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青楼的时候,恩客们常说晚娘是天上降下来的、专索他们这些人性命的狐狸鬼。
晚娘生了一副好皮囊,窈窕妩媚,眼尾上挑,举着杯盏的时候哪怕不看你,你也绕不开她织出的那张似有似无的网。
她十二岁就入青楼,如今已是第七个年头了。
她躺在男人怀里,有人刮蹭她玲珑鼻尖问她:“你这张嘴皮子,想是从生下来就伶俐。”
晚娘笑一笑,从他怀里直起身,懒懒散散理了理衣衫,瞥他一眼:“可见你说的是浑话。谁能打娘胎里就满身风尘?命运多舛,半点不由人呐。”
四周笑作一团。
似乎一个在风月场如鱼得水的女人谈起不幸,本身就是件可笑的事。
恩客姓沈,人称沈员外,今年正正好五十七。花白胡子一大把,风流倒是不减当年。
晚娘笑嘻嘻扯了把他的胡子,问:“你家里那个母老虎管着你,你还有胆子出来寻我?”
沈员外皱眉,一把攥住晚娘手腕,越想越气:“你说她是母老虎,果真没错!人老珠黄不说,还满腹牢骚惹人心烦。我好吃好喝对她,她还有什么不知足?要不是看在她给我生了两个儿子份上,我早休了她!”
晚娘面上笑着,心里翻了好大一个白眼。
休了她?只怕你这老不死的没这个胆子。沈员外早年间是靠着媳妇娘家发迹,晚娘心里门清。
怕是这话不敢在老婆面前说,才憋了一肚子在她面前装腔。
晚娘当然不挑明。
她是个聪明人,眼珠微微一转就想出百种趁机捞好处的法子。
胳膊搭上沈员外脖子,又晃一晃,道:“你欺负不得你老婆,就来欺负我。你一早答应了给我赎身,怎么到现在也没个说法?你舍得我熬死在这里么?”
沈员外悻悻嘿一声,只喝酒不说话。
晚娘盯他一阵,一把夺过他手中酒杯,不顾这老东西诧异眼神,一点一点把酒洒了出去。
沈员外愣了又愣,待到要发怒,却见晚娘眼眶微微红起来。还不等沈员外说话,晚娘早背过身哭起来。
袖子掩面,哭声呜呜咽咽,活像一只小猫儿抓着沈员外五脏六腑。
沈员外无法,拉不下脸也狠不下心,只好放软了嗓子去哄她:“没说不给你赎身,我的心肝,你着什么急?这不是家里那个夜叉太厉害,我怕她害你。”
他伸出手去拉晚娘衣袖,晚娘一瞪眼把袖子抽出来,哭是不再哭,语气也凌厉许多:“那你就看着我在这里受苦受罪?你又不愿意我去奉承别人,我靠着你一个人,受那鸨母多少白眼!你再不救我,我只能投江去了。”
话到尾声,也不再厉害,复而哽咽。
沈员外心疼得一颤一颤,又觉得晚娘所言非虚。青楼女子么,本就是靠着恩客们赏钱过日子,晚娘自跟了他,旁的客人自然少上许多。
老鸨都是见钱眼开的东西,见此情形,又怎么能不薄待三分?他也不愿晚娘去接旁人生意,越思越想,便越犹豫。加上晚娘缠绵的啜泣,沈员外心一横,拉住晚娘手臂。
“你且放宽了心……我的心肝,你放一百个心!我这就回去让下人收拾院子,改日就带了银子来给你赎身,咱们长长久久守在一块!”
晚娘抬眼,我见犹怜。她似乎思索片刻,柔声问:“你所言当真?”
“自然当真!”
如此,便得红颜一笑:“我等着你,你可要说话算数。”
“说话算数!”
送走了沈员外,晚娘靠在门框上,伸了个懒腰。
她盯着沈员外离去背影,心中冷笑一声——长相厮守?也不照照镜子,仔细瞧瞧你那张老脸!半截入土的人了,谁要和你长相厮守?
如此想着,见一粗布衣衫妇人从梯子上来。妇人姓王,专管翠香楼这些姐儿的饭食。她给晚娘送饭上来,刚好瞧见沈员外走。再一仔细看,晚娘手里沉甸甸泛着精光的,不是银子是什么?
王媪笑道:“哟,姐儿今日这么早便开张了?这些银子你尽管收着,我不告诉妈妈。”
晚娘冷哼一声:“她从我身上赚钱还少吗?这点银子怕是都看不上了。”
“那可不见得,谁会嫌钱少?”
晚娘垂下眸子,一只手搭在另一只手胳膊上,不说话。
翠香楼的老鸨是个精明人,这些年也凭着晚娘捞了不少钱。晚娘给她赚钱,自然也不会低三下四。方才说什么老鸨薄待自己的话,都是胡扯——纵然跟了沈员外,她该赚的银子可一分都没少赚过。
“也就沈员外傻,信了你的那些话,真以为你在这楼里过得艰难呢。”王媪叹息一声,将饭菜摆在桌上,悠悠道。
晚娘哼笑一声,抬眼道:“怎么,你倒是为姓沈的打抱不平起来了?”
王媪摆摆手:“我为他不平什么?逛窑子的男人又有几个好东西?只是我不明白你——你好生在这楼里坐着,多少男人愿意花千金买你一笑,做什么非要赎身?出去给旁人做妾,又有什么好?”
晚娘在桌边坐下,拔了头上一根沈员外为她簪上的钗子:“千金买我一笑,那也要我肯笑。再说了,这笑又能卖几时?是,给人做妾不比在楼里做姐儿强上几分,但只有出去,才有机会不是?”
王媪不明不白瞥她一眼,似有些嘲讽意味。
晚娘知道那嘲讽从何而来。王媪虽说是翠香楼里伺候的人,但不像她们卖笑卖身,自然自视清高几分,对她们这些姐儿不大瞧得上。
晚娘毫不在意。
在意也无用。老天造人出来就是这么个事,她既然被爹娘卖到窑子里,后半生就都要靠自己一点一点来挣。
若好么,挣得一副身家,在不知谁的后宅里终老。若是不好,楼里年老色衰招人烦厌的女人就是她的下场。
汤勺在碗里转了个转,晚娘放下勺子:“行了,你先出去吧。”
王媪也不多说什么,出去带上了门。
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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宅在城东一条巷子里,沈员外回家,猫着身子蹑手蹑脚,却还是被夫人抓个正着。
沈员外索性挺直腰杆,在屋里太师椅上坐下。接过丫鬟递上来的茶杯,咽了口唾沫,把想接晚娘入府的心思兜来绕去告诉沈夫人。
沈夫人白氏今年四十二,还没听完沈员外的话,便不阴不阳哼了一声,打断沈员外:“哟,老爷这是有了四房姨娘还不够,偏要个青楼里的脏女人入门?你莫怪我多言,沈家好歹也是京师大户,做出这等事情来,丢不丢祖宗脸面?”
沈员外听得恼怒,茶盏往旁重重一搁:“你说的什么话!常人道夫唱妇随,你却只知道给我添堵!”
“是我给老爷添堵,还是老爷心里半分不把我这个正头夫人放眼里?”沈夫人语气尖锐起来。
她十七岁嫁进沈家门,给沈员外生了二子一女。若没有她娘家助力,也没有如今沈家。
可偏沈员外是个见新忘旧的!这些年一房接着一房纳姨娘不说,如今还要抬一个青楼的女人回来!
沈夫人越想越气,攥着帕子骂:“都说男人喜新厌旧是常事,可你也要有个度!我告诉你,你若胆敢纳那女人入门,我便敢叫人毒死她!”
沈员外一下站起身,浑身发抖,指尖颤颤指着沈夫人,却又骂不出什么难听的话。
——实则还是不敢,如今沈夫人娘家白家子弟出色,沈家还得与白家修好。
沈夫人有恃无恐,将沈员外看了个上上下下,直叫他一张老脸没处放。
“哼,我话放在这儿。老爷若是还舍不去我娘家助力,便少拿这些糟心事来污我的眼。”
她自以为这话出来,沈员外会有所顾忌,语气颇为得意。
却没想到,最后的遮羞布一扯下,沈员外彻底恼羞成怒:“我呸!你以为你仗着你娘家,就敢压到我头上来?这是沈家!不是你白家,容不得你一个妇人当家做主!你说不许,我偏要纳!——来人!”
立刻有小厮闻声上来。
“去,把西院收拾几间屋子出来,隔日六姨娘就要过门!”
“你!”沈夫人气得不行,眼看沈员外转身打帘要出去,忙追上去骂:“有胆子你就把那个小贱人带回来!我告诉你沈如海,我做得出来!”
做得出来什么?
……沈夫人站了半晌,脱力般跌坐在榻边。
她又真的能提刀杀人不成?
沈夫人发着愣,下人们也不敢随意近身,一个二个屏气凝神,屋内静可闻针。
“娘怎么了?谁给您这么大气受。”廊上一阵珠串碰撞清脆声,脚步由远及近。这声音淡淡,帘子微微一动,一个年轻男子便走进屋内。
沈夫人一惊,回头看清来人——是她的长子沈容远。
昏黄灯光下,沈容远半张脸笼在暗中,仍能看出轮廓俊朗。他俯下身为母亲点了蜡烛,不紧不慢问:
“方才见父亲出去,似有不悦。——父亲又是为了什么事惹您不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