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我答应你便是,只是我与顾三毕竟从小相识,还望娘明日让我送他出城。”
虞昭绾红着眼眶恳求道。
“罢了,带上墨春和秋白,远远送上一程,就算是全了你们多年的情谊,只是此事,莫要惊动你爹。”
虞母拗不过虞昭绾,只退一步想,两人一别,也许终身不得再见,若是送上一程,能让昭昭从此放下顾三,倒也算是一件喜事。
“娘,谢谢你。”
虞昭绾再次抱紧虞母,心里暗暗发誓,这一世,她一定要护好虞府,护好她娘。
“病了倒是愈发黏人,你这性子,也怪娘,若是从小没有纵着你,宠着你,而是教你一些后宅生存之术,也不必榜下捉婿……”
后面的话,母亲没说完,虞昭绾却也明白其意思。
若是她嫁的夫家和虞府旗鼓相当,那么虞府很难为她撑腰,若嫁给寒门贵子,那么她的夫婿必定需要仰仗虞府,从而对她一心一意。
父母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上一世,顾府出事后,顾三退了与她的亲事后,爹娘就为她定下寒门出身的状元郎的亲事。
傅子晔也确如虞母所想,与她成婚前三年,两人琴瑟和鸣,她也成为京中闺中女子羡慕的对象,只因她嫁给一位好夫君。
可这位好夫君也不过俗人一个,三年后,虞府出事后,他第一时间与她划清界限,将她逐出傅府。
她求助无门,眼睁睁看着父亲含冤死在狱中,母亲自焚于府中,外祖家因违抗圣旨回京而落得个惨烈,最后竟连陪着她不离不弃的丫鬟也一个个惨死眼前。
可笑最后救她,为她父母收敛尸骨,却是她一开始悔弃婚约的未婚夫顾沉骁。
天意弄人!
“昭昭,顾氏已然如此,你爹也已在朝堂上为顾氏求情,两家的情谊做到此份上,早已足够,必不能再赔上你一生的幸福,而且,顾三已退还你们的定亲信物,想来也是绝了与你的情意,你莫要多想,早些休息。”
虞母放下玉佩,起身离去。
虞昭绾拿起精致的雕刻有云纹祥瑞的玉佩,细细摩挲。
上一世,这块玉佩被她当掉后,最后还是回到了顾沉骁手中。
一次醉酒,他说他是在狱中被强行摘走的,同时被摘走的还有他的一根小手指。
她不敢细思,为何他说是被狱卒强摘而走,而她娘却说是他主动退还。
她爹在这中间又做了些什么,她不得而知。
幸而,现在她还未出嫁,虞府还好好的,她有的是时间查清所有事情的缘由。
深夜,烛火幽幽。
轩窗下,虞昭绾研磨执笔,写下辞别信后,收拾包袱,溜出虞府。
半个时辰后,她裹着披风站在归安镖局的大门口,抬手重重敲下。
大门被推开一道缝,少年半眯着眼,懒洋洋开口:
“今日已打烊,订镖明日再来。”
“劳烦通传一声”
虞昭绾素白的双手从披风下探出,递出一袋碎银。
探头的短衫少年愣了一瞬,接过银袋掂了掂,眼神发亮,留一句“贵客稍等”,飞快关上门。
片刻,她被人请进门,迎进堂内商议正事。
次日,天边泄出第一缕阳光时,长安城的城门口已经人潮涌动。
除了一些出入的商队,还有很多百姓是为了泄怒,观看叛国贼一府男丁女眷流放北地出城的日子。
一行白衣囚服带着枷锁的顾府几口主人和众多下人,被衙役推搡着往城外赶。
臭鸡蛋,烂菜叶子满天飞,恶毒的咒骂话语不绝于耳。
他们浑然忘记,也就在十年前的今日,护国大将军丢掉一条手臂大破羌国凯旋,满城夹道欢迎,都说他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
可这位大英雄这回却同自己的两个儿子永远埋骨战场,甚至身后名也被泼上脏水。
混在百姓中的虞昭绾眼尖的看到虞府的下人在人群中找寻着什么人。
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男子衣裳,松了一口气。
再抬起眼,她已被人群挤到最中间,隔着两个衙役,她和那个乌发黑衣,身形消瘦,眼神空洞的少年对视上。
他神色一怔,神情微微一变,似认出她。
虞昭绾下意识往前走两步,却看到不远处的虞府下人,又缓缓退后,隐到人群中。
少年嘲弄一笑,垂下眼皮,再未看她。
“公子,你和这位顾三郎认识?”
话唠的孙安凑到她面前询问,见她不答,自顾自说:
“劫囚是重罪,会丢脑袋,株连九族,你给再多银子,我们也不会陪你发疯的。”
虞昭绾未出一言,裹紧披风,把头上的斗笠按下,转身跟上商队出城,远远走在流放囚犯一行人的前头。
到达几里外的茶棚,虞昭绾率下马车,叫了一壶茶水,慢慢喝着,过了会儿就说要去茅厕,起身离开。
孙安撇撇嘴:“女人就是麻烦。”
他兄长瞪他一眼,“不可妄议雇主。”
“兄长,虽然她给的银子很多,但我总觉得她的目的不仅是让我们护送她去襄城探亲,今日,城中的虞府派出大量下人寻找偷窃主母珍贵首饰的丫鬟,你说会不会是她?”
孙安眼珠子骨溜溜一转,压低声音说。
不等孙平回话,就听身后女声响起:
“只保镖,不探密的归安镖局,难道要自打其脸?”
适逢回来的虞昭绾沉下脸。
“咳,抱歉,昭兄弟,我这个弟弟被我宠坏了,您别往心里去。”
孙平歉意一笑,又对着自家弟弟一个爆头揍,压着他道歉。
本来板着脸的虞昭绾却是浅浅一笑,递过去一块碎银:
“不碍事,其实你家弟弟也没说错,我此行探亲为掩护,实际是做一笔大生意,喏,这是明日的租金。”
孙平愣了一瞬,孙安气急,指着虞昭绾的背影忿忿道:
“女子多奸诈,嫂嫂让我提防她果然没错。”
这边马车刚走,另一行匆匆赶路的人也进入茶棚。
十几个衙役要了几壶茶在棚下歇凉,独留栓成一排的囚犯在大太阳下晒着,一整日未进食,每个人面色苍白,唇角干裂。
而就在此时,掌柜提了一个茶壶和几个碗放到他们面前,面有嫌弃:“快喝吧”
要不是那位公子给的实在太多,他也不会如此犯险。
每个人早就渴到极致,可仍让主家先喝,顾沉骁倒了一碗给自己母亲,待他母亲足足喝了三碗,他才喝了几口,递给其他下人。
众人一人一口,还未喝完,衙兵就发现了这边情况,夺过水壶,扔到一旁,狠狠一人一脚踹在他们身上。
掌柜的脖子上也被抵了一把剑,他虽慌张,却是口齿清晰说:
“他们虽然是囚犯,但皇上未判他们死刑,也没说不准我给他们吃食,你们凭什么打人。”
“呦,拿皇上压本将,你算什么东西。”
押送的副统领轻笑一声,他抽出剑,正要动作,下一瞬却是站立不稳,眼前一黑,轰一声倒在地上。
其余衙役也是如此,待他们倒在地上,掌柜才拍着胸口,双腿颤抖,大口喘气:
“我这是劫囚了?”
“没错,还请您劳烦把他们挪到茶棚后。”
去而复返的虞昭绾笑眯眯说。
掌柜只觉两眼一黑,哪还敢再待着,脸皮子颤颤,抽自己一耳掴子,就慌忙收拾包袱跑路。
“流放尚且苟活,劫囚是死罪。”
顾沉骁坐在原地不动,盯着虞昭绾的目光沉沉。
原本兴奋得救的顾府下人瞬间面如死灰。
“是啊,顾三,为了你,我连死都不怕,感动吗?”
虞昭绾情意浓浓笑看他,仿佛不知她此刻干的事多么胆大。
顾沉骁闷笑一声,“怕?”
早在父兄死时,他就生不如死,哪里还会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