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突如其来的停顿,使得江鹤汀从假寐中睁开了眼,面上还沾着几分昏沉。
未来得及看清周遭景象,就先一步感受到了顺着车帘缝隙钻进来的寒气,刺得人瞬间清醒。
车外天光淡白,他回到了原本的冬日。
拢了拢衣襟,心头生出些恍惚来,方才所经历的,到底是真实存在的,还是他临终前的黄粱一梦?
系统底气不足带着点含糊,“哎呀,其实我感觉,应该没问题了。”
“你有哪次靠谱过吗?”虽然语气仍是惯常的讥诮,但听到这熟悉的电子音,江鹤汀心头那悬着的空落,到底还是平复了些。
镇静下来,他发现关于那三个剧情点,原本的记忆都已经被覆盖。
而秋猎的最后,风多雨急,他听闻越珩不知为何,带着伤在雨里淋了整日。大病一场,缠绵病榻月余,险些没能撑过去。
哈,忙忙碌碌终是一场空。
容不得他多想,车外已有内侍轻唤。
踩着车凳下去时,脚步顿了顿,临行前下意识回头望去。
相隔太远,他没能看见荣安侯府。
还是算了。
定了定神,跟着引路的内侍,身影很快没入那片更加盛大的缟素之中。
未及消融的薄雪下,是处处可见的殷红,被踩踏成斑驳的泥,红的刺目,白的凛冽,在宫道上蜿蜒铺开。
看来皇权的更迭,并非平静无波。
宫墙高耸,上头立着两名内侍,皆穿素衣,捧着件旧袍,迎着风雪面向北方长天。拉长了音调,一字一顿地反复高呼大行皇帝的名号。
崇安宫的殿门高逾两丈,在阶前投下深深的浓暗,连雪景天光都似被这厚重的威严压得沉郁。
引路的内侍停步,垂手侍立。
江鹤汀知此刻银钱无用,按规矩解开大氅交于对方后,便只侧身颔首道了句,“有劳了。”
他垂下睫羽,覆住清润的眉眼,抬脚跨过高高的门槛,衣袂轻扫而过,悄无声息地入了殿。
那清挺身姿被幽暗吞没,消失在门后时,内侍轻轻叹了口气,眼底惋惜难掩。
这好样貌,百年难遇,倒是可惜了。
殿内不复旧时金碧辉煌的亮堂,满殿器物皆被换成了暗色,只余下沉沉压抑。
不像是皇宫,更像是地府。
正好收他性命。
江鹤汀头回恭恭敬敬地行了全套大礼。伏在冷硬地砖上,膝头正压着未拭的血痕,也不知是哪位先辈留下的残迹。
高坐在上的人,久久没有回应。
越珩其实并非有意磋磨,而是在见到来人的刹那,无数记忆如潮水似的撞了进来。
腕臂一阵刺痒,衣袖滑落,生出陈年旧疤。
昏沉的错乱涌上来,使他心头疑窦丛生。
良久。
越珩手持青铜烛座,步下御阶。
烛火在他掌心摇曳,将影子投在地上,忽长忽短,如他此刻起伏的心绪般。
他的质疑,要如何验证呢?
越珩俯身,盯着伏在地上的人。
清瘦的背上映着烛光,衣料下的骨骼轮廓清晰可见。
应当是根如玉般纤白润泽的好骨头。
江鹤汀不知他要做什么,正屏息待着,忽觉一股巨力袭来,身子猛地向后翻倒,背脊重重撞在冷砖上,疼得他闷哼一声。
还未回过神,左腿就被大掌死死钳住,紧接着便是布料撕裂的脆响,寒意瞬间裹住小腿,激得他浑身一僵。
“越珩你疯了!” 江鹤汀又惊又怒,手脚并用地挣扎,骂声脱口而出。
这八年中到底是发生了何等变故,竟让越珩成了如今这般放荡罔礼的模样。
越珩的力气极大,铁腕紧扣着,任他如何踢打都纹丝不动,“别动,乖些。”
他不知该如何安抚,就学着幼时母亲为他上药时的口吻。
手腕朝前伸去,烛座被压低,明明灭灭的光亮在两人之间晃动,辨出记忆的真伪。
微凉的指尖在腿上划过,轻得像是有落雪扫过。掠过莹白如玉的肌肤,最终停在一道浅而狭长的疤痕上。
是那年为护他,故意坠马时被碎石割开而留下的印记。听闻用了不知多少去疤灵药,可多年过去,却仍余淡淡的浅痕。
越珩满意地看了又看。
烛火映在他眼底,先前的混乱与疑窦渐渐散去,嘴角竟勾起一丝极淡的笑,反复摩挲着疤痕边缘,像是在确认什么珍宝。
他缓缓松了口气,这些为数不多的暖意,是真实存在过的。
江鹤汀亦是如此。
挣扎在绝对的力量差距面前,只如蚍蜉撼树,徒然更添几分狼狈与惊惶。
这种尽在掌握的感觉,他开始有些享受了。
“你放开!” 江鹤汀双手被越珩按在地上,动弹不得。
又羞又怒,浑身被逼出淡淡霞色,腿上的凉意与羞愤交织,让他几乎要咬碎牙。
越珩轻叹。
这般似泣非泣,却又无力反抗的模样,落在摇曳烛火里,连狼狈都是惊心动魄的。
正心头发狠,犹疑着要不要咬舌自尽免受其辱,头顶忽然传来一声低唤,带着几分生涩的迟疑:“阿鹤,好久不见。”
江鹤汀一愣,抬头望他。
越珩见他看过来,就又重复了两遍,声音渐渐稳了些,像是在慢慢熟悉这个称呼。
随后松开手,脱下外氅覆住地上的人,起身扬声道:“来人。”
江鹤汀紧裹着自己,一时摸不透他的心思,但能苟一时就是一时,倒也没了自戕的想法。
内侍总管徐砚低着头进来,眼角余光瞥见江鹤汀衣衫不整发丝凌乱,一副被蹂躏过的模样。
心头便有了数。
方才在门外听着里面的动静,他就隐约猜到几分,此刻见了,更是开始掂量着,以后对荣安侯要是个什么态度了。
难怪陛下这么多年都不近女色,原是喜爱荣安侯这样的。
不过这般神仙人物,动心也该当。
只是在这大殿中央,也未免太过行事急躁了。
想到这里徐砚偷偷抬眼去瞧。
陛下看着龙精虎猛的,怎么就……是不是有些过于快了?
唉。
难怪喜欢男儿呢。
往后无法传承子嗣,也算是有个正经的幌子了。
徐砚得了吩咐,垂首敛目,引着江鹤汀往偏殿去。态度是恭谨的,安排是妥帖的,惊得旁侧小随侍们目瞪口呆。
出来后被人追问,也只是含笑不语。
开玩笑,这等荒唐事岂能对外人言。
纵使被其他人知晓,也断不能是从他口中泄出的。
江鹤汀缩在偏殿的软榻上,在等人给他送新的衣袍。冷静过后,望着面前的珠帘,对系统说出了他的猜测,“越珩是不是起了疑?”
检测了一遍,系统说道:“毕竟是气运之子,敏感点也是正常的。不过你放心,一切都是真实发生的,他现在应该已经相信了。”
江鹤汀扯了扯嘴角,神色恹恹,“最好如此,别到头来把我当妖邪,架起柴火烧了。”
“我办事你放心。”系统安慰他。
“呵。”
绝望。
-
德宁殿内空寂,处处素白,倒是显得亮堂许多。
灵柩放了不止一个。
正中那具棺椁虽算厚重,却无甚雕饰,只简单罩着棺罩。
两侧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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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放着稍小些的,就更显粗陋,连棺罩都省了,只在头起插着白幡,迎着殿外扫进来的风,无力地飘荡着。
这自然就是大行皇帝,和他犯上作乱业已伏诛的不孝子嗣了。
幸而新帝宽仁,怕大行皇帝孤单,允他们父子在此团聚。
殿内冷清至极,除却几张供案,就只剩空荡荡的梁柱了。
或许是久未启用,也或许是香烛纸灰燃烬后四处散去,地砖供案处处都蒙着一层薄灰。
跪在此处守灵的大臣,不少都在捂住口鼻,轻声咳着。
自打先帝病重的消息传出,朝臣们便都被召进宫守着。等尘埃落定,直接就在朝服外套上素麻丧服,过来守灵哭祭了。
几位老臣低眉垂目,手指捻着胡须,对于三五成群的窃窃私语,没去制止,但也并不参与。
“顺王此举,是连先帝的体面都不顾了。” 角落里废太子的旧部,以袖掩口,语气里满是不甘。
“噤声!”身旁的李侍郎连忙拽了拽他的衣袖,瞥向殿门方向,低声道:“陛下说了,先帝黜奢崇俭,最厌靡费公帑铺张浪费之事。这般行事谨遵先帝遗愿,哪里就不体面了。”
这话将众人噎得死死的,谁不知先帝生前最爱大兴土木、踵事增华?可新帝这么说,他们偏没法直言戳破。
气得不少人胡须乱颤,牙关暗咬。
越珩对此浑不在意,他弑父杀兄名声早已烂透,不必再有许多的顾忌。
当年他母妃落个黜奢崇俭的名头草草下葬,父皇既爱这说辞,想来自己也是如此。
若泉下有知,该赞他一声孝顺才是。
忽听殿外甲胄铿锵,如惊雷破静。新任羽林卫指挥使魏白临,带着一队兵马闯了进来。他佩甲带剑,手中攥着徐砚送来的折子。
不等群臣出声指责,便按名单指人,长剑出鞘,寒光乍起。
第一剑落下,鲜血溅上高悬的白幡,触目惊心。有老臣拍案怒斥,要以礼法拦阻。
第二剑落下,方才还满脸不甘的人捂着脖颈仆倒,血涌如泉。群臣激愤起身,却被剑锋逼得后退。
第三剑、第四剑接连斩下,殿内怒骂声戛然而止,只剩下哭嚎求饶,比哭灵的哀声还要凄厉三分。
有人面色煞白跪地求饶,有人闭目垂首泰然待死,有人缩在柱后瑟瑟发抖。
这下没人指责了。
魏白临对此很是满意,点验名单,确定一个不落都处理完后,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回去复命。
至于灵堂里的血污狼藉混乱不堪。
死得又不是他爹,他才懒得理。
魏白临行至崇安宫外,正见一个不成人形的东西被拖了出去。
大殿内龙涎香沉沉,新帝立在玉盆前,指尖在水中轻搅,手上血痕随之化开,浅红在清水里弥散,浸染了半盆水。
“废太子仍是毫无踪迹?”他未曾回头,声音冷得像殿外的雪。
魏白临单膝跪地:“末将无能。”
他没提废太子势力盘根京畿多年这些托词,而是直截了当提议道:“陛下,不如暂留荣安侯性命作饵。废太子与他素来交好,必会派人来救,届时便可顺藤摸瓜,将其一网打尽。”
想到原先越珺走哪儿都带到哪儿,恨不得把人揣身上的架势。
还真有可能。
越珩眉峰骤紧,陡然沉声道:“不惜一切代价追拿!见即斩杀,以免夜长梦多,带首级回来即可。”
“谨领圣命。”
见陛下未曾应下那诱饵提议,魏白临便知此事不允。
有所遗憾,但并未表露。
拐角处,殿内交谈飘入耳中。江鹤汀若有所思,眼底闪过些许明悟。
原来这才是他能活下来的缘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