。
她以为自己把他拿捏得死死的,其实他压根没服,只是在琢磨怎么跟她这个更厉害的狠角色打交道罢了。
就在这时,敲门声又响了。
陆津言的眉,拧成了川字。
是小陈。
他没有进来,只是在门口,递进来一个没有任何标识的、牛皮纸信封。
“陆团长,”小陈的脸,有些白,
“刚才,岗哨亭那边,一个我们不认识的小孩送来的。说是……说是给您的。”
陆津言接过信封。
很轻。
他拆开。
里面,没有信纸,也没有任何字。
只有一张照片。
一张被烧掉了半边、残破不堪的,黑白照片。
在照片仅剩的、没有被烧毁的另一半,是一个笑得很甜的、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
那笑容,让他感觉,一种说不出的熟悉感涌上心头。
她怀里,抱着一条威风凛凛的东德牧羊犬。
在照片烧毁的边缘,还露出一个穿着灰色中山装的、少年的一角衣袖。
他翻过照片。
照片的背后,用一种暗红色的、早已干涸的液体,写着三个字。
“下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