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堂兄起身去上朝后,江鹤汀就也跟着醒了。
才被服侍着洗漱容整好,宫里跟来的随侍就凑了过来。
捧着件玄色厚氅,脸上堆着小心翼翼的笑,“侯爷,宫里的地龙烧得旺,暖得很,您歇在江大人这里,终究是不便,不如早些回去吧。”
边说着边偷瞄江鹤汀的神色,明里暗里催着。
江鹤汀瞧着他那副左右为难的模样,心里通透应道:“知道了,这就走。”
天边晨光渐亮,内侍踮脚举着长杆,正将檐下最后两盏琉璃宫灯摘下。
江鹤汀整了整锦袍下摆,脚步轻稳地往正殿去,廊下的侍卫见了他,皆垂首行礼,他微微点头迈步进入殿中。
越珩刚散朝回来,玄色龙袍还没换,听见脚步声,他眼皮没抬,依旧看着手中奏折。看似沉稳,实则心底思绪起伏难平,足足顿了三息,才敢抬眼望去。
只见江鹤汀立在殿中,眉眼间的温意,一如昨日离宫时。
没有淡漠,也没有生分。
紧绷的肩线霎时松了,越珩道:“回来的还挺早。”
话语中似是带了些许怨怼,江鹤汀不明所以,却也没去多问,只是朝内侍递了个眼色。
“臣从府中出来时,恰逢宋记烤出了头炉糕点,便带了些回来给陛下品鉴。”
内侍呈上前去。
是糯栗仁糕和椒盐酥饼。
越珩先前冷硬的神色顿时软了些,没想到江鹤汀竟还是关心在意他的,知晓他既爱甜食,亦爱咸食。
伸手拈起一块放入口中,外酥里软咸鲜扑鼻,连带着昨夜积下的郁气都散了些。
“尚可。”
江鹤汀顺着道:“多谢陛下赏光。”
说完正欲开口告退,却见越珩又看了过来。
他问道:“用过早膳了吗?”
“臣在府中稍用了些。”江鹤汀冬日晨起,惯常会先用上一盅热汤暖腹。
越珩并不在意他的回答,只是指着身侧空位道:“过来陪我再一起用些。”
不多时,内侍们迈着轻盈的步子列队入殿,银盘托着三十八道晨膳摆于案上,琳琅满目应有尽有,其中那盏八宝豆腐,不用交代就放到了江鹤汀的手边。
越珩手持银箸,轻轻敲了敲案沿,漫不经心似的开口,语气里藏不住点得意:“我已传旨吏部,江楼月政绩上佳,酌升为淮州知府,三日内离京赴任。”
江鹤汀刚拿起的玉勺顿在半空,眉峰微蹙,朝身边人看过去。
越珩像是没瞧见他的凝重,反倒勾了勾唇角,故意问道:“怎么愣了神?是在为你的兄长的升迁而高兴?”
“陛下,三日内离京,未免太过仓促,眼下年节将至,可否让他年后再去赴任。”近来相处多了,江鹤汀也渐渐被纵得肆意起来,也敢对着越珩提出自己的诉求了。
听到‘年节’二字,越珩更是恨不得人立时便消失,语气沉了沉,没半分商量的余地:“淮州刚遭了雪患,地方上缺人主持赈济,此番时间紧急,耽搁不得。
民生百姓,才是重中之重,你说是吗?”
江鹤汀无话可说,“这是自然。”
嘴上说的道貌岸然,实际上淮州赈济多得是人选,而越珩只是想让江楼月尽早离京。
待到过年时,江鹤汀身边便只剩下他一个,没人能够再分走他的心思。
这将会是他们共度的头一个新年,只有他们两人。
这般想着,他连江鹤汀眉梢那点沉郁,看着都觉得格外生动,夹了筷笋丝过去:“先用膳吧,淮州暴雪已停,卿不必太过于忧心百姓。”
越珩心情大好,晨膳竟比往常多用了些,其他的没碰多少,两碟糕点倒是吃了大半。
晨膳罢,江鹤汀走出大殿。他脚步放得很慢,看着天边灰白的云色,不知在想什么。
刚走到宫道转角,脑子里忽然响起熟悉的机械音,“检测到特殊剧情分支,请宿主自主选择是否触发。”
头回遇到这样的特殊提示,他将方才的事抛诸脑后,略显好奇地问:“什么特殊剧情?”
系统检索后回复:“暂未触发,具体内容未知。”
……
犹豫片刻,最终还是没能抵过那点好奇心,江鹤汀根据系统提示调转方向,往西南角走去。
路过崇安宫的膳房时,恰逢有个御厨捧着铜盆出来,见了他忙躬身行礼,盆沿的水珠晃出落在地上。
等人离开,江鹤汀捏着袖中的纸团,忍不住在心里骂道:“你是不是有点什么问题?这就是所谓的特殊剧情?这跟我主动凑过来接头有什么区别?”
好恨。
他就该忍住的。
如今倒好,平白沾了桩麻烦。
系统像是也没料到会是这样的,连辩解的音量都低了许多:“我问过你的啊,是你自己愿意来的……”
江鹤汀揉了揉眉心,突然然感到有些累,“我现在独自一人也能活得很好,要不然你回去吧。”
“不行。”系统的声音强硬了些,“我的核心任务是照顾你,任务尚未完成,无法脱离。”
它可是‘年度三好诚信统’,既然同郑舒云做了交易,那就一定得做到。
“照顾?”江鹤汀扯了扯嘴角,满是无奈,“你不觉得快把我给照顾死了吗?”
这事若是被越珩的人发现,他百口莫辩根本就解释不清。
系统没再反驳,沉默了片刻,只丢下句“能量不足,进入休眠模式”便没了声响。
江鹤汀继续往西南处走,零零散散几株白梅斜倚朱墙,他挑好的折了几支遣人给越珩送了过去,算是为他改道此处,找了个大体上说得过去的原由。
朱墙白梅下,他将纸团轻轻捋平。
纸上字迹遒劲,带着点仓促的急色,一眼便能认出是出自谁的手笔。
上面仅有几阙旧诗,是年少闲来无事,他与越珺凑在一起研究的暗语,破译的法子世上只他们二人知晓。
一直没机会用上,还以为再也不会用上了。
内容简洁明了,越珺说要带他走。
所以特殊剧情分支,是同越珺一起离开吗?如若越珩是所谓的天命之子,那他们真的能走得了吗?
江鹤汀轻叹,将纸上暗语逐字逐句记在心里,然后团回原样,放入了口中。
纸团干涩粗砺,刮着喉咙咽下。
抬手拂去肩头的白梅,往居住的偏殿折返。
相交数十年,纵使他不走,也不想耽误连累了越珺。
他能做的不多,也就仅此而已了。
江鹤汀回到偏殿,先撞进满眼光华,金钩挂着锦帐垂落到地面,整个内间都铺满了白绒毯子,踩上去软得没有声息。不仅如此,屏风宝榻处处精致。
在他离宫的这一日,整个偏殿都被重新修葺了。
本就惴惴不安的心思,现下更多添了几分愧疚。
越珩对他,也着实不错。
废太子是越珩帝位最大的隐患,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自己理应替他拔除的,可到底这么多年能够好过,都是多亏了越珺的照拂。
两相拉扯,重重压在心头,难以消解。
-
“陛下,方才原属东宫的厨子私下接近了荣安侯。” 侍卫躬身禀道,语气里满是慎重。
肌骨匀称的手正握着银剪,细细修整旁逸斜出的梅枝,心情正好的越珩,剪断下截乱枝,平静道:“暗中盯着那人,暂且别动。”
想起江鹤汀为护他,而持刃杀人时的决绝,又想起案上瓷瓶空了,及时为自己补上的细致。如此心心念念着他,想必等会儿就会主动来报。
梅香萦绕,越珩在期待中继续修剪着。
侍卫愣了愣,原以为东宫旧人牵扯荣安侯,陛下至少会追问几句,没承想竟这般轻描淡写。
他不敢多言,只得躬身退出大殿前去执行。
午后日头偏西,殿门仍没动静。越珩放下篆刀,遣内侍去探。
内侍恭敬回话:“禀陛下,侯爷去了西花房,正在跟花匠学着侍弄花草。”
嗯,养花重要。
江鹤汀素不喜熏香,只爱草木清气,所以养花很重要,等他忙完自会来的。
日暮四合,越珩打发走议事的朝臣,捏了捏眉心。
内侍又来回话:“侯爷正在准备用晚膳。”
嗯,用膳重要。
总不能饿着他,离安寝的时候还早,等他用过晚膳,定然就会过来。
待华灯初上,宫苑屋檐下挂满琉璃宫灯,光映着朱墙,殿内却静得发沉。
内侍脸色惨白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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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来,声音发颤:“陛下,侯爷……刚沐浴完,似是就要安寝了。”
篆刀被深深插入了桌案中,越珩戾气四溢。
“将人处理了,消息传给荣安侯。”
他错了,他不该的。
江鹤汀天真纯善不谙世事,哪里懂得什么是非曲折。
既归自己照顾,那就该由他来决定一切。
于是正要就寝的江鹤汀,忽然听到窗外传来,声量不小的窃窃私语。
不是寻常宫人闲聊的轻浅,是刻意压着却偏漏了几分,像是故意往殿内递话。
他赤着脚踩在绒毯上,悄无声息挪到窗边。殿内安静,听得清晰,顿时睡意全无。
这是说给他听的。
江鹤汀没多犹豫,随手抓过搭在榻边的外袍披上,踩着软靴快步走出偏殿,连夜前去求见。
越珩既以这种方式递话过来,那要的便不是前因后果,而是一个态度。
他只要做得到位就好。
寝殿内,越珩正对着案上白梅出神,对于江鹤汀的到来丝毫不感到意外。
他的目光先落在江鹤汀发梢,细细看去还沾着夜露,外袍松松拢着,平日里的矜贵淡然,此时倒添了几分落拓的鲜活。
但也是极好看的。
“此事臣怕说不清其间关节,所以没敢贸然来报,可入睡前总不安稳,唯恐辜负圣恩,还是觉得该来与陛下说明。”
江鹤汀垂着眼,听着是字字真诚,却还是藏了点小心思在其中。
只说越珺要带他走,却没提接头的方式和位置。
这就够了。
越珩没再追问,而是起身走到他跟前,捏住他的下颌抬起。
指腹触到温软的肌肤,力道放得极轻,却带着不容挣脱的掌控,“那你想跟他走吗?”
殿顶的横梁太高,阴影太深,也不知道那些暗处会藏着什么。
只觉得这满殿的金玉器物,都被投下的阴影裹上了层化不开的寒意,连呼吸都带着股沉甸甸的压迫。
江鹤汀被迫仰着头,蓦地然想起那年秋猎,山林微雨蒙蒙,越珺也曾强势逼问过他。如今君臣易位,被逼问的却仍是自己。
“陛下待臣极好,臣不会离开的。”
“极好?是啊。”越珩低笑一声,摩挲着他的下颌,感受着那光润的肌肤,愈发上瘾舍不得松手。
“确实是极好的,再听话些,不仅可以给你的兄长升官进爵,只要你想,你好友仆从,他们都能跟着鸡犬升天。”
江鹤汀明了,末尾那‘升天’二字才是最要紧的。
他若敢动离开的念头,这些人是会真去升天的。
“臣知晓,定然不会辜负陛下好意。”江鹤汀声线稳得没有任何波澜。
侍君伴驾有风险。
原本没动摇的心思,此刻竟真晃了晃。
越珩望着他的眼睛,像沾了夜露的海棠,里面满满当当映着自己的影子。
一股莫名的燥热骤然从心口窜上来,喉间发紧,捏着下颌的手不自觉地更用了点力。
想再贴近些,想做点什么。
他松手俯身,鼻尖几乎碰到江鹤汀的额角,指尖悬在他颈侧,竟不知该落向何处。
最终,越珩只喟叹一声,转而用手掌轻轻擦过他的发顶。没束顶冠的长发,润得像流云般,顺着指缝滑过。
那股燥热许久才稍退了些。
你看,江鹤汀终究还是选择了他。
越珩笑得肆意。
他们都知晓,这般说辞,不过是为彼此找个台阶圆过去。
但结局令人满意即可,真真假假的过程,无人在意。
反正他们来日方长。
只要越珺死了就好。
可看着江鹤汀恭顺的模样,方才那点掌控的快意忽而淡了,越珩有些难过,心口闷得发疼。
将人拉起,安置在自己的御座之上,俯身额头贴着额头,低声似乎是在请求,“阿鹤,我会对你很好很好的,你留下来,陪着我好不好。”
他的阿鹤,心肠最软,只要好好求一求,定然是肯的。
龙涎香同草木清气混在一起,呼吸交缠间,江鹤汀垂下了眼帘。
不对的,他们不该是这样的。
定是系统的问题,有哪里出了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