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马上到操场集合！”德育处主任的声音穿透各班广播在教室里嗡嗡震动。
“搞什么啊，烦死了，到底谁爱听那些无聊的废话。”
“听说是有名讲师，很多学校邀请来给学生打鸡血。”
“形式主义！有这时间听梦想啊奋斗啊的空话，还不如多给我们睡会儿觉养足精神。”
礼堂还在修缮，暂时无法开放，所有人只能苦兮兮搬椅子前往操场。
路过1班时章致谨飞速扫了眼，一秒后失望收回视线。
楼梯口更拥堵，大家又扛着占位置的椅子，寸步难移，走廊上一群人的速度都被拖慢了。
章致谨耐心跟在一女一男身后，听着嘻嘻哈哈混在椅子腿磕碰的金属声里涌动。
两人态度亲昵，疑似情侣，女生的高马尾时不时飞扬甩动。
章致谨莫名心绪复杂，怔怔注视两人轮廓线条间的虚空，机械地跟着挪动。
说起来，他从没见过卓煜熠有和某个男生走得这样近。
由于她的一件件光荣事迹，不少人也怀疑她的性取向，可卓煜熠又会对好看的男生吹哨开玩笑。于是这点也和她没保送一事一样扑朔迷离。
艰难下楼挤出大厅，思绪跟着开阔，章致谨不由回想起卓煜熠对他吹口哨的场景。
五次。哪年哪天哪个时间他都记得清清楚楚。可惜这代表不了什么。
卓煜熠的表情他也清清楚楚，她的笑眼里没有认真的聚焦点，只是对一副皮囊做出了点戏弄反应，从未仔细辨认对方身份。
也正是她的飘忽不定才让人更焦虑，谁也猜不准这么跳脱恣意的一个人还有多少出乎意料的想法。他也无数次想问——
“煜熠你喜欢什么样的人啊？”
像逆风扯回被刮走的塑料袋，章致谨脑子里哗啦啦急促响，慌忙抬手按住嘴唇。
可这并非形同靠摸电脑电视温度来判断孩子有没有说谎，他一时间无法确认是不是自己脱口而出，缓冲了几秒才意识到那是女生的声音。
是卓煜熠和孔霖在身后不远处。
“女生男生？”
“都说呗，喜欢和什么性格的女生玩？”
卓煜熠笑吟吟回答：“都喜欢，都喜欢。”
“那男生呢？”
“男的啊……”
章致谨抓紧了椅背。她的尾音不断拉长，穿针引线似的从左耳贯穿右耳，从右耳扎回左耳，嘶嗦闷响，绣出尚且不成型的模糊轮廓，等待听到更多具体描述后精心细化。
“三观正吧。”
孔霖噗嗤一声：“完了，那几乎没人能让你正眼瞧。”
卓煜熠也笑：“就是啊。”
章致谨放慢脚步等她超过，可接着冒出的守塔人的声音让他心一紧，于是还是按照正常速度往前走。
想听的声音逐渐消散，最后被麦克风里的高呼淹没。
讲师在主席台上大谈梦想和毅力，慷慨激昂，像是自己也要高考。
章致谨早喝腻了鸡汤，默背完古文后低头发呆。
操场草皮，健康的青绿颜色，但是是假的。
他总是装镇定平静和不在意，但是是假的。
他心里装满的、掩在假草下的是黑魆魆橡胶粒，由各种尖锐不平的情绪凝成，分解不掉，毒素无时无刻不在侵蚀，所以怨恨越发强烈。
好不容易熬完了打鸡血时间，同学们软面条似的一条条歪歪扭扭被捞起来，打着呵欠伸着懒腰翻着白眼，拖了椅子散场。
或快或慢移动的身影里，只有一团格格不入，还停在原地。
章致谨脚步滞住。
被围在中间的是两把歪七扭八扣在一起的椅子，卓煜熠正捣鼓着第三把，研究怎么放才能挂稳和缩小空间，边绘声绘色讲附中历届校园怪谈。
章致谨慢吞吞走，目睹她成功卡好四张椅子，单手拎起，其她女生跟在她身边一脸严肃地听鬼故事。
“甩掉阴魂不散的鬼影，她终于跑到顶楼，转过楼道口拐角，却突然看到走廊上有个……”
“为什么她大半夜跑去行政楼？”
卓煜熠即兴瞎编：“因为她想查自己有没有和仇人同班，没分到同班她就黑入系统篡改，方便今后动手报仇。
“总之，她成功来到顶楼，却发现走廊上……”
她的衣袖被高望熹暗中扯了扯。卓煜熠立马收声，集中注意力瞥四周，下一刻就定准了靠近的人影。
孟堂诧异端详她手里的异形生物，忍俊不禁：“椅子怎么成这样了？很重吧？我帮你拿？”
“不用，我拿得动。”
孔霖好奇探头看他手里的文件：“主席，有新活动安排吗？”
“对，高三的，你们文艺部倒没什么要紧事，主要是学习部得忙了。”
“哦好，对了对了主席，歌手大赛打算什么时候办……”
被孔霖插话干扰，最后没能和目标多聊。
孟堂目送她们踏入教学楼大厅才转身继续走，但卓煜熠那被簇拥着的身影在眼前阴魂不散。
完完全全压过他的风头。最讨厌的自大狂。
但为了有好戏看，又必须温柔诱导她和自己拉近关系才好下手。
孟堂眯起眼，目光随意飘甩落在来往女生的神情动作上，一篇篇性格分析在脑海里生成。
可惜没找到合适人选。孟堂失望摇头，没太在意，转而打量起匍匐鞋边的灌木丛影子。
对付卓煜熠，倒也不必苛刻筛选。
她太拽了，优秀且不收敛的张狂女生，有的是女生嫉妒，她的日子不会好过。
他都不用怎么花心思，抛个三言两语就能让她们仇恨值爆表。
如果卓煜熠成了目标，她会怎么办？她还待得下去吗？还学得进去吗？能不受影响吗？
把她列为下一个狩猎的目标，或者把她炼成嫉妒的毒蛇去猎杀，这两条路似乎都很有意思，他都想看看会是什么结果。
“死定了！”卓煜熠笑哈哈说着完蛋的话，蹲在教室后的空地扒拉解不开的复杂立体几何。
椅子腿不知怎么卡住了，死活拔不出，太使劲又怕损坏公物。
她边摆弄边听旁边的女生你一言我一语。
“我要试试坂本坐惊艳全场！谁借我一副方框黑眼镜？cos道具不能少。”
“我这次数学题错得多，估计要站着上课了，正好用不上椅子。”
卓煜熠决定放过自己，抬头看向救星。高望熹深深叹气，挥手把她挤边上去，扒拉艺术品转两圈观察构造，扣住两个角用力一捶，夸啦一声卸下椅子。
“哇！还得是望熹！”
“怎么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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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随便就弄下来了。”
卓煜熠接过分裂解体的椅子：“小时候路边经常有卖九连环那些东西的小摊，高望熹最爱买来玩，老板想教她，结果高望熹看两眼就刷啦刷啦解开了。”
“老板那嘴张老大了。”卓煜熠做个夸张表情模仿。
“不对吧？”孔霖和连崎你一句我一句控诉，“不应该是自信满满以为自己能解开就拒绝了老板好意，结果回家后一个都拆不掉，只能满头大汗搜教程吗？你怎么不按常理出牌？”
卓煜熠哈哈笑着把椅子放回连崎座位，忽然注意到她桌角摆的东西：“这什么？”
“石头。”
“真石头？为什么要摆这儿？”
见大家疑惑，连崎赶紧捧起石头嘟囔解释：“最近很多人养，我朋友她们学校也流行，石头安静干净，不怕照顾不好会死，心情不好可以捏它发泄，是最适合学生的宠物了，对吧？”
她又从桌肚里摸出两个塑料片贴石头：“现在它有眼睛了。”
“好可爱，”卓煜熠弯腰凑近看，惊奇啧啧，“你周末老跑海边就是去捡漂亮石头？”
“没，去海边跟这没关系，这是我和孔霖在一楼廊外假山水池那儿挑的。”
“我也去找找，”卓煜熠看了眼钟，“上完课再去。”
话音刚落，窗外狂风涌入，窗帘极速膨胀重重摔在第一排同学身上。满教室的书也随之暴动，哗啦啦翻飞。
“我的卷子！”
“哎呦扣我头上了。”
睡觉的同学被砸醒，捂住脸慌张四望：“谁扇我巴掌？！？！”
欣赏够白花花试卷书页齐飞舞的奇景，周青棠合好竞赛题沉痛叹息：“数学课，山雨欲来风满楼。”
“这次考练好难，一堆人都说死翘翘了，那破卷子给我写笑了都。”有人嘀咕着搭腔。
“完了，我也要被批评了，我现在装病请假吧。”孔霖才想起这茬，绝望瘫坐在还被大家围着的椅子上。
“请假去哪？”
“去帮煜熠选石头，不行不行，容易被抓，煜熠你以前说篮球场那边花圃的墙好爬是吗？我就从那边越狱。”
“一个都跑不了！老师不是说会把考不好的轰出去吗？你溜也没用，回来被单独骂不是更惨。”
“等会儿一堆人坐外面听课，还挺壮观。”连崎盘着石头想象。
“你傻啊？”孔霖唉声叹气，“哪还有资格坐，肯定是站着了。”
高望熹附和：“嗯，说不定要跪呢，跪一排，照片一拍搁网上，我们班大概能火。”
卓煜熠拿起空水壶后退：“那我顺便给小孔雀找个视野好的位置，不要错过皇上的怒视。”
摸到门框踏入走廊，她一脚踩到起伏崎岖处，听到背后飘出低低抽气声。
完了，踩到人了。卓煜熠连忙拉开距离转身。
风再次汹涌，窗帘发脾气狂乱飞舞，正好挡住了对方上半身。
光穿过薄窗帘映出个瘦高黑影和抬起的胳膊。
卓煜熠迈步靠近，抢先拽下窗帘探头：“对不起啊踩到了，你没……”
帘子滑开，一张带着点惊慌的白净清秀面容霎时占据视野。
卓煜熠眼睛亮起，顺势歪倚门框吹声短促口哨逗他，又端起一本正经的架子：“同学你找谁？我帮你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