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致谨艰难偏过头，每一毫米的挪动都在试图拼凑最自然的表情，然而越调越乱，最后程序完全失控，大脑宕机。
他不知道自己是以什么模样和她对视的，只记得卓煜熠清爽的笑映在阳光底下，让他不太睁得开眼。
“哈喽，我没认错吧，你没反应我还以为我叫错人了。”
“我刚才……发呆想事情，不好意思。”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卓煜熠瞥了眼弹出来的绿灯，收回腿拧油门，“可以走咯。”
“煜熠！”另一道飞扬声音骤然横入这一角空间，穿着四中校服的人影闪到身旁。
虽然他头盔上的黑镜片严严实实罩住脸遮阳，但卓煜熠一下子认出了人。
“稀奇啊方柘，居然能在这个点碰到你。”
“起晚了我妈喊你们明天来烤肉晚点聊先走了拜拜！”
方柘不好堵路耽搁绿灯时间，飞快叨了一串话，顺车流拐向另一条路去四中。
“行——”卓煜熠应完看向默默跟在侧后方的章致谨。
正好一起去学校，随便掰扯几句没准能拉近点关系，但是……
她扫视后视镜映出的好几件附中校服，最后打了个招呼自顾自加速骑走了，她今天还有很多事要忙。
“充电、充电、充电……”停进地下车库后，卓煜熠边念叨着边锁车摘头盔绑头发，生怕自己忘了。
昨晚回家忘充电了，今天只剩一格电，差点卡路上，再不充放学就没法去则永区了。
车放着慢慢充电，中午蹭高望熹的小电驴去她家蹭饭，晚上骑充饱电的小锏去取姥姥预订的东西，完美。
卓煜熠过一遍天衣无缝的计划，绕着头绳转身寻找后方传来的细碎动静：“连崎。”
连崎插好充电器起身，笑着摆摆手：“又一大早去买菜啦，打算吃什么庆祝没有晚修的今天和周末？”
“青椒牛肉、土豆派、地三鲜……”卓煜熠报着菜名，注视连崎扫码付钱。
“支付成功，现在开始充电……”
卓煜熠又想到了孔霖的苦瓜脸，张嘴正要试探试探，连崎却仿佛预料到了，率先出声：“那你还得去宿舍一趟，你又帮人带早饭了？书包给我吧，我帮你拎到班上去。”
“真的吗？那就麻烦你了啊，谢谢谢谢谢谢——”卓煜熠撅起嘴小鸡啄米似的嘬嘬嘬作势要亲她脸，被笑个不停的连崎推开。
目送她离开充电区，卓煜熠站在原地晃着脑袋轻轻左右甩马尾，实在琢磨不出什么招处理当下情况。
她暂时抛开忧虑，拎着菜奔向宿舍寄放宿管阿姨的冰箱里，和她们拉了几句家常，再逆流而上找到本班同学的宿舍。
“我来了，你们收拾好了吗？”
“ok，来来来，弯腰，贴这个。”
卓煜熠戴好一次性手套，被贴上口呼吸贴封住嘴。
准备工作完毕，女生们有的去吃饭，有的抵不过好奇选择留下，扒着门躲外面观战。
卓煜熠伫立宿舍中间，仔细分辨四面八方穿墙而来的模糊脚步声洗漱声，过了一会儿，终于捕捉到异常的悉悉窣窣。
她循声开启锐利扫射探测，瞄准了目标。
一只巨大蟑螂悠哉穿梭在摆得整齐的杂物堆间，根本不怕她这个站在不远处的人。
它强有力的腿打在物品上哒哒响，敲出一段强有力的节奏。
杂物堆缝隙多，是它的优势领域，卓煜熠耐下心按兵不动，门边的女生也屏息，等待它离开掩体溜达到更宽阔的地方。
几分钟后，巨大黑甲壳移动到墙上，卓煜熠不紧不慢迈几步靠近。
蟑螂随即警惕静止，停在墙上，只有长长触须来回摇摆。
单马尾与双马尾无言对峙，最后双马尾先发动攻击，飒爽振翅，气势汹汹朝人飞来，黑壳在白灯下泛着油亮光泽。
卓煜熠忍不住发毛，下意识想呲牙咧嘴，但嘴巴被口呼吸贴紧紧粘住，动不了，还好动不了，否则或许下一刻大蟑螂就进她嘴里摸爬滚打了。
太恐怖了，自认为天不怕地怕的她对上这顽强活了几亿年的生物也发怵。
卓煜熠抬手打排球似的挥臂暴扣，把飞天蟑螂拍砸地上试图摔死。
双马尾出师不利，不再主动攻击，识时务撤退窜出几米远爬上墙。
卓煜熠紧追不放，瞄中位置冲刺腾空飞踢精准踩扁敌人，在墙壁的厚实震动中感受鞋底下薯片般的脆脆响。
多么恰当的比喻，回头告诉高望熹恶心她一把，这样一来她估计两三天都不想吃薯片，自己就能霸占所有零食了。
卓煜熠美滋滋盘算着，收回腿站好，蟑螂也啪嗒落地。
不料小强还不服气不认命，装死几秒后突然诈尸，拖着半截烂身体哆哆嗦嗦朝门外爬去，吓得正半场开香槟的舍友们一哄而散。
卓煜熠紧急暂停抽纸的动作，追赶上前踩住逃跑的身残志坚双马尾，这次她长记性了，恶狠狠碾了几十下才慢慢抬腿，看清快压缩成试卷厚度的尸体。
这回应该真死了吧？
卓煜熠俯身抓起扁扁尸体，褪下手套将它裹在里头，单腿蹦进浴室冲洗鞋底冲洗地板洗手，最后绑紧装尸的垃圾袋封口，带着大家深切的感激和谢礼道别。
“感谢同志舍生相助！”舍长敬了个标准的礼，目光盛满崇拜。
卓煜熠笑眯眯抱着塞来的一堆巧克力凯旋。
打蟑螂有巧克力，带早饭跑腿费有巧克力，每一个有巧克力吃的日子都是美好的日子。
刚下一层楼，她的好心情被一个拎着工具箱穿过走廊的陌生大叔打断了。
卓煜熠张望四周，没瞧见宿管阿姨陪同，于是不假思索跟上维修工来到一间宿舍，她记得提升班的几个朋友住这。
“哎？熠姐你怎么来了？”
维修工也转过头看，上下扫视她的身形，震惊几秒才回神开始忙活。
卓煜熠晃晃手里的塑料袋：“来打蟑螂，你们宿舍怎么了？”
“头发堵下水道了。”
“宿管阿姨没有一起来？”
“不知道。”
卓煜熠换个姿势倚在卫生间门边，边盯着边和她们闲聊，不忘时不时检查垃圾袋，生怕破碎蟑螂还能奇迹诈尸啃了塑料袋越狱。
等维修工处理好了，她面无表情继续尾随其后一起下楼。
维修大叔频频回头，目光惊恐，额头上甚至渗出了汗。
热情好客地陪同送走维修工，卓煜熠留在值班室询问：“阿姨，怎么让师傅单独进女生宿舍啊？没陪同监视放任男的随便转悠太危险了吧，谁知道他是不是猥琐变态。”
“没事的，走廊都有监控嘛。”
“万一他在宿舍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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偷装针孔摄像头呢？万一他偷拿女生的东西呢？早上还有很多女生穿着睡衣走来走去或在外面吹头发，万一他偷拍呢？防人之心不可无啊。”
“哎知道了，我们平常都有跟着的，今天实在太忙，而且没办法，要是女的维修工我们也乐意不用跟着跑嘛，以后我们会盯紧点的。”
卓煜熠一步步踏出值班室，阿姨的话一字字敲在她心里。
女维修工少，确实，她好像没见过，除了妈妈。燃姐图新鲜，什么都要学，而且国外人工费用高效率低，所以她和爸爸都自学精通了修各种机器的本事。
卓煜熠扬起笑和路过的熟人挨个打招呼，心里暗暗叹气。
她课外时间也自学维修好了，女生宿舍所有不严重的问题她来搞定，修水管掏下水道什么的倒也不难。
正盘算着，手机忽然震动了，高望熹发来消息。
“车充电了吗？”
卓煜熠甩起垃圾袋转两圈，脑海里闪过了充电器、扫码和充电成功的提示音。
这点小事也要不放心，高望熹真是小瞧她。
卓煜熠冷哼，挥胳膊将袋子精准投入大垃圾箱里，万分肯定地敲键盘回复。
“充了。”
放学后她尽心尽力做完值日离开教学楼，对着没连充电器的小电驴干瞪眼。
啊？记忆错乱了？她怎么没充？
这下完了。小锏没电，高望熹早回家了，高峰期打车难堵车苦。
卓煜熠捏起滑到肩前的头发扔到背后，愁眉苦脸考虑时间来不来得及，打车还是召唤小高大人来救她。
渐近的脚步声拨散寂静，她扭头漫不经心一瞅，熟悉面容映入眼帘。
卓煜熠停顿片刻，精神一振，拔步噌噌跑过去。
“章致谨！”
章致谨掐着时间以最自然的速度转过最自然的角度，端着最自然的平静表情看向她。
还没来得及出声，卓煜熠已经急哄哄走到他小电驴另一侧，探身直勾勾对视：“你赶时间回家吗？”
“……不、不赶……”
“那你小电驴能借我骑吗？我得去则永区一趟，但我忘充电了，你车够电吗？可以借我吗？”
章致谨想了想今早的显示屏，他车也掉电了，则永区偏远，往返倒还够。
他没吭声，递去车钥匙。
“谢谢谢谢啊！”卓煜熠立马接过，坐上车启动，一刻都不耽误。
章致谨假装镇定缩回手垂下，悄悄蜷起指头。
她抓钥匙的时候手扫过他掌心，还轻轻勾到了无名指。
掌心和指头迅速发烫，皮肉里像迅速长出小心脏，莫名开始跳个不停。
“快走吧。”卓煜熠的说话声惊破他的混乱思绪。
她还没走，倒出车后停在前方，左脚在地上有节奏地踩着轻拍，正往这儿看。
“嗯？”
“走啊，不然你怎么办？我借车当然我载人，快上来吧，我去完则永区就送你回家，你家在植阳小区对吧？我知道条近路。”
卓煜熠松开覆在把手上的手别到后面，把坐垫拍得砰砰响。
章致谨努力挂着的自然表情面具瞬间破裂，哗啦啦掉下。
他现在睁大眼的震惊表情肯定很丑，可他没办法控制乱飞的五官了。
坐、坐卓煜熠后面，骑同一辆小电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