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局进行了很久很久,久到王茉感觉自己的感官都变得迟钝,耳边是嗡嗡的谈笑声,却一个字也听不真切。
随众人走出全聚德大门时,春夜带着暖意的风拂面,王茉下意识地深深呼吸了数次,才勉强驱散了些许胸腔里瘀积的滞闷,眼中稍有了些精神。
“对了茉茉。”身后,肖络的声音追了上来:“差点忘了,明天单位有饭局,大家都带家属。日出东方酒店,下班我去接你,打扮漂亮点。”
通知的语气,邀请的理由也再简单不过——“带家属”。
肖络长得周正,浓眉大眼,年近三十仍保留着少年感,笑起来阳光爽朗,一副好脾气的大好青年模样。可即便如此,王茉却清晰地在他身上捕捉到了某种熟悉的感觉——那是与王爸和肖爸如出一辙的,不容置疑的掌控与支配姿态。
她突然意识到,在肖络心中,从她答应求婚那一刻,或许更早,从点头去相亲那时起,自己就已经被打上了“肖家附属品”的标签,一个需要时“带出场”的物件。
一股强烈的厌烦感猛地从胃里翻涌上来。
王茉转过身,迎着肖络的目光,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不好意思,明天学校有重要安排,这次去不了。”
肖络明显一怔,笑容僵住:“我都答应下来了,临时改口,不好看吧……”
自己答应的事,凭什么成为别人的问题?
王茉刚才吃过教训,学聪明了些,抢先一步露出比他还为难的神情,语气温和:““你要是提前几天说,我也许还能协调。临时要调班,实在太困难了。我……尽力试试看吧?”
她把“试试看”说得轻飘,带着一种无力的敷衍,却又挑不出问题。
肖络私自做主在先,不好继续强求,含糊“嗯”了一声,算是作罢。
回去路上,王妈开车,王茉一言不发地坐在后座。她累极了,眼睛闭着,心情却迟迟静不下来。
脑中反复回放着今晚的一幕幕:父母的卑微迁就,肖家的理所当然,肖络通知式的“邀请”……
她第一次正视自己在两家人心中的位置。
在这场婚姻里,她的主动权几乎为零,而父母的一味退让和迁就并没有换来尊重,只是加剧了肖家“高姿态”的底气。
她必须和肖络谈谈。
这个念头刚清晰起来,就被王爸从副驾传来的声音打断,
“明天你学校什么事?”
“学生季度考试,轮到我监考,开学就排好的。”王茉睁开眼,视线落在车窗外流动的光影上,声音疲惫。
王爸从后视镜瞥她一眼,语气带着责怪:“这点小事,也不是非你不可。小肖那边是单位应酬,人家都把你列入家属名单了,你该陪着去。”
此话一出,车内的气氛立刻凝重了几分
刚刚在饭店里那种被无形力量挤压的感觉,瞬间又回来了。
王茉用力咽了一下,压下喉咙的滞涩,尽量让声音平稳:“爸,监考是集体安排,每个老师都有固定任务。临时抓人顶替,别人也有私事,真不好开口。您不也常说,年轻人要好好干工作吗?我这刚转正,就为私事请假,影响不好。”
她没有提肖络,只陈述事实。
王爸却眉头拧紧,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专断的训导:“你都快结婚的人了!凡事要以家庭为重!事业上差不多就行了,别太要强。夫妻两个,总得有一方多顾家,这才叫过日子!”
这句话像一把刀,精准地刺进了她心底最深的旧伤疤里,猛地一挑。
高考那年,父亲不顾王茉的意见,坚决为她报考师范学校,本科毕业后,要求她继续进修,最终回到小城镇当一名教师。
她的人生轨迹,从来都是父母手中的铅笔线,稍有偏离,就被强硬地擦掉重画。
而这些所谓“稳妥”的安排,难道只是为了在结婚时,成为一个可以让步的条件?
车子驶入小区地下停车场,车灯反光“刷”地一下扫过王茉的脸,照亮了她眼中瞬间涌起又被强行压下的水光。
“爸,”她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像绷紧的弦,“从小到大,我什么都听您的。您说女孩子要有安稳的事业,我放弃了音乐梦想,听了您的话,当了老师。可为什么到头来,我的工作,我的人生,在您和肖家眼里,就成了可以这么轻易被舍弃、被推后的东西?”
“你说这话什么意思?我是你爸!我还能害你?”王爸自副驾驶位置猛地回身,呵斥道:“别提你那破音乐梦想,能有什么用?要不是我当初替你报了师范,你现在连个正经饭碗都没有!肖家能看上你?”
“爸!”王茉的声音忍不住拔高,带着哭腔和长久压抑的委屈,“我可以按您的安排走,但是您也不能总践踏我的梦想!我也是人,也有自尊!肖家到底有什么好?!我还不稀罕!”
“梦想?屁的梦想!能当饭吃?!”王爸吼得脖子上青筋都暴了起来。
人生变成了婚姻中可以随意让步的棋子,任人摆布。
以后漫长的人生也许都要在这委曲求全中度过。
王茉不服。
“诶呦,你们两个少说两句行不行?”王妈见气氛紧张,连忙开口调解说:“老王,咱闺女也有难处,不是都和小肖解释过了吗?”
王爸调转矛头:“难处?什么都为她安排好了,她还有难处?!她就是日子过的太舒坦了!”
正说着,他突然用力捂住胸口,身体猛地向前佝偻,大口喘着气,脸色在昏暗的车灯下瞬间变得紫胀,声音也闷塞起来:“还跟我提音乐梦想,我看她是存心想把我气死!”
轰——!
五年前那个充斥着刺耳的救护车鸣笛和刺鼻的消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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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味的画面,瞬间撞进王茉的脑海!
那时是因为她偷偷报考音乐学院被王爸发现,激烈争吵后,王爸就是这样捂着胸口倒下,在ICU抢救数日才脱离危险。
巨大的恐惧和愧疚,像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所有的愤怒和不甘。
王妈顾不得许多,惊慌地踩下刹车。
“爸!爸!您怎么了?!!”王茉几乎是撞开车门扑下去,颤抖拉开副驾的门。
什么委屈,什么道理,什么肖家,在父亲可能再次倒下的恐惧面前,都变得轻如尘埃,只剩下深深的恐慌和懊悔。
万幸,王爸的情况似乎没有当时凶险。他剧烈地喘息着,拦住了王茉要打120的手。
王茉手忙脚乱,指尖冰凉颤抖着去摸索座椅调节钮,将座椅放倒。
看着父亲急促起伏的胸口慢慢平复,王茉的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心脏还在狂跳,四肢冰凉。
-
回家的电梯里,王茉搀扶着父亲,默默红了眼眶。
她始终低着头不出声,直到王爸情绪彻底平稳,躺下休息后,才松开那口不知憋了多久的气。像是整个人被抽干了力气,王茉站在原地好一会儿,才拖着沉重的脚步转身离开父母家。
电梯门合上的瞬间,密闭空间里浮起一层凝滞的寂静。
她独自站着,像一块被反复拉扯却未断裂的布料,终于在这刻悄然绷裂。
眼泪悄无声息地落下,打湿手背和袖口,在昏暗灯光下留下深色的、狼狈的痕迹。
电梯到达一楼,发出轻微的提示音,四月夜晚微凉的空气从电梯门缝涌入。
小区里散步的人影憧憧,谈笑声隐约传来。
王茉深吸一口气,又一口气,胡乱地用手掌抹了几把脸,又捋了捋头发,将脆弱尽数压回心底。
她微垂着头,快步走出单元楼门。
视线落在脚面,直至眼前的昏暗路灯被一道颀长身影笼罩,截住她的去路。
身影被夜风轻晃,轻薄外套上隐约传来一丝淡淡的槐花香。不知在这里待了多久,才让这片小区的风景在他身上落了层痕。
“听说,你找我?”
声音从王茉的头顶传来,熟悉却又掺杂着陌生的讥诮,“你和我的关系,何必麻烦别人传话呢?”
他停了一下,而后故意加重语气唤她:
“嗯?王茉学姐?”
数不清心跳了几次,像过了很久,却又只是春夜的风拂过一瞬。
王茉缓缓抬起头看他。
路灯照进她微红的眼眶,睫毛下压着没干的湿意。像是一路将情绪咽进喉咙、藏进皮肤,只剩眼神空落而安静。
姜容泽的神情猛地一顿。
那层精心构筑的冰冷城墙,在与她视线相撞的那一刻,像被什么击中——
地动山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