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亲(八)
苏却缓缓回头。
只见来人是一名年纪在五十上下的中年男子,一身暗红色华服,料子虽好,却无过多纹饰。
这是城主。
她做事一直都很谨慎,可他悄无声息地站在身后,竟一点声音也没有,罕见地令她心惊。
城主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那目光并无审视,却有一种洞穿般的平静,让人无所遁形。
苏却很快就稳住心神,放开了手中的柜子,起身坦然迎上城主的目光:“抱歉,想方便,走错了。”
“府中路径是复杂了些。”城主点点头,没有看矮柜,也没有继续追问,只是声音平静,“这里,曾经是吾儿的书房。”
苏却心中有过这个猜测。
只是看到城主的神情,想说点什么,又不知该说什么,叹一口气:“城主节哀。”
正说话间,一名侍从脚步匆匆来到书房门外,垂首低声道:“城主,亲已经接回,快到府门口了。”
城主神情微动:“既是来观礼,便一同前去吧。”
言罢,转身便走。
那侍从侧身让路,目光低垂,仿佛苏却不存在。
苏却知道自己暂时安全过关,但必须先放弃,只能跟上。
一行人来到府邸大门处。
夜色深处,只见有一列迎亲队伍,正沿着灯笼指引的路径,缓缓向这边行进。
没有吹打,没有喧哗。
前头有两个举着灯笼开路的仆从,随后就是一群低着头、穿着暗红服饰的扛轿人。
他们步履平稳,仿佛感受不到肩上那顶白轿子的重量。
那顶白轿在夜色中格外扎眼,带着未知的新娘,像一口移动的活棺。
轿顶四周垂落着稀疏的流苏,随着移动微微晃动,隐约能透过微微掀起的轿帘,看到新娘喜服的裙边。
轿子两侧和后面,各随行四名仆从。他们手里既无乐器,也无仪仗,只是垂着手,低着头,沉默地向前走。
整个队伍如同送葬,却又诡异地举着“迎亲”的大字。
队伍缓缓行至城主府门前,停下。
而队伍前方,竟站着一个人
卫成风。
他换了一身和城主颜色相近的衣裳,头发也梳理过,腰杆挺得笔直,脸上带着一种虚张声势的笑容,对着城主躬身行礼。
“城主大人,不辱使命,我已经顺利接到新娘,一切均已妥当。”
他那副模样,俨然已将自己当成了城主麾下的有功之臣,似乎完全忘了自己昨日的仓皇恐惧。
城主并未与他说话,目光掠过,投向了那顶白色的轿子。
这时,城主夫人也在侍女搀扶下疾步而来。
她也衣着暗红,愈发衬得面容憔悴,双眼红肿,显然是哭过许久。
她一把抓住城主的胳膊,声音发颤:“来了吗?是她来了吗?”
城主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目光依旧望着轿子。
轿帘被一名仆从无声掀开。
里面端坐着一个身影,红鞋红嫁衣,盖着大红盖头。
由两名仆从上前,一左一右,将其缓缓搀扶出来。
“好,好……来了就好……”城主夫人忍不住掩嘴,发出压抑的呜咽,眼泪滑落,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
城主眼眶亦微微发红,嘴唇紧抿,眼神比刚刚看苏却时,多了一点慰藉的光。
卫成风在一旁笑道:“恭喜城主,贺喜夫人,此乃天大的喜事,少主九泉之下,必能安息了。”
无人理会他。
此时,一位戴着一张半遮脸面具的术士从暗处走出,站在新娘面前。
他身着一件云雷纹边的玄色大袖宽袍,一手持一柄色泽深沉的桃木剑,另一手托着一面小紫铜罗盘。
直到罗盘指针微微颤动之时,他才开口喊道:“吉时已到,新人入门。”
那声音似有回音,响彻天际。
正好应和外头响起的打更声音,一慢两快,三更天。
仪式就在这死寂无声、红白交织的环境中开始了。
喜堂外的院子中央,已摆上桌案器具、交椅和蒲团。
吴少凌已被两名强壮的仆从架出喜堂,摆弄成跪拜的姿势。
他依旧眼神空洞,毫无反抗,就如一个真正的提线木偶。
那术士先是缓步踱至场中,点燃一支手腕粗细的白烛后,手中桃木剑斜指地面,另一手托着的罗盘微微调整着方位。
他口中念念有词,却无人能听清,只能听得窸窸窣窣的动静,在寂静的院中回荡。
随着他的吟诵,一阵阴风猛地袭来,廊侧檐下灯笼的烛火开始齐齐向着中心桌案上白烛的方向拉扯,火苗忽长忽短,偏偏吹不灭任何一盏。
术士对周遭异象恍若未觉,吟诵声渐急,并同时以桃木剑尖虚点吴少凌与那新娘。
随后,一团火球突然从白烛焰尖腾起,飞向喜堂。
术士快步跟进,向着那具敞开的棺木,侧耳做出聆听姿态。
片刻后,他微微颔首出门,转向城主,那面具后的声音空洞,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少主之意已明,吉时无误,可续嘉礼。”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每一次被按压着低头,吴少凌的身体都僵硬得像一块木头。
对面的新娘同样由人操控着完成动作。
礼成。
两个字冰冷地落下。
没有欢呼,没有贺喜。
只有烛火燃烧的噼啪微响,和城主夫人低低地啜泣。
饶是一贯镇静、见惯风浪的苏却,也不曾见过这样令人窒息的场面,手指早就在不知觉中紧紧攥成拳头。
惨不忍睹。
可谁也不曾开口。
不敢动作。
整个仪式如行云流水,又带着一种不容打断的森严。
每一个步骤都精准得可怕,仿佛演练过千百遍,一切都在所有仆从、城主、夫人和术士的掌控之中。
他们几个,就真的完完全全是被邀请的看客,身不由己。
任何一声惊呼、一个阻拦的动作,在此刻都显得徒劳,甚至可能立刻会招致灭顶之灾。
一种无力感困住他们的手脚,只能眼睁睁看着,被动地承受着这令人头皮发麻的每一幕。
袁慈邈脸色苍白如纸,嘴唇抿得死紧,赵文安更是几乎将整个身子贴在袁慈邈身后,彭绍方眉头紧紧皱着,金玉明呆愣在原地,脸上还挂着淌出的泪滴。
就连一向散漫的宋停,此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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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收敛了惯有的嬉笑,目光落在吴少凌身上,面无表情,看不出情绪。
喜堂内,烛火似乎燃烧得更旺了。
那口黑漆棺木依旧停放在中央,棺盖斜靠在一边。
而更令人心惊的是,棺木旁边,不知何时已架起了一口巨大的铁锅,锅底下柴火正旺,锅内的水剧烈沸腾着,白汽弥漫。
一股潮湿的热意融进阴森的夜。
术士将一条缀着花球的白绫一端交给新娘,又将另一端递到吴少凌手中。
吴少凌便像被无形的线拉扯着一般,牵着新娘,一步一步,缓缓走向喜堂,并托举着新娘爬进棺中,看着她躺下。
整个过程,吴少凌和新娘都毫无声息,顺从得可怕。
随后,术士拿起一旁准备好的长达七寸的镇钉和一把沉重的铁锤,示意仆从将棺盖合上。
几名仆从便将棺盖抬起,移动至棺椁上方。
可,只在瞬间,
异变陡生!
那棺木猛地剧烈震动起来,仿佛内部有什么东西正要破棺而出。
仆从想要强行按下也是无用,棺盖被震得砰砰作响,根本无法盖上。
术士又吟唱声一顿,面具下的眼睛闪过一丝惊疑。
他加快语速,然而震动非但没有停止,反而愈发猛烈。
“怎么回事?!”城主厉声怒道。
术士还未回答,只听棺内传来一声沉闷的巨响。
像是某种东西被极度愤怒地撕裂、撑破。
紧接着,无数白色的、边缘粗糙的碎纸片,从棺椁中喷射出来,洋洋洒洒,飘落得到处都是。
哪还有什么新娘?
棺内只剩下安静躺着的少城主尸体,以及覆盖在他身上、棺木内壁的厚厚一层碎纸屑。
那些纸屑上,似乎还残留着些许鲜艳的色彩,像是褪色的胭脂,又像是破碎的嫁衣。
整个喜堂霎时间静得可怕,只剩下沸水翻滚的咕嘟声。
城主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
他死死盯着那棺木中的碎纸,瞳孔急剧收缩,身体因愤怒和绝望而微微发抖。
他这些日子的偏执与期望,在这一刻彻底化为乌有。
猛地,他转过头,血红的眼睛盯住了如同木偶般呆立在棺旁的吴少凌。
“是你不肯…是你不肯!才坏了我的事!!”他发出一声野兽般的低吼,一步上前,枯瘦的双手铁钳般死死掐住了吴少凌的脖子!
吴少凌毫无反应,甚至因为窒息,脸上开始迅速涨红发紫,眼球微微外凸,是一具等待死亡的傀儡。
“城主!不可!”袁慈邈失声惊呼,却被身后的赵文安死死拉住。
彭绍方也是面色大变,却依然不敢妄动。
就在吴少凌即将毙命的刹那,城主疯狂的动作却停住了。
他掐着吴少凌脖子的手依然青筋暴起,但目光却在寻找着什么。
眼神极其可怖。
但他慢慢地,一点点地松开了掐着吴少凌脖颈的手。
吴少凌软倒在地,好像终于回过魂来一般剧烈地咳嗽起来,眼神里终于带上了极度的惊惧,浑身颤抖起来。
城主指着站在他身后的卫成风,声音嘶哑却清晰地下令:
“把他,扔进锅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