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读课的铃声刚落，陆严言的座位还空着。
沈隅握着笔的手顿了顿，目光扫过那片空荡，笔尖在草稿纸上洇出个墨点。
昨天陆严言回家时烧还没退全，今天没来，不知道会不会又加重了………
教室后排忽然热闹起来。
佟知遥不知什么时候坐到了陆严言旁边的空位，正拿着本物理竞赛题，侧头问后排的男生：“这道题的解法，你们老师讲过吗？”
那男生受宠若惊，忙凑过去：“没、没细讲，佟哥你给讲讲？”
“佟哥”这个称呼喊得自然，好像忘了佟知遥之前刚来时堪称鄙视的态度。
有人递过来刚买的热牛奶，有人把笔记往他桌上推，连平时最傲的数学课代表，都笑着问他省实验的复习进度。
沈隅低头刷题，笔尖划过纸页的声音却盖不住身后的喧闹。
他皱了皱眉，心里像被什么东西硌着——这些人变脸的速度，还真是比翻书还快。
“对了，”佟知遥忽然开口，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周围的人听见，“今天陆严言怎么没来？”
前桌的女生立刻转过身，脸上带着点八卦的笑：“听说发烧请假了。说起来，他当初能进一中，好像也不是靠成绩……”
“哦？”佟知遥挑眉，故作惊讶地扬了扬下巴，“一中不是挺难考的吗？”
“嗨，家里有关系呗，砸了不少钱进来的。”女生撇撇嘴，语气里带着点不屑，“平时上课要么睡觉要么玩手机，上次月考还是抄别人的。”
佟知遥笑了笑，指尖在竞赛题上轻轻敲着：“这样啊……那还挺厉害的，毕竟不是谁都有这本事。”话里的讽刺像裹着糖的针，甜腻腻的，却扎得人不舒服。
他说完，视线状似无意地往沈隅那边瞟了一眼。
沈隅的笔停了。
“不过话说回来，”佟知遥又慢悠悠地开口，接过别人递来的笔，“在这种重点班混日子，也挺需要勇气的，万一拖了班级后腿，多不好意思。”
他的目光再次扫向沈隅，带着点探究，像在等一个附和。
周围的人跟着笑起来，七嘴八舌地应和：“就是，上次文艺汇演弹钢琴，不也跑调了吗？”“要我说，还不如把名额让给更需要的人……”
沈隅握着笔的手指渐渐收紧，指节泛白。草稿纸上的函数图像被笔尖戳出个小洞。
佟知遥看他没反应，又添了句：“可能人家志不在此吧，毕竟家里有底气，不用像我们这样拼命刷题。”
这句话说完，他几乎是明晃晃地看向沈隅，眼里的挑衅藏都藏不住。
教室里的笑声忽然停了。
沈隅抬起头，目光冷得像淬了冰，直直撞向佟知遥：“说完了吗？”
佟知遥脸上的笑僵了一下：“我只是……”
“喜欢在背后诋毁别人的人，”沈隅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压人的气势，清晰地传到每个角落，“也没必要把自己捧得多高。”
他的视线扫过周围噤声的同学，最后落回佟知遥脸上：“陆严言怎么样，轮不到你评价。”
说完，他重新低下头，翻开练习册的新一页，笔尖落下时，力道重得几乎要划破纸页。
教室里鸦雀无声，只有窗外的风卷着落叶，发出沙沙的响。
佟知遥的脸青一阵白一阵，握着笔的手紧了又松，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猛地合上了竞赛题册。
沈隅盯着眼前的题目，心里却乱糟糟的。
他拿出手机，点开和陆严言的对话框，输入又删掉，最后只发了三个字：
“好点没？”
发送成功的提示弹出来时，他轻轻吁了口气。
———
佟知遥回到座位时，带起的风掀动了沈隅摊开的练习册页脚。
他将竞赛题册往桌角一推，椅子腿在地上蹭出轻响，打破了刚才那阵难堪的寂静。
周围同学假装刷题，眼角却偷瞄着这边，他却没再看任何人，只侧头盯着沈隅的侧脸。
“你觉得我很清高？”他的声音压得平平的，听不出情绪。
沈隅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仿佛周遭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佟知遥扯了扯嘴角，自嘲似的笑了笑。
他早该料到的，沈隅从不是会理会这种无聊问题的人。
可他偏不甘心，手指在桌底下蜷了蜷，又问：“陆严言是你什么人？”
这次沈隅连笔尖的停顿都没有。
练习册上的步骤越来越密，像是在构筑一道无形的墙，将所有追问都挡在外面。
教室里只剩下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前排同学翻书的动静都显得格外清晰。
佟知遥盯着沈隅紧抿的唇线，忽然凑近了些，声音压得极低，像一阵风贴着桌面溜过，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你喜欢他，对吧？”
话音刚落，沈隅的笔尖猛地顿住了。
墨珠在纸上晕开个小小的黑点，他握着笔的手指骤然收紧，指节泛白。
几秒钟后，他缓缓转过头，第一次正眼看向佟知遥。
沈隅的瞳孔微微收缩，睫毛颤了颤，像是被人突然抽走了所有防备。
那眼神里有震惊，有慌乱，甚至还有一丝被戳穿的狼狈——全然不像平时那个永远冷静自持的沈隅
佟知遥看着他这副模样，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
意料之中的反应。
从沈隅为陆严言辩解的那一刻，从他每次不自觉追着陆严言背影的眼神里，他就该猜到的。
可真的亲眼看到沈隅这副被说中心事的样子，还是忍不住泛起一阵涩意。
他移开目光，落在窗外飘着的银杏叶上，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说不清是自嘲还是释然的笑。
原来不是自己不够好，也不是沈隅天性冷淡。只是他心里的位置，早就被另一个人占满了。
沈隅很快收回目光，重新低下头，只是那道被墨珠晕染的函数线，再也没能画得像刚才那样流畅。
耳边还回响着佟知遥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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句笃定的话，像投入湖面的石子，荡开一圈又一圈无法平息的涟漪。
佟知遥眼神放空地撑着脸发呆，失落是真的——追逐这么久的人，原来从不属于自己。
课堂的钟声敲了三下，惊飞了窗外的麻雀。
佟知遥的目光还落在沈隅脸上，带着点说不清的玩味，像在打量一件终于看清纹路的瓷器。
他扯了扯嘴角，声音里漫开点轻佻的笑意：“我之前其实一直觉得你是个聪明人。”
他顿了顿，那点笑意忽然淡了，语气沉下来，裹着层化不开的伤感：“但是后来我发现，你真的很蠢。”
沈隅握着笔的手没动，指尖却微微发紧。
“你还很自以为是。”佟知遥的声音压得更低，像在跟自己较劲，“你并没有我想象中那么完美。我一开始以为你是个极理性的人，做什么都算得清清楚楚，可后来才看见——”
他抬眼，目光直直射向沈隅，带着点戳破真相的锐利，“你在陆严言的事情上，藏着那么多情绪。为了他跟我呛声，为了他乱了分寸，这难道不蠢吗？”
教室里很静，前排同学转笔的声音都格外清晰。
沈隅终于抬了抬眼皮，视线落在练习册上那团未干的墨渍上，声音没什么起伏，像在问一道解不出的题：“所以呢？”
“所以……”佟知遥的话卡在喉咙里。他原本是想指责的，想让沈隅知道自己有多“不完美”，想让自己看清眼前这个人其实没什么好稀罕的。
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像在劝自己，又像在跟谁赌气。
他别开脸，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眼眶却悄悄红了。
阳光斜斜照进来，在他泛红的眼尾投下一小片亮斑，衬得那点脆弱格外明显。
“陆严言到底有什么好的？”他的声音忽然发颤，带着点压抑许久的委屈，“我不明白。”
“他能考进前八百，我能拿全科第一；他会弹钢琴，我会拉小提琴；他能陪你一起在教室刷题，我能帮你整理竞赛笔记到深夜……”他一条一条数着，手指在桌底下攥成了拳，指节泛白，“他能做到的，我一样能做到，甚至能做得更好。”
最后那句话，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带着点不甘的哽咽：“为什么你不肯看我一眼？”
沈隅沉默着。
他想说喜欢从来不是比较谁更好，可话到嘴边，却发现自己连解释的资格都没有——他甚至没敢对陆严言说过一句“喜欢”。
佟知遥见他不答，忽然自嘲地笑了笑，抬手蹭了蹭眼角，像是在抹掉什么不该有的痕迹。“算了，”他站起身，把椅子往桌底推了推，发出轻响，“跟你说这些，显得我好像也挺蠢的。”
他转身往外走，校服下摆扫过沈隅的桌角，带起一阵风。
沈隅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教室后门，又低头看向练习册。
那团墨渍已经干透了，像个无法抹去的印记，而他刚才写下的函数公式，不知何时歪歪扭扭的，乱得像此刻的心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