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初十年,上元节,皇帝设宴熙光殿,宴请百官。
席间,魏王发起宫变,逼皇上退位,幸得忠勇将军救驾,擒魏王,平乱军,遂得封护国大将军,其夫人李素琼得享一品诰命。
圣旨传到顾府,阖府为之高兴,主母大赏下人。
欢闹的声音透过几重院墙传到暖延院,两个小丫鬟站在廊檐下躲雨,心生羡慕的望着前面。
“好想去夫人院里伺候,这个昭姨娘进府快半年了,将军一次也没来看过她,咱们也是命苦,得了伺候她这个活计。”
“嘘,小声些,不得宠也不妨碍将军为她打杀奴仆,这个昭姨娘不简单。”
适逢有领赏的丫鬟路过,一脸满足的甩着手里的一吊钱,朝二人喊话:
“将军护驾有功,为夫人挣回了一个诰命,夫人大喜,正在院中分发赏钱,你们还傻站着作甚,再不去,赏钱都被别人领完了。”
两个小丫鬟面露犹豫,望着静悄悄的屋里,最终还是抵不住赏钱的诱惑,转身朝外跑去。
一灯如豆,虞昭绾坐在床上,借着微弱的灯光缝制着手中一只寸长的虎头狮子鞋。
昏暗的光线打在她的脸上,让她的眉眼变得柔和,如水的双眸里满是对即将出生的孩子的期待。
良久保持一个动作,她的脖子早就犯困。
她忍不住左右活动一下脖子。
可下一刻,她的肚子就传来针扎的疼痛。
她蹙眉,忙向外唤丫鬟,无人应答。
她扶着肚子慢慢把自己的两只腿艰难的移上床上,侧躺下去,抓紧了床单。
她知道,孩子要出生了。
汗水打湿她的乌发,分娩的疼痛一阵又一阵袭来,她咬紧手帕,把呻吟声全部咽下。
直到一个时辰后,下身已经毫无知觉,她也已耗光力气,再使不上劲,即将陷入昏迷时,她听到推门声响起。
“姨娘?”
“血,好多血,快喊大夫!”
两个讨赏回来的小丫鬟面色煞白,撒腿往外跑,撞上了带着接生婆前来的李素琼。
“莽莽无规矩,罚二十杖。”
“夫人饶命啊!”
两个小丫鬟拼命跪地磕头求饶。
二十杖可是能要人性命,可无人替她们说情。
唯一心软之人还躺在床上虚弱至极,受接生婆察看。
“血崩之势,夫人,大人和孩子只能保一个。”
接生婆在虞昭绾肚子上摸了摸,翻看了她的眼睛,大惊失色。
“沉骁说这个孩子是他送与我的礼物,一定要保住他。”
“她已经耗尽力气,唯有破腹取子一法,或可尝试。”
接生婆有些犹豫,此法太过大胆有违天理,她也只听过,还未实施过。
“保住孩子,赏白银千两。”
李素琼说完这句话,转身走出屋。
白银令人心动,接生婆想起欠下一屁股赌债的小儿子,心一狠,不再犹豫,拿起早就准备好的剪刀对准了床上女人的孕肚。
疼痛持续两个时辰,虞昭绾早就疼到喊不出话,疼到生不如死,疼到麻木,疼到周围一切似乎都在慢慢远离她。
临死之前,她忽然想起顾沉骁曾说过的话。
他说:“此恩我自会取。”
当时她不理解这句话。
如今明白了。
早就听说,在边关时,李素琼为了救他受寒而不得孕。
他收留她,保她不受饥寒之苦,原是为了去母留子,夺她的孩子送给李素琼。
若知晓如此,她宁愿死在那个饥寒交迫的雪夜,不曾遇到他。
阖上眼前,她听到婴孩响亮的一声嚎哭以及惨痛心扉的一声“绾娘——”
她大概听错了。
绾娘,只有年少的顾沉骁会这么叫她。
她好想回到那个夏日,她还是爹娘宠爱的相府嫡女,不被拘束在四方后宅里,可以肆意地凭栏看鱼跃,骑马踏春归。
……
“昭昭,你莫要再念着顾沉骁,你爹已为你看好一人,他是状元郎,相貌堂堂,文采出众,品行善良,嫁与他,你会幸福的。”
死了吗?她怎么听到娘亲的声音?
“昭昭,莫要任性。”声音愈发清晰的响在耳畔。
她娘声音重了几分,每当她生气时,就会说这句话。
她已经一年未听到她娘的声音,即便是生气之语,也令她贪恋万分。
娘亲,只要能再看你一眼,即便这里是地狱,她也满足了。
她艰难的睁眼,一个熟悉的美妇人映入眼帘。
看到她醒来,她激动的红了眼眶,拿着帕子的手轻轻戳到她的额头上:
“你这个死丫头,你要吓死为娘,不就是一个顾沉骁,你值得为他冒死翻墙出府,也不看看你这幅娇贵的身体,幸而那北院墙下皆是泥土,不然你怕要摔成傻子。”
“娘?”
“娘——”虞昭绾美眸不敢眨,下一刻确定眼前之人是她娘,她腾的一下坐起来,用力抱住了卫氏。
滚烫的泪水落在卫氏的肩膀上,沁湿了她衣裳,也吓了她一跳。
“好昭昭,你怎么了,不会真摔傻了,大夫明明说只是皮外伤,不行,还是让你爹进宫请太医为你瞧瞧。”
虞昭绾紧紧抱着卫氏不放,她闷闷摇摇头,跳动的激动的如同拨浪鼓的心脏渐渐平缓,才哑声开口:
“娘,我刚做了一个梦,梦到你和爹都不在了,外祖母,表舅,表哥,表姐,也不在了,只剩下我一个人,我……我很想您。”
虞昭绾分不清现实和梦境。
明明她上一刻还在承受生子死亡之痛,下一刻竟回到顾家出事,她与顾沉骁解除婚约,另说亲状元郎之时。
“你啊,说什么胡话,你爹这次是认真的,断容不得你胡闹,你和顾沉骁就到为止,便当为了虞府,娘求你,不要想他了。”
“如果你不答应,娘只能跪下求你。”
卫母起身欲跪下,被虞昭绾一把拦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