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亲(九)
原先押着吴少凌的两名仆从面无表情地上前,一左一右架起了卫成风。
卫成风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继而化为惊恐。
他直至此刻方真正明了自身境地,身体骤然发力,拼命挣扎起来。
“不!城主!大人!我为你立过功!我接回了新娘!非我之过!绝非我之过啊——!”
他绝望地哀嚎。
可那两名仆从手如铁钳牢不可破,一路拖着他,走向那口翻滚着白汽的巨大沸锅。
卫成风被拖至锅沿,灼人的热浪扑面袭来,炙得他面皮生疼,几乎无法视物。
“等等!”他对着喜堂门外爆发出一声尖嚎,“掌柜!我换!我用两年寿命换护命符,我换啊!”
他声音扭曲,破了嗓子嘶喊着,充满了最后的、疯狂的希冀。
然而,四周只有沸水咕嘟的声响,以及他惊惶的呼吸。
那个曾经承诺有需要即可兑换的客栈掌柜,并未如约而来。
预示着他的这次交易,终是徒劳。
他以为自己的投靠和所谓的功劳,在这一刻,只是笑话。
城主甚至没有再多看他一眼,只伫立在原地,望着棺木中儿子的尸体和满棺的碎纸。
半晌,他缓缓转过头,目光扫过苏却等人。
“阴亲未成,明日再办。送客!”
城主说完最后二字,像是失去了所有的力气,但须臾后又重新恢复了面无波澜的神情,转身扶住几乎站立不住的夫人,出门,一步一步,离开喜堂,走向内宅深处。
那名曾去书房寻找城主的仆从,上前微一躬身,引着他们向外行去。
喜堂的门,在他们身后缓缓合拢,将内里景象彻底隔绝。
声响变得模糊而遥远,最终恢复一片死寂。
仆从手中提着一盏白纸灯笼,步履平稳,引着这一行沉默的人穿过庭院与曲折的游廊,直至城主府门前。
“诸位,”仆从停步,将手中的灯笼微微提高,递给他们,“此灯盏可照明脚下之路,助各位安然返还客栈。”
他的语气平和轻缓,仿佛方才府内发生的一切,只不过是一场幻影。
苏却默然接过灯笼,直接迈步离开,众人跟上。
无人回头看。
原先指路的路边灯笼,不知何时已经全部熄灭。
来这里这些时日,他们第一次在这片黑暗中行走。
微弱的烛光在漆黑的街巷中,也只能照亮脚下方寸之地。
他们紧贴在一起,沉默地移动着,只听得见彼此呼吸声。
更深重的黑暗,依然包裹着他们。
他们心中都清楚,卫成风……绝无可能再出现了。
城主说,明日再办。
就是点明了,这场喜宴非要办到让他们满意为止。
一直不满就一直办,一直办就一直有人死。
这个死了会有下一个,他们死了还会有别人再来……
还剩八天。
只剩八天。
回到客栈时,桌子上摆满了酒菜,掌柜正站在账台后面,像是等候许久。
他依然噙着一抹笑,什么也没问。
“辛苦诸位,今日诸位命筹在此。”他的手中,依旧是那几张裁剪整齐的白色纸条。
他们陆续上前从掌柜手中拿过,他也没有挑选,都是只给了最上面的一张。
苏却在最后。
拿过,展开,又一瞬被蓝色火舌吞噬,化为灰烬。
这次上面写着:拾。
而就在这时,一个声音从楼梯上方传来,带着恰到好处的焦急与关切。
“你们可算回来了,都没事吧?”
众人齐齐抬头望去,是今天一整天都未曾露面的周远至。
只见周远至脸色不佳,脚步虚浮,衣衫褶皱,神情担忧。
他的目光一个一个划过众人的脸,随即悲痛问道:“是不是有人……不曾回来?”
宋停一愣,终于想起被他们遗忘在苏却床底下的这位。
他竟自己出来了?
“既然诸位都已到齐,”掌柜开口道,“明日会重新举办婚宴。城主有令,特邀周远至周公子,于明日巳时初刻,至府中襄理婚仪诸事,其余诸位只要于吉时前,至城主府观礼即可。另外,原先在客栈养伤的吕公子因伤势实在过重,城主已命人厚葬,请诸位节哀。”
“掌柜请慢,”彭绍方开口,“有一件事,我一定要与掌柜确认。”
掌柜微微颔首:“请说。”
“今天在城主府,卫成风已经说要用两年寿命换护命符,为何你没有给?”
掌柜嘴角一勾,却没有笑的声音。
“当晚,我已提醒各位需行事慎重。”他背过身,缓缓走向账台,“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啊……”
“你站住别走,把话说清楚……”彭绍方快步跟在掌柜身后,妄图拦他下来。
可掀开账台后的那扇帘子,竟是一面漆黑的墙。
彭绍方一拳锤上,皮破血流。
周远至脸上茫然,接连问道:“谁能告诉我今天究竟发生了何事?为什么你们一个一个面色凝重,为什么吴兄脖子上有这么骇人的勒痕,为什么卫兄回不来?”
然后他看向苏却和宋停,语气转而带上了几分沉重:“苏兄、宋兄,白日里……是否发生了什么变故?若二位发现了什么关窍,还望不吝告知。眼下情形危急,我们更应坦诚相待,方能寻得一线生机啊。”
他言辞恳切,全然一副为顾全大局的模样。
宋停嗤笑一声,懒洋洋地倚在楼梯扶手旁,语调拖得极长:“那你不妨仔细说说,你今天,都去哪儿了,啊?”
周远至面色不变,甚至带着几分无奈。
他叹了口气:“不瞒各位,我今日醒来已过正午,好不容易准备出门,却见吕兄躺在地上没了气息。他惨死房中,我深恐这客栈本身亦有凶险,若不查明,只怕是起居亦难安宁。于是趁此机会,将这客栈内外,仔细地探查了一番。”
他微微挺直了背脊:“我独自一人,几乎将这客栈上下能去之处都走了个遍,虽未找到什么明确的线索,但此举风险亦不小,只是为大家求个心安。本打算等大家回来便告知大家,却不想你们深夜未归……”
他话锋一转,有些委屈:“不知宋兄为何有此一问?莫非我此举有何不妥?还是说,是宋兄发现了什么,才觉得我这般独自探查,有不对之处?”
“没有,没有!”宋停连忙笑着摇手。
“我觉得周兄说的对极了,大家就该同心协力,有什么猜测线索,都得拿出来分享,是不是?就比如周兄你昨夜不辞辛劳,摸黑来到我们房中,本想寻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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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都能用得上的消息,与我们集思广益,却太过劳累睡过了头,这才有机会替大家探查客栈,拿了个命筹末等。这份心意啊,可真是令人感动。”
他嘴上说着感动,语气却一点也不感动,反而愈加嘲讽。
此话一出,众人都猛地看向周远至。
周远至面色更差,还强自镇定道:“宋兄这是何意?我昨夜只是因为卫兄末位,心中焦虑难以入眠,想寻苏兄苏大人商讨对策,可能方式欠妥得罪苏兄宋兄,但绝无他意。反倒是二位,不由分说便将我制住……莫非是真有什么发现,生怕被我知道?”
他倒打一耙,试图将水搅浑:“我周远至行事或许冲动,但问心无愧,一切只为能与大家一起,多一分活下去的机会。可二位呢?手握关键线索却秘而不宣,致使卫兄下落不明,如今还要污蔑于我?难道真要看着我们一个个命序垫底,二位才满意吗?”
苏却一直冷眼旁观。
一场早已预料到的拙劣戏码。
她看着周远至,目光平静,直到周远至这番“慷慨陈词”完毕。
她开口,声音清冷,却极具穿透力。
只问一句:“与你何干?”
周远至所有的话瞬间被堵在了喉咙里,张着嘴,却一时找不到任何言辞来反驳。
彭绍方、金玉明等人闻言,神色也都复杂起来。
苏却却不再看他们任何人,只是拿起之前放在桌上那盏还燃着的白纸灯笼。
转身,径直走出了客栈的大门,一步踏入了外面浓得化不开的黑暗之中。
“苏却!”袁慈邈惊呼一声,想上前拽住她。
门外黑暗中危险未知,这人独自一人提着那点微光要去哪里?
但苏却的身影没有丝毫犹豫,很快便被黑暗吞没。
她现在需要安静,需要理清自己的思绪。
更重要的是,无论真假,她都要去寻白日里,那人皮新娘告诉她的真新娘的所在。
她告诉她,今日,她在第九间。
苏却不确定什么时间算今日,什么时间算明日。
她只知道自己不想再等到天亮了。
从刚来这里,他们这群人就被无边无际充满未知的黑暗恐吓住。
躺上床塌、枕着一只会强制入睡的枕头、醒来就是五更天……
看似自由,其实还是按部就班地行动,仿佛被人控制了一般。
直到,她接过这只,能助他们安全返回的灯笼。
只要她没回客栈,只要灯笼还是亮的,只要她还提着,她就是安全的。
她想,哪怕这个想法错了,这么久了,也该冒险一次。
她在无人的街道上穿行,拐弯,最终停在了这条断头巷尽头附近。
第九扇门。
苏却深吸一口气,抬起手,轻轻敲了敲木门。
“叩、叩、叩。”
声音在夜里显得十分清晰。
门内传来细微的脚步声。
“吱呀——”一声,木门从里面被拉开了一条缝隙。
门后,不是新娘的父亲。
只站着一个女子。
借着灯笼微光,看得出她容貌清秀,眼神清澈。
她看着苏却,眼中没有丝毫意外,仿佛早已知道她会来。
“你来了。”
“我等你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