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天空伴着化不开的竹月色,那青川镇多半是要落雨了。刚还是万里无云,转而便下起雨,空气中总带着些许闷热的潮气,叫人好不讨厌。
“这雨莫非是和小娘子您诚心作对,哪有铺子刚开张,雨就赶来了。”
一小丫鬟手拿拭布擦着窗沿,偶尔抬头透过窗子瞧向外面,看了几眼不见小转的雨又匆匆挪开眸子,愤愤不平嗔道。
只见铺子中间一袭月白绢襦裙的少女低眉轻笑,指尖微抬,葱白似的手指朝丫鬟点了点,打趣道:“你呀,这雨莫不是长腿似得单是追着我跑。”
少女名为宋且安,字晏如。说来也蹊跷,三年前醒来竟不知自己家居何处,从前到底经历了什么。唯独记得名字,除此之外一概不知。
醒来时发觉自己躺在榻上,浑身像是被人生生碾碎又拼起来般疼,双腿酸软无力。尤其是脚腕,稍加转动也如同火烧。惹得宋且安险些惊呼出声,但话到喉咙又急忙咽下。
现下最要紧的,是得先弄清楚身处哪里。
若遭不测幸得善人所救,此结果莫过于最佳了。
倘若现今正处贼人之手,更要从长计议,待天亮后也好有个对策。
忍痛掀开被子,恰巧摸着被面的刺绣格外精细,针法十分细腻。再者原是感觉不着,将被子掀开才隐约瞥见身上穿的是寝衣,布料柔软顺滑,贼人恐不能如此心细,心下的不安乍然少了三分。
屋外静悄悄,觉不到半分响。约莫已是戌时,墙角的虫鸣也噤了声,单留月光从那窗缝里偷偷溜进来,宋且安正好可以将屋子看得更清些:
房间不大,除了身下的床榻外仅有一套桌椅,上面的白瓷茶具被月色照的泛着温润的光。目光所及之处无不干净整洁,屋内还飘着若有若无的檀香。
宋且安起身,未注意到床边上放着把竹凳。腿结结实实撞在凳上,连带凳子上的碗也一齐飞出去。
可怜这碗先在空中翻了个身,又被凳子砸住,啪嗒一下碎了干净。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这动静已传入耳中。速度之快,料想老天来也回天乏术
“小娘子,你醒了?快回榻上去,下来作甚。”
门忽被推开,走进个老婆子。一身利落的粗布短揭不见半分褶皱,手脚麻利地把房内的烛火点亮,又取桌上的茶壶,倒上一碗热茶,递给宋且安。
“多谢阿婆。”这嗓子像是火燎过似的,粗粝发涩。饶是宋且安自己都被吓了跳。
婆子见状,急忙示意宋且安先饮水,“有什么事也得慢慢说,这昏睡三日必定口干舌燥,应当缓缓。”
“三日?”
宋且安拿茶碗的手轻颤,属实没料想如此之久。
“小娘子你是有所不知,那日你昏倒在铺前,可把夫人吓坏了。找郎中医治,说是脑袋磕在石头上,一时半会儿醒不过来,后面能不能苏醒只看造化。这几日老身来瞧了好几次也没见你有半分醒来的迹象,现在能说上话真是万幸。”
“不知阿婆您口中的‘夫人’与我可有什么关系?”宋且安低头,蹙眉苦笑,“不怕您笑话,就连我自个儿也不信。这醒来全然忘记生平的,这天下怕是头一遭。”
这话说着轻巧,里头的信息量是一点儿不少,连平日里身经百战的婆子皆是猝然吃惊,“莫非是磕了脑袋才叫失忆了?这可不行,老身再叫郎中来好好瞧瞧。”
“阿婆且慢,现在天色已晚,不必麻烦。也许是脑袋一时半会没反应过来,多休息便能想起来。”
宋且安叫住婆子,继续娓娓道来:“听您这么说是那‘夫人’不辞辛苦救助我。现下不知是何情况,倘若明日还未能想起来什么,那也得先了解一番再答谢才是,劳烦您辛苦先告诉声。”
“是老身没思索周全,既然小娘子有心那便先简单地讲上三两句。”婆子笑意加深。
“小娘子唤老身‘陈妈妈’就好。这儿啊,是青川镇。老身口中的‘夫人’是这儿一间布庄的掌柜,那日小娘子倒在铺子后门的雪堆里。碰巧夫人出门,这才救下小娘子。容老身斗胆一说,活半辈子也不见如此骇人的场景。现在小娘子能平安醒来,也是给夫人行善积德了……”
彼时陈妈妈耐着性子说了很多,宋且安便觉得日子在这碎语中被叠了起来。
转眼已来镇上一年有余,虽是早已习惯镇上时好时坏的天气。望着不留半点儿情面的雨,也在心中暗暗嗔怪。
天公不作美,可惜铺子里本就清净,如此捉摸不透的天气更让街上的人白白减掉三成,别提等下进铺子的客人,怕是要少一半了。
方才还是淅淅沥沥的小雨,转而连那树叶统统被打得翻卷,越发愈演愈烈。
宋且安步至窗下,伸指拂过窗沿,转身吩咐冬词:“把东边窗子关紧些,莫要让雨打湿缎子。”
“晓得了。”丫鬟冬词应下,抬手扶住窗扇,用力将两扇往中间阖。
手中动作利索,嘴上也不空闲,对着窗户小声嘀咕:“这缎子织法讲究的紧,一群眼盲心浊的净盯着案板上的油星子!”
旁人听不出意思,她不会不明白。
不怪冬词抱怨,库里几批好料子如今无不蒙上薄灰,现下连个问价的都没有。
“小娘子,吃果脯吗?”冬词取来食盒,端出两小碟。
她指尖捻起一颗蜜枣,抬指送入口中,舌尖却泛着些苦涩。
不知是不是老天还有意刁难,各地还民不聊生。
多地闹虫灾,而后要是运气好,还能留着点菜叶子。若是时运不济,地里单剩光溜溜的杆,活像拔了毛的鸡。
还有数不胜数的天灾,压得百姓叫苦不迭。尽管朝廷派人赈灾放粮,面对这天降灾年,纵有经天纬地的本事,此刻也是以卵击石。
再下去,她怎对得起夫人救命之恩?
“冬词,我去库房看看。你在这儿看店,切莫怠慢客人。”
宋且安拾起墙边的油纸伞,快步跨过门槛。
不曾想这雨卷着风一道儿来,即使有个准备也被雨打了个措手不及,伞面还未完全撑开,半边肩膀已被打湿。
冬词一惊,放下拭布追出门去,“小娘子有什么事奴婢去办就成,这么大雨何故出去?”
“不打紧,我有要事。”宋且安转过身子,留意到她没撑伞便赶出来,语气又故作严肃,“反倒是你,快进屋,别淋湿了。”
过后见冬词进屋单是露个脑袋,对着她大声喊道:“雨天湿滑,小娘子定要当心呀!”
活脱脱把她当三岁稚童的语气听得宋且安无奈摇头。
库房离铺子不远,从正门出来沿街直走百米,见酒肆后右转,走入条窄巷子,再行几步路便是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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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正门。
宋且安躲至檐下,捏住伞托往下拉,将伞收住。把伞斜斜地往墙上一靠,开始在腰间的荷包里摸索,取出用红线系着的那枚钥匙开了门。
“咳……”宋且安忍不住偏过头,用帕子遮住鼻子勉强止住咳嗽。
门刚推开条缝,一股呛人的灰尘便涌出。将门完全打开,通通气儿,味道方才消散些。
点亮油灯,屋内的陈设一览无余。
墙边的布料几乎要顶到梁上去,各种颜色错杂摆放,看得头晕眼花。
这还只是成色差点的料子,更别提还有好料子锁在柜里。草草数了数还剩四五十余匹,加上铺子里的合计能达上百匹。
宋且安眉头紧锁,深深叹了口气。手拂过阁架上的缎子,乍然在两匹素色绫上怔住,这本是西边玉铺王掌柜订的料子。
槐月是王府半年一度的采买的月份,往日里都会早早前来预订,唯独这次未至。她半月前便亲自登门,
“您与铺子相交有日,今番采买之期已至却未见您光临,可是小铺有哪里做的不好了?”
王掌柜回避视线,支支吾吾半天憋出两句话,“近日家中琐事缠身,把采买的日子疏忽了。改日!改日一定前来。”
闻此莞尔而笑,“我想着也是您有事耽搁了,这不,挑了几匹您之前挑过的料子先送来了。”
手往后挥着,几个伙计上前搁下包袱,放在府前。
“这...宋娘子,我实话同你讲吧,现今你这缎子怕是价高了。”王掌柜见状一步并作两步往阶下赶。
宋且安不信,笑意更甚,“您说笑了,这镇上谁人不知时锦阁的料子最物美价廉?”
王掌柜左右张望,见四处无人低声道:“绫罗会管理的铺子,这样的缎子仅要价五成。”
“这是?”她眉头微皱,“不瞒您说,这七成便是本价,断无比这低的。”
“旁的我也不清楚,只晓得是新成立的商会,里面料子价格皆是如此。”
王掌柜频频摇头,“趁着消息还未都传开,请宋娘子替王某劝吴夫人一句,还是早日做打算吧。”
此语虽峻,却说得不假。
近日铺子里不仅没有新客人,连老主顾都走的差不多了。
现下当务之急是要把这些余布全卖出去,这时间耽误不起了。
上上下下全靠银子支撑,原是还正常织布、裁衣,可这料子制成也卖不出。于是前些日子遣散了几批布庄伙计,铺子停业。
除去说什么都不愿走的老帮工,剩下的一律多发了月钱,让他们去外头找营生。
可昨日铺子重新开张,才勉强卖出两匹布。
一味节省开支不是长久之计,解铃还须系铃人,想解燃眉之急还得从这堆布入手。
她不知从前家中干着什么营生,索幸在青川镇生活的这些时日里,从经商中悟到不少道理。
东头笔庄仅凭“小店之笔,沾文曲星君庙间晨露”,便诸生竞逐,图前程吉兆;西市玉铺只借“一玉分两佩,双心共一生”,便数人争市,愿长相厮守。
将世间的凡俗之物煞费苦心的添一点儿价值,就像给石镶了金,给画上了彩。
各物恍若已挣脱世俗般沉甸甸得涨上数几倍,这其中加上的就是情。
亦或是——
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