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曦的表情愈发疑惑。
按道理讲，开山弟子一般都会继承师尊的衣钵，甚至开门立户之后，大部分弟子的修行道路也会就此奠定。
想想也是，大家第一次收徒，肯定是要挑合自己心意的。而师尊们自然也会教导弟子自己最擅长的东西。
嵇亦鹤想了想，没有直接解答她的疑惑，转而问道，“师妹，你可知主修方向会受到什么因素的影响吗？”
程曦沉吟片刻，像是明悟了什么，回道，“灵根属性。”
嵇亦鹤含笑颔首。
主修方向的选择会受到灵根属性的限制，比如要成为丹修，至少需要木属性或者是火属性的灵根的一个，不然连炼制丹药必需的丹火都无法掌控。
而程曦是雷属灵根，要是跑去修习辅助之道，那就是脑子有病。
“师兄，说起来我还不知道你是何种灵根呢。”程曦恍然，托着下巴，探究的小眼神又飘到了他的身上。
嵇亦鹤似笑非笑，语气轻叹，话语中似乎有些故意为之的失落之情，“我还以为师妹已经从明师弟他们那里了解过了。”
钧天主峰的弟子只有他们二人，他年岁要比程曦大上不少，平日她就算有事也很少会来找他，况且这师妹之前的经历似乎十分艰难，不亲近他倒是在意料之中。
只不过她和明泽他们的关系倒好像不错，哪怕他们之间的年龄差距也差了百岁。
就连万千慈对她的印象也算不错，不然也不会特意叮嘱他，让他多关注自家师妹的修行问题。
其实程曦在传承阁的最后几层挑选心法时，他在场。
以他的实力，在她面前隐匿身形十分容易。
他对其身份有一定忧虑，虽觉得可能大概率是自己想多了，但还是决定再去瞧一眼。毕竟她独自一人时更能看出破绽。但他倒是没想到，还真让他窥见点不一样的东西。
程曦似乎在找什么。
探究之心升起的同时，他也奇怪她到底在传承阁中找些什么。
眼看着她孜孜不倦地翻遍了传承阁五、六两层的心法，他都得佩服地称赞她一声耐心十足。不过最后，她明显一无所获，脸色难看得发紫，乍一看活像紫薯成精了。
之后他果不其然地见她来找他问第七层的事，要不是他跟在她身后，说不定还真会被她的表现糊弄过去。
虽然嵇亦鹤疑惑她到底在找什么，但她对他的戒备之情未曾消散，许多事她宁愿去找明泽他们也不愿找他，他大概率是无法以正常手段得知她的目的，那他不如顺水推舟。
只要不是危害到师门的事情，每个人有点秘密也是正常的，更何况他看得出来，程师妹入门前也许经历过许多坎坷，他更不欲点破，徒增她的烦恼。
但他看见程曦焦头烂额却又不得不保持谨慎的模样，实在觉得又好笑又无奈，忍不住起了逗弄的心思，结果这人又缩回自己的壳里去了。
那一刻，嵇亦鹤觉得自己的心就像是看到自家叛逆的孩子一般疲惫无力。
难怪师尊当年扔下他跑得干净利落。
程曦心里腹诽，怎么觉得他话里话外透着点酸气呢，转念一想应该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她自然无从知晓她的心思全然暴露在嵇亦鹤面前，讪讪一笑，“这不是想听师兄亲自说嘛。”
嵇亦鹤这回倒没再揶揄她，直接解释道，“宗门名称中的‘天机’二字并非摆设。”
“‘天机’谓‘天之机密，犹天意’，甚至世俗界皇帝君临万国，都需秉统天机。”
“天机宫创建者精通卜算，顺应天意创建了宗门，之后数代宫主都以此闻名，各个峰座更是以周天八卦命名。但天意难测，实难掌控，前几任宫主几乎都死于非命，到了咱们师尊这一代，已经很少会再起卦卜算了，甚至他一开始并不打算收徒。”
“而我的灵根属性极为特殊。”
嵇亦鹤垂眸抬手，完全撤去平日的压制掩盖之法，下一秒，手心之中的赤金光芒如曜日升起，蓬勃而出，晶莹耀眼，耀耀暖意席卷了原本昏暗的洞府，撑开了绛紫暖红的轻纱薄帐。
他的脸庞却未曾失色在这漫空金波之中，在其照耀之下，眼波荡漾出浅褐金色的光晕，格外昳丽俊美，如神明转世般让人头晕目眩，又让人无限向往。
程曦不由得瞪大眼睛，屏住呼吸，生怕惊扰了他。
嵇亦鹤并未在意她的反应，垂下的眼眸中似乎在压抑着某种情绪。
他轻声说道，“师尊曾说，我的灵根属性代表着天地至阳。”
“师妹也许会觉得，我的灵根属性是最适合修行卜算八卦之术，然而我是单属性的天灵根。太极八卦分阴阳两仪，反而阴阳调和才能维持平衡。我若贸然修行此道，恐怕会必死无疑。”
嵇亦鹤侧首，对她笑了一下，“所以师尊只是怜我天赋尚可，并不打算教我卜算之道。我就由了兴趣，成为剑修。”
“啊……”太漂亮了啊。
程曦发出意味不明的感叹，怔怔地盯着他的脸，似乎还未从刚才的冲击中走出来。
直到她见嵇亦鹤露出好笑的目光时，她才骤然惊醒，猛地低头，脸颊绯红，恨不得立马找个地缝钻进去。
嵇亦鹤无奈地摇了摇头，失笑下掩饰性地轻咳了两声，体贴地转移了话题，“所以，我原本以为，师妹会选择继承师尊衣钵的。”
结果她现在只能走体修一道。
不过就他之前所见，她有别的目的，恐怕师尊回来了都没用。
想来师尊若知晓，怕是也会痛心疾首，毕竟这是他好不容易捡回来的徒弟。
他唯二的两个徒弟，走的路一个赛一个偏，说出去能让所有人跌破眼镜。
不过师妹是雷属灵根，确实适合走攻伐一道，不然当初也不会让她拜师灏天道尊。
嵇亦鹤也只当师尊起了爱才之心才给了她天机令。
他收拾好心情，轻笑道，“师妹奔波多日，早些休息吧。明日我便带着师妹正式开始修行了。”
程曦点头如捣蒜，心里还有些雀跃。
这世上有谁不渴望变强呢？
看来嵇师兄小课堂又要开课了。
她心道，大师兄果然不是谁都能当的，这等耐心传教的本领让人敬佩极了。不过他难道不需要修炼的吗？要不是师尊不在，她也不好意思总麻烦他。
嵇亦鹤像是看出她的想法，直截了当地说：“师妹不必愧疚，教导同门后辈是我的义务。更何况师妹并不愚钝，我也无需花费太多力气。”
这话倒是真的。
他之所以是天机宫的大师兄，不仅是因为他的实力出众，更是因为在一般情况下，他对后辈和善爱护，旁人因修行问题求到他的头上时他一般也不会拒绝。
虽他对他们不如对程曦的那般用心，但也是经常提点一二。
不过要是他有个像明泽那样顽劣的师弟，恐怕也会头疼得要命。
万千慈可不止一次被他搞得癫狂，甚至和他诉过苦。
要不是明泽本性不坏，恐怕早就被她打出天机宫了。
嵇亦鹤笑吟吟地一锤定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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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日卯时，我带师妹去个地方。”
程曦虎躯一震，面露悲切。
卯时……！
现在都已经是子时了，她顶多就能睡三个时辰又该起床了。
她这么刻苦难道是又要去考研吗？
可惜现实更加残酷。
她还想要自己的这条小命。
她无奈地望着洞府的穹顶，将眼眶里打转的湿润憋了回去，内心的悲伤难以压抑，幽幽的声音仿佛从阴曹地府爬出来的女鬼，“好的呢师兄。”
我学！我学还不行吗？！
……
翌日一早，熹微的晨光穿过层层叠叠的树叶间隙，斑驳出一地如琉璃般的光晕斑点，愈发浓烈的霞光与山林中缓缓升腾的晨霭交融，似乎一切都归于无声。
世俗界四季分明，而仙门之内，哪怕各处渐有积雪，但山林中树叶繁茂依旧。
程曦没想到嵇亦鹤带自己来的地方就是钧天峰山顶的太虚塔。
之前进门时，她听明泽提起过一次太虚塔，是天机宫的修炼圣地。
但她了解之后才知道，只有亲传才能入内，极具天赋的内门弟子在峰座长老的允许下也可进入。
但哪怕是亲传，每月只允许免费进入五次。
内门次数更少。
超过次数就要收费了，价格还不低，五块上品灵石进一次。不过对内门弟子的收费要低一些。
要知道灵石分上中下三等，一块上品灵石就相当于一百块下品的价值了。
而外界的普通修士的每月正常生活花销也都不会超过五块上品灵石。
当然，这并不包含修炼所需。
程曦每月的奉例有二十块上品灵石及几枚修炼必备的二品丹药。
奉例多少也按等级来分，内门弟子只有十五块上品灵石和一品丹药，而外门有十块上品灵石。
杂役就惨了，每个月只有五块上品灵石。
不过也甚少有修士靠着月俸生活。
给他们发的月俸钱，也是因为宗门想要培养他们自力更生的能力。
弟子的吃食住宿是完全不要钱的，平时也可以接宗门的任务赚取灵石。
哪怕是最普通的洒扫任务也能有五块中品石的进项。
修士全是吞金兽，只要有钱，为所欲为。
这也就是程曦现在还在起步，不然她的奉例恐怕也是不够的。
话说回来，明泽当时毁了万千慈二百上品灵石的药材，要不是后者勤勤恳恳省吃俭用地做任务还有点余粮，估计他这一下能直接把她好几年的积蓄都掏空。
程曦不禁为明泽的不知死活咋舌，同时肃然起敬。
——明泽没被万师姐打死真是命大。
这还是她第一次来太虚塔。
钧天峰太过陡峭，之前她无事也没必要上来。
更何况峰主们常在的羲和殿也在峰顶，虽然在山峰的另外一头，距离颇远。
嵇亦鹤道这是为了空间足够，但程曦大胆猜测这完全是因为那帮师伯们嫌弟子太多，所以干脆让他们都离远点，不见不烦。
眼前的平台上赫然矗立着一座通天高塔。
高塔形似春笋，挺拔瘦削，立于重重云雾之间，似隐私现，古朴雄浑。
程曦二人来到塔脚之下，她这才发现太虚塔远远要比遥望更加庄严肃穆，其通体漆黑似铁，塔顶由青黑琉璃瓦构成，气势压得人觉得格外压抑。
而塔脚之下，丝缕云雾弥漫之间，不见长老的踪影，来来往往的弟子行色匆匆，还算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