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裴泱谈事的期间,贺野彰跟着林府的人一道进院子。
冷风灌入廊内,吹得灯笼摇曳,点点斑驳,尽洒落在积雪上。
他跟在林府丫鬟身后,缓步随行。
他拢了拢袖口,眼睫低垂,步伐小心翼翼,不敢迈步太大,生怕露出一丝马脚。
这个院子是林家专为外客准备的,虽不算奢华,但冬梅清雅,陈设精致,倒有一番风雅之感。
寒风拂过回廊,梅香隐隐浮动,落在他的鼻端,倒是让他更清醒几分。
他必须忍住,不能露馅。
现在整个江州府,不,或许连二皇子的人都可能在暗中查探他的行踪。
本是为了躲过二皇子的追杀,才窝在江州当山匪,现在好了,如今闹的连江州都容不下他。
若想活下来,他别无选择,只能忍着。
哪怕是装作一个怀胎七八月的丫鬟,他也得演得滴水不漏。
只要熬过这段时间,等机会来临,他便能反扑。
“贺姑娘,这是您的房间。”丫鬟推开房门,恭敬道,“夫人交代了,让姑娘好好休息,您看看还满意吗?”
贺野彰没说话,只是点点头回应。
但当他踏进屋内时,脚步微微一顿。
她们准备的,未免过于讲究了吧。
屋内炭火烧得正旺,沉香袅袅,桌上摆着一碗刚熬好的药膳,旁边还放着几碟爽口的小菜,甚至连床铺都被提前暖过。
不知如此,屋内还站着几个丫鬟,明显是专门留在这里伺候他的。
贺野彰:“……”
他心下一紧,但脸色不变,缓步走到椅子上坐下。
才刚落座,身旁的几个丫鬟便围过来,笑道:“贺姑娘,夜里风凉,奴婢给您暖暖手吧?”
他眼皮一跳,赶紧摆手,夹着嗓音道:“不用。”
“夫人吩咐炖了安胎药,贺姑娘可要喝上一碗?”
“夫人交代要多多照顾姑娘,奴婢替您揉揉腿?”
贺野彰:“……”
他终于意识到一个事实——
林府的人是真的信了他的“怀孕丫鬟”身份!
他到底是该庆幸自己演技好,还是该感谢她,让他这么个假丫鬟被如此上心对待?
不管怎样,他现在只能装到底。
于是,他夹着嗓音,温和地拒绝:“都不用,让我先歇歇。”
丫鬟们交换了个眼神,随即行礼退下。
屋内终于恢复安静。
然而,空气中依旧弥漫着安胎药的苦味,他只觉得头皮发麻。
……忍,忍,忍!
他可以忍……
……个屁!
他本以为,只要老实待在屋里,不多话、不多事,就能顺顺利利熬过去。
然而,他还是太低估林府对“娇贵孕妇”的关怀。
一炷香后,他的噩梦开始了。
“贺姑娘,夫人交代,让奴婢来教您一些规矩,以免日后在人前失礼。”
贺野彰一顿,缓缓抬头,看向站在门口的嬷嬷。
那是一名年约五旬的妇人,穿着素色襦裙,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
他忍住心底的不耐,勉强笑着道:“嬷嬷客气了,我只是丫鬟,规矩学得再多也用不上。”
嬷嬷并未恼怒,依旧温和地笑着,缓步上前:“姑娘此言差矣。虽说是丫鬟,但身份特殊,言行举止自然不能马虎。”
她语调缓慢,像是在训诫,又像是单纯的陈述事实。
“姑娘初来乍到,身边没有长辈教导,许多事情都要谨慎些。比如刚刚的发言,就不合规矩。”
贺野彰一听,心底开始冷笑。
这话的意思不就是在说他行为粗鲁,若不好好学规矩,迟早给姓裴的丢脸?
他死死抓住衣袖,咬牙低声下气道:“嬷嬷教训的是。”
“无妨,既然姑娘愿意学,那便先从站姿开始吧。”
贺野彰:“……”
……再忍!
于是,堂堂苍狼寨大当家,第一次在林府的暖阁里,学起了丫鬟的站姿。
“姑娘,站姿要端正,双手自然交叠于腹前,不能绷得太紧……但也不能太松散。”
“步伐要稳,走路要柔和些……姑娘!您这走姿太魁梧了,你这是要去砍人?再来!”
“眼神要温柔,嘴角微微带笑,露出三分笑意……姑娘,您这是在咧嘴,不是在笑!再来!”
“倒茶的手势要轻,不能像端酒一样豪爽……姑娘,您这手腕太有力了,茶壶快被您捏碎了!再来!”
“不行……再来!”
贺野彰:“……”
——老子他妈到底造了什么孽!!!
他额角青筋暴起,一副要杀人的样子。
半个时辰后,门外传来一道清脆的声音——
“裴姑娘来了!”
嬷嬷赶忙停住训练,朝门口行礼,丫鬟们也纷纷站好。
贺野彰脸上的汗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溜烟没入他的衣领里。他猛地抬头,看到站在门口的罪魁祸首。
裴泱抱臂环胸,靠在门口,她的目光扫过他僵硬的站姿、僵硬的微笑,轻轻眨了眨眼,似笑非笑道:“我的小丫鬟,林府待你如何,还习惯吗?”
贺野彰:“……”
他端茶的手紧紧攥着,眼里透着要将她千刀万剐的狠意。
他真想杀了她!
裴泱轻轻一笑,挥挥手,示意她们离开。
嬷嬷和丫鬟见后,行礼完就赶忙退下。
离去前,嬷嬷深深地望了一眼贺野彰。
屋门紧闭,一时间屋里只剩下裴泱和他。
啪——
他将手里的茶盏重重放在桌上,顺便掏出来肚子里藏着的衣服。
“习惯个屁!!!”
“姓裴的,你是存心想整我的?”
裴泱坐在桌前,翘着二郎腿,歪头道:“哦?不知此话怎讲?”
“你知不知道,刚才那个嬷嬷让我学什么?!”他一字一句,火气直冒,“老子活了这么多年,头一次学怎么倒茶,怎么微笑,怎么走路要‘含蓄委婉’,甚至……甚至要老子学怎么‘低头含笑’地看男人?!”
她听完,撑着脸,眨了眨眼,似乎认真思索了一下,接着,她轻轻点头,笑道:“哦,那看来学的不错。”
贺野彰:“……”
他忍,他再忍!
最后,他还是炸开锅,猛地一拍桌子,对她怒吼道:“姓裴的,你给老子等着!”
裴泱依旧不疾不徐,悠然道:“等什么?我只说让你扮作女子,没让你扮成孕妇,这身份可是你自己安排的,不管我的事。”
他的拳头咯咯作响,脸黑的能滴出来墨汁。他深吸一口气,咬牙问道:“所以,裴小将军,‘孕妇丫鬟’我还要装多久?”
她微微一笑,伸出一根手指,淡淡道:“一个月。”
“然后呢?”
“然后难产死去,顺利脱身。如何?”
贺野彰:“……”
他站起身,一甩袖子,咬牙道:“行,我忍!一个月后,你最好保证我真的能脱身。否则……”
“否则什么?你还要带着你的‘孕肚’去找我复仇?”她略显惊讶道。
他真的、真的要疯了!
于是,他干脆转身,直接倒在外面的榻上,蒙头盖被,不想再看到这个女人一眼!
——“老子忍了!”
话音落下后,屋里瞬间安静下来。
裴泱无奈摇摇头,随即瞥向窗外。
天彻底黑下,但外面依旧灯火通明,夜巡的下人三三两两走过,整个府邸似乎和屋子一样静下来,这种静,仿佛在等着来日的汹涌。
也不知如今的雍都怎样。她走后,局势会发生什么变化?
今日一闹,她或许被沈家记住。
沈家是什么情况,她在雍都听过,也打过交道。
沈家站队二皇子,而她与二皇子对立。她能来江州,背后或许有沈家的手笔。
明日上任,她必定会被针对。
她抬头,看向缩在被褥里的贺野彰,叫一声:“贺当家。”
他拢紧被褥,背对着她,细细听还能听到他沉重的气息,像是在忍着怒火。
“再不说话,我可要考虑多加一个月了?”她故意道。
“干嘛!没看到老子在睡觉吗?”他立即坐起来,瞪着她看。
“问件事,你对沈家了解多少?”她问道。
贺野彰靠坐在榻上,盯她片刻后,嗤笑道:“沈家的事情,你不该早查清楚吗?还问我干嘛?”
“你知道的,我需要你更详细的情报,而不是众所周知的事情。”她缓缓道,“比如,江州府衙里,真正听沈家号令的是哪些人?比如沈家的钱从何而来?又比如……”
“苍狼寨,怎么被剿灭的?”
这可不是问他剿灭情况,而是在试探他,是否知道被剿的原因。
这下,他的脸色更阴沉。
她察觉到他下意识收紧拳头,果然,她押对方向。
江州沈家虽然势力庞大,但贺野彰这样的江湖势力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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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江州存活这么久,身上必然有其利用价值。如今苍狼寨被剿,他身上要么没有价值,要么……
是被更大的利益所逼。
不管是哪种,都代表着,贺野彰这个人身上,必然有她能深入挖掘的价值。
也是,能当成山匪的头目,怎么会是个轻松的角色?都是狐狸而已,只是看谁手段高,谁能演好罢了。
贺野彰抱着被褥,冷着脸,沉默片刻后,他笑了:“你真当有意思。”
“沈家要什么,我怎么知道?”他耸耸肩,“我不过一介山匪而已,哪能接触那些高门大户的事情?”
“哦?”她随意道,“那你倒是说说,你这个‘山匪’是怎么在江州横行这么多年?”
他的笑意收敛几分。
“你们苍狼寨的地盘,可不全在山里吧?”她继续道,“能活这么久,至少与地方势力有所交涉,甚至互惠互利……我说的没错吧。”
他的眼底闪过一丝戾气。
她起身,走到他的榻前,居高临下地看他:“贺当家,沈家怎么处置你,我管不着。但如今你我是一条船上的人。若你不愿配合……”
她俯身,凑到他的耳旁,低声道:“我不介意去沈家走一遭,把你献给他们,换个顺风顺水的仕途。”
“你知道的,我向来说到做到。”
这句话,她说的很重,几乎要将贺野彰拆骨嚼肉吞进肚子里。
屋内陷入死一般的沉静。
过了片刻,贺野彰终于咬牙开口:“江州府衙的知府看似是朝廷派来的,可江州通判沈岳才是真正做主的人。沈珩知道吧,他虽未曾入仕,但衙门里半数官员,都是他的耳目。”
裴泱目光微动。
“换句话说,”她慢条斯理地接话,“若我上任,他们第一个要对付的,就是我?”
贺野彰冷笑:“不然呢?你不信的话,明天你走进衙门试试,看看是你能坐稳位置,还是你这个人连大堂都进不去?”
她并未露出意外的神色,或者来说她早就猜出这样的结果。
沈家倘若真是这么容易对付,就不会在江州盘踞这么多年。可这江州,她必须掌控住。
她要靠江州翻盘,借此告诉那些人,她可不是好惹的。
她敛眸,思索片刻后,缓缓开口:“沈家如今的主要财源,是什么?”
“商行、钱庄,还有暗地里的赌坊和私盐。”贺野彰冷哼一声,“江州的商路,几乎都绕不开他们。”
裴泱轻声笑了笑,淡淡道:“是吗?”
“你笑什么?”贺野彰皱眉。
“我在想……”她抬眸看向他,目光沉静,“若是沈家的商路断了,他们会是什么反应?”
贺野彰一愣,随即瞳孔微缩。
正当他想开口时,屋外传来敲门声。
“主子。”是安砚舟的声音。
“进。”裴泱道。
安砚舟推门而入,拱手行礼,语气沉稳:“主子,林府外有人盯着,属下查了一下,是沈家的人。”
果然,沈家到底还是按捺不住了。
“要处理掉他们吗?”安砚舟低声问道。
“无需多余动作。”裴泱轻轻摇头,“让他们继续盯着,正好让他们以为我还没有察觉。”
安砚舟点头:“是。”
裴泱顿了顿,缓缓道:“明日我便要上任,你继续去做两件事。”
“请主子吩咐。”安砚舟拱手。
“一,去查江州府衙的名册,我要知道所有衙门里的官员分布。”
“二,盯着城西的沈家商号,看看他们最近是否有大批货物进出。”
安砚舟神色微动:“主子是怀疑……”
“沈家若要动我,断不会只是衙门施压这么简单。”裴泱冷声道,“他们一定会用别的方式,暗地里对付我。”
“江州的命脉,不是衙门,而是钱。”她轻轻摩挲着桌沿,“沈家再强,也需要银钱运转。”
“若他们最近有大批银钱流动,那就说明……”她轻笑了一声,语气意味深长,“他们在准备什么大动作。”
安砚舟目色一凛,沉声道:“属下明白。”
他拱手行礼,随即快步退下。
贺野彰沉沉地看她,吐出一句话:“你这女人真是疯了。”
“这怎么能算疯了呢?”她笑着瞥他一眼,“我只不过是擅长先发制人罢了。”
贺野彰没再说话,躺到在榻上,继续背对着她,闷闷道:“既然问好了,就赶紧走,我要睡了。”
她盯他看了半晌,随即转身去里面歇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