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金宝惊天动地的蹿稀闹剧,像一场突如其来的雷阵雨,猛烈地冲刷了顾家小院,留下了一地狼藉和久久不散的异味,也暂时浇熄了王翠花那熊熊燃烧的疑心之火。
接下来的两天,王翠花的所有精力都扑在了她的宝贝疙瘩身上。一会儿担心他拉虚脱了,熬了稀得能照镜子的米汤逼着他喝。一会儿又疑神疑鬼觉得他是中了什么邪毒,琢磨着要不要请个神婆来叫叫魂。顾金宝自己也萎靡不振,瘫在炕上哼哼唧唧,暂时没了找茬抢食的精力。
顾家小院难得地陷入了一种诡异,焦灼的平静。
顾微微乐得清静,更是抓紧这宝贵的时间,小心翼翼地维系着她的地下事业。她不敢再去窑洞,生怕这是王翠花故意放松警惕的陷阱。但怀里贴身藏着,用破布包好的那一小撮盐(上次交易所得),和脑海里反复推演的改良配方,就是她此刻最大的慰藉和力量源泉。
然而,身体的消耗是实打实的。连续的高强度劳作,加上长期极度的营养不良,让她本就虚弱的身体再一次发出了警报。
这天抢收公粮,任务格外繁重。她咬着牙扛着几乎比她人还高的稻捆,在打谷场和粮仓之间来回奔跑,汗水湿透了又干,干了又湿,在后背结出一层白色的盐霜。
午饭时发的那个掺了麸皮的糙窝头,根本不足以补充消耗,到了傍晚收工时,她只觉得眼前阵阵发黑,四肢软得像是煮过的面条,每走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胃里空灼的疼痛几乎让她直不起腰。
她知道,再不吃点实实在在的东西,她可能真的会像原主一样,悄无声息地倒下去。
强烈的求生欲压倒了对风险的评估。
那个藏在破棉袄最深处,用油纸包了里三层外三层,仅剩的一小小把挂面。和那个几乎空了的,瓶底只剩薄薄一层金色液体的香油瓶,此刻在她脑海里散发着无比诱人的光芒。
冒险的念头一旦滋生,就再也无法遏制。
夜深人静,当顾家最后一点动静也归于沉寂,连最爱闹腾的顾金宝也因为身体虚弱而陷入沉睡,鼾声此起彼伏时,顾微微再次如同夜行的幽灵般行动了。
有了上一次的经验,她更加小心。她没有在院子里生火,而是再次选择了那个相对隐蔽的后院角落,老槐树的巨大阴影将她完全吞没。
她熟练地搭好简易砖灶,取出藏好的小陶罐和干柴。这一次,她连点火都极其谨慎,用了最小撮的干草,确保火光不会太亮。
清水在罐中慢慢升温,发出细微的声响。她屏住呼吸,侧耳倾听周围的动静,确认安全后,才无比珍惜地拿出那一小把挂面。
纤细微黄的面条,在朦胧的月光下仿佛闪烁着圣洁的光。她一根都舍不得浪费。小心翼翼地,完整地将它们放入微微滚开的水中。
没有葱花,没有菜叶,只有一小撮宝贵的盐。
当面条快要煮熟时,她再次掏出那个小香油瓶。这一次,她犹豫了更久。最终,只是极其吝啬地,让瓶口轻轻触碰了一下水面。真的只是一滴!甚至半滴!那层金色的液体几乎看不见减少。
但就是这微不足道的一滴香油,遇热瞬间爆发出的霸道浓香。再次如同拥有了生命一般,疯狂地扩散开来,乘着夜风,无孔不入!
“吸溜。”
几乎是香味飘出的下一秒,正屋炕上,原本因为腹泻体虚而睡得昏沉的顾金宝,猛地吸了一下鼻子,然后在睡梦中无意识地咂吧着嘴,含糊地嘟囔。“香。肉。”
紧接着,他像是被什么东西蛰了一下,猛地从炕上坐了起来。眼睛还没完全睁开,鼻子却像猎犬一样使劲吸嗅着,循着那诱人的香味来源,跌跌撞撞地就往外冲,嘴里还兴奋地喊着。“肉!是肉香味!娘!我要吃肉!”
王翠花被儿子吵醒,迷迷糊糊间也闻到了那勾魂摄魄的香味,瞬间一个激灵,彻底清醒了!
又是这个味道!香油挂面!
那个杀千刀的赔钱货!竟然还敢偷吃!而且是在她宝贝儿子病没好利索,嘴里没味的时候!
新仇旧恨瞬间涌上心头!王翠花眼珠子都红了,披上衣服就跳下炕,嘶吼着冲了出去。“天打雷劈的贱骨头!你又偷老娘的挂面!老娘今天非扒了你的皮!”
顾老太也被惊醒了,听到“偷挂面”“香油”,心疼得直抽抽,捶着炕沿骂。“败家精!丧门星!俺的香油啊!俺的棺材本都要让你败光了!”
杂乱的脚步声,咒骂声,哭闹声瞬间打破了夜的寂静,朝着后院角落猛扑过来!
顾微微正在全神贯注地捞面,听到动静,心里猛地一沉!
还是被发现了!
而且这次是被当场堵截!
逃跑已经来不及了!火光和香味彻底暴露了她的位置!
瞬息之间,王翠花已经像一阵旋风般冲到了眼前。看到小陶罐里翻滚的面条和顾微微手里那碗散发着诱人香气的面,更是怒火中烧,扬手就朝着顾微微的脸扇过来。“我让你偷吃!打死你个嘴馋的贱货!”
若是以前的顾微微,或许就只会抱着头硬挨了。
但此刻。极度的疲惫,濒临虚脱的身体,以及一次次被逼迫压榨的愤怒,在这一刻猛地冲垮了理智的堤坝!
她猛地一侧身,躲开了那带着风声的巴掌,王翠花用力过猛,差点摔个趔趄。
“你敢躲?!”王翠花难以置信地尖叫。
顾微微端着那碗滚烫的面,猛地站起身,瘦小的身体因为激动和愤怒而微微颤抖,但脊背却挺得笔直。她抬起头,那双在黑暗中亮得惊人的眼睛,死死地盯着王翠花,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冰冷和强硬。
“我为什么不敢躲?我凭自己本事换来的东西,凭什么不能吃?!”
这话像是一颗炸弹,把所有人都炸懵了!
王翠花愣住了,随即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尖声嘲讽。“你换来的?你拿什么换?卖屁股换来的吗?啊?你个穷得叮当响的赔钱货!”
顾老太也拄着拐棍赶到,闻言气得浑身发抖。“反了!真是反了!偷东西还有理了!俺老顾家的脸都让你丢尽了!”
顾金宝则完全被那碗面吸引了,哭着喊着要去抢。“我的面!给我!那是我的!”
面对围逼和辱骂,顾微微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几乎要撞破肋骨。她知道,退一步就是万丈深渊,今晚必须豁出去了!
她猛地后退一步,避开顾金宝的抢夺。目光却像淬了毒的钉子一样钉在王翠花脸上,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狠厉。
“我穷?我是穷!但我穷得光明正大!我每一口吃的,都是我用汗水,用差点摔下悬崖的命换来的!不像有些人,手脚不干净,只会偷偷摸摸挖自家的墙脚,拿全家的口粮去填娘家的无底洞!”
这话如同晴天霹雳,瞬间劈中了王翠花!
她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嚣张的气焰像是被兜头浇了一盆冰水,瞬间熄灭。眼神里闪过一丝无法掩饰的惊慌和恐惧!
“你胡说八道什么!”她声音尖利,却明显带上了色厉内荏的颤抖。
顾微微见她反应,心中更有底了,冷笑一声,步步紧逼。“我胡说?要不要现在就去粮缸那里看看?要不要我去请奶奶和爹仔细回想回想,最近这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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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下去的速度合不合理?或者我们去我姥姥家隔壁打听打听,看看她家最近吃的玉米糁子,是不是特别像咱家自留地里种出来的那个品种?!”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锤子,狠狠砸在王翠花的心尖上!她偷粮补贴娘家的事情,这死丫头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连品种都。
王翠花彻底慌了神,嘴唇哆嗦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剩下满眼的惊恐。
顾老太也不是傻子,听到这里,狐疑的目光立刻转向了王翠花。粮缸下去快她是早有察觉的,只是没往王翠花偷粮这方面想,只以为是顾微微偷吃或者耗子糟蹋。现在被顾微微这么赤裸裸地捅出来,再看王翠花那副心虚胆怯的模样,心里顿时信了七八分!好啊!原来家贼出在这里!
“好你个王翠花!你竟敢。”顾老太气得举起拐棍就要打。
顾大柱也跟了过来,闷着头。看看这个,看看那个,眉头拧成了疙瘩,依旧沉默。但看王翠花的眼神也带上了怀疑。
局面瞬间逆转!
顾微微端着那碗已经有些凉了的面,站在风暴中心,冷冷地看着刚才还气势汹汹,此刻却阵脚大乱的王翠花,和惊疑不定的顾老太。
她知道,这把火点到为止即可,不能再烧下去。真逼急了王翠鱼死网破,或者顾老太为了顾家颜面强行压下,对她都没好处。
她深吸一口气,语气放缓了一些,但依旧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目光扫过众人。“我累了一天,差点死在打谷场上,就想吃口自己换来的东西,填填肚子,明天好继续给这个家当牛做马。这不过分吧?谁要是觉得我吃了这口面就是罪该万死,那咱们现在就掰扯清楚,粮食到底都是怎么没的!看到底谁更见不得人!”
说完,她不再理会目瞪口呆的一家人。径直走到墙角,背对着他们,蹲下身。用身体护住那碗面,然后拿起树枝削成的简陋筷子,大口大口地,近乎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面条已经有些坨了,香油也冷了。但此刻吃在嘴里,却比任何山珍海味都更加美味!每一口,都带着反抗的滋味,带着胜利的快感!
王翠花脸色青白交错,气得浑身发抖,却再也不敢叫骂动手。把柄被捏得死死的,她投鼠忌器。
顾老太举着的拐棍最终也没落下去,只是重重顿了顿地,咬牙切齿地骂了一句。“一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然后黑着脸,转身回了屋。家丑不可外扬,粮食的事只能关起门来再算账。
顾大柱叹了口气,闷头跟着回去了。
顾金宝看看这个,看看那个,虽然还馋那面,但被刚才那阵仗吓住了,又觉得肚子隐隐作痛,最终也没敢再闹,被他娘脸色难看地拽回了屋。
后院角落里,只剩下顾微微一个人。蹲在冰冷的土地上,就着冰冷的月光和尚未散尽的硝烟味。沉默地,坚定地吃完了整碗面,连一滴汤都没剩下。
碗底干净得像洗过一样。
她放下碗,缓缓站起身。
夜风吹过,带着凉意,她却觉得浑身滚烫。
这一次,她没有躲,没有哭。而是选择了正面迎击,并且,暂时赢了。
虽然只是惨胜,虽然危机远未解除,虽然往后的日子必定更加艰难。
但,这是一个标志。
标志着那个任人拿捏的顾微微,已经死了。
活下来的,是一个开始长出獠牙,懂得守护自己劳动成果的战士。
她收拾好残局,抹干净嘴角,挺直脊背,走回那间冰冷的杂物间。
背后的顾家正屋,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而她的眼中,却有了比月光更冷,也更亮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