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文华殿。
感觉到门外阴影,赵曦不经意抬眸,只见江暮合踏风而来,宽袍广袖更衬得其气质飘然。步履无声,如雪落地,万籁归于沉寂。
赵曦眼睛一亮。
落珠看着赵曦的笑容,忍不住在心中谴责了一下江学士。纵然江学士助公主良多,但是他昨日怎么可以轻怠公主。
“臣翰林学士江暮合,恭请圣安。并问殿下金安。”言罢向殿角方向一揖。
“卿免礼。”
今日亦讲《尚书》。
经筵数月,在江暮合的教导下,赵曦勤勤恳恳,就连吕公都说她进步神速。
今日江暮合讲的东西,赵曦不假思索便明白了。
难得在江暮合讲课时赵曦没有出声提问。课业结束后,赵谦又先走了。
二人为赵谦行礼。
赵谦方走,江暮合转身,“臣先行告退。”说罢便抬起脚。
赵曦站了起来。
江暮合屏风后的脚步声,却没有停下脚步。
赵曦也没有张嘴,因为她实在不知自己该问什么,亦不知自己怎么才能留下他。若没有昨日那番,她还能继续厚着脸皮向他讨教书道。
得知江暮合没打开自己帖子时,赵曦的心中是难过的。
江暮合是十分好的老师,在她得知帮助她的人是江暮合而不是江尚书时,她对江暮合产生一种莫名的信任感,这种信任感随着日子的推移,愈发强烈,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她已经像相信殿帅以及韩公那般信任他了。
所以她理所当然地向他讨教问题,进而向他询问书道。
他也都应了。
他依旧如往常那般,恭敬地待她。
她始终是他的君。
她不学无术,所以再浅显的知识都不能掌握,如今她已然能跟上他的节奏,理所当然不必再问他。而书道一事,只是因为当时赵谦手中没有帖子,而他手里恰好有一幅,他顺理成章提了出来。
如今,只是手中恰好没有罢了。
赵曦薄唇微抿,声音淡淡,“落珠,我们回吧。”
翌日,江暮合照旧来了文华殿。
今日讲《尚书》的最后一篇,《立政》。
“亦越成汤陟……其在商邑,用协于厥邑;其在四方,用丕式见德。”
江暮合此前便讲过成汤。
江暮合不经意地抬眸,却发现帘后的赵曦手撑在桌案上,头不自觉地偏向了一旁。
很明显的出神。
“其在受德……”江暮合不由提高音量。
赵曦被陡然提升的音量唤了回来。
“乃惟庶习逸德之人……”
赵曦:“……”
因为愣神,赵曦后面听得有些云里雾里。
赵曦还是忍住没有打断。
“今日课业暂毕,陛下与殿下若无垂询,臣先行告退。”
“学士留步。”平后风传来赵曦的声音,语气比平日要急一些。
“长公主殿下有何吩咐。”
“三有俊心,何解?”
江暮合如墨般地眸子盯着赵曦,帘后的赵曦顿觉头皮一紧。她不由想起守灵之时他带来的那种压迫感。
赵曦这才想起,这样的江暮合,才是她初识的他。
“以政务、理民、执法三事观其心,以敬上天。”
“立常事,以克俊有德。”
“公主可还有疑问?”
赵曦咬了咬唇,“有。”声音坚定,透着一丝决绝。
江暮合不由想起她在暖阁与殿帅说“那便闯出一条路”的语气来。
赵谦坐在桌案前,今日他无事,便留在此地。他也想听江学士讲些旁的,没想到江学士今日讲的是方才讲过的。
赵谦觉察到一丝异样。
“江学士,本宫可曾有什么地方得罪于你?”
江暮合立刻拱手行礼,“长公主殿下何出此言?”
“不然学士为何对本宫这般……”赵曦没有刻意压低声线,尾音带着一丝委屈。
江暮合低下的头仍未抬起,“臣知罪,臣不知何处冲撞了殿下,还请长公主殿下责罚。”
赵曦心中更气了,忍不住说道:“学士不曾得罪于我,大可不必这么快认错。”
江暮合依旧立在那处。
赵曦不知自己心中为何升起一丝烦躁之感,只道:“本宫无事,学士若有事的话,请便。”
“微臣告退。”
江暮合走后,赵曦懊恼地拍了一下桌子。
“阿姐……”
前方却响起一声微弱的询问。
赵曦惊诧地抬起脸,“谦儿?你为何会在此地?”
赵谦早已走了过来,听到此话,委屈道:“朕一直在此啊。”
赵曦只觉得自己的脸仿佛烧了起来,平日赵谦有事便会提前走,今日却将他忘了。
“阿姐,你与江学士之间发生了何事?”
赵曦摇摇头,“无事啊。”
赵谦向来尊敬江暮合,又信任赵曦,听赵曦这么说没有怀疑。
赵曦起身告退。
半月之间,赵曦又见了几次江暮合,二人以君臣之礼相待,倒也和谐,只有赵曦心中有些不快。
*
子在江上曰:“逝者如斯夫。”
日子很快来到了宴帝的百日祭。
大相国寺内。
高僧、道士列坐两侧超度亡灵,祈求国祚。
新帝赵谦率宗室、文武百官行三跪九叩礼。
礼仪毕,又有刑部尚书出来宣读圣旨。
“应天下见禁罪人……除十恶、劫杀、官吏范脏外,余皆原免。”
百官叩首,声势如浪。
乌压压的人群中,有一个人悄悄地握住了拳头。
吕正看着行色匆忙的江暮合,叫住他,“同之。”
江暮合拱手,“吕中丞。”
“先皇的百日祭,学士与礼部费心了。”
江暮合颔首,“吕公还有何事吩咐?下官先行一步。”
吕正看见江暮合手里拿着东西,知他有事要忙,点点头。
江暮合才转过回廊便有人出声拦住了他。
“江学士请留步。”
江暮合听见熟悉的声音停住了脚步。
来者是刘云。
刘云一脸焦急,“江学士,不好了,长公主殿下不见了。”
江暮合皱起眉毛,“你说什么?”
刘云连忙向江暮合解释。
赵曦行完礼之后便屏退众人,落珠知她心中难过,放她一人在屋中。一刻钟后,落珠发现赵曦不见了。落珠连忙叫上墨霜和刘云去寻,寻了半刻钟都不见她。
此地乃是大相国寺,虽然不许旁人进入,但架不住有人遛进来,想到赵曦或将面临危险,落珠焦急万分。
江暮合看着眼前快要急哭了的的落珠,又看了一眼手中的信,轻叹了一口气,对着刘云吩咐道:“将这个交给江尚书。”
随后转向落珠,“公主最后一次出现在何地?”
江暮合最后是在竹林内找到赵曦的。
竹林内却有一个小亭子。
赵曦娇小的身子缩成一团,依靠在朱红的柱子上,背后是一整片的竹林。
听到脚步声,赵曦迷茫地抬起眼。
看到来人是江暮合后,赵曦的心更酸了,眼泪夺眶而出。
江暮合轻叹一声,屈膝跪地,与赵曦平视。
赵曦一直盯着江暮合的动作,眼睛一眨不眨。
江暮合看着赵曦的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啪嗒啪嗒”地落下。
这次,二人没有隔着帘子相望。
江暮合从袖中抽出一方帕子递给赵曦,“殿下见下官落泪,若是旁人经过,只当是下官惹恼了公主。”江暮合的声音掺着一丝他也未曾察觉的无奈。
赵曦一脸惊讶,连帕子都忘了接。又想起他曾教谦儿“无事退朝”,“扑哧”一下笑出声。
赵曦虽然笑了,却仍然泪眼婆娑,江暮合抬手,将赵曦的眼泪擦了。
才擦掉一颗,赵曦又落下一颗。
“殿下……”江暮合有些无奈。
赵曦心中更是委屈,瘪着嘴看向江暮合。
“学士,我想阿父了。”
江暮合轻柔地擦掉赵曦流下的泪。
这还是赵曦第一次这么近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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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江暮合,江暮合眼眸漆黑,平日只觉如坠深渊。但是今日赵曦在他的眼球中看见了自己的影子,却又不觉得可怖了。
“先皇泉下有知,也定然惦念着公主。”
赵曦没有说话。
江暮合单膝跪在地上,这也是他第一次见到公主玉貌。赵曦的两颊日渐丰腴,整张脸依旧小得出奇。泪眼婆娑,似是清水方洗过的葡萄,漆黑又明亮。
“学士的阿父是怎样的人?”赵曦睁着微红的双眼,眸子中满是好奇。
“下官的父亲在下官出生不久后便辞世了,父亲是怎样的人,下官也是在旁人嘴里听到的。”江暮合语气平淡。
赵曦愣住,“对不住。”
“公主不必自责。”
赵曦咬着嘴唇,小声道:“你知道我阿父的吧?”
江暮合点点头,“宴帝英勇无双,乃当世豪杰。”
听到旁人夸赞阿父,赵曦心中自然开心,终于笑出声。
江暮合在心中轻叹一声,不论如何,长公主殿下还只是一个少女。
“殿下随臣回去吧,殿下的亲随十分心急。”
赵曦点点头,她确实出来得够久了。
赵曦才动了一下,便“哎呦”了一声。
“殿下怎么了?”
赵曦的脸有些红,“脚麻了。”
赵曦一首撑着柱子,一手掰开另一只腿就要站起来。
突然,一只大手捞了过来,赵曦来不及反应便被江暮合捞了起来,又有手抄起她的膝弯,动作一气呵成。
“学……学士。”赵曦惊恐的叫出声。
“殿下,得罪了。”江暮合语气无波。
酥酥麻麻的感觉从脚部蔓延,在心房处停止。赵曦的脸红得如同煮熟的虾子,她能清晰听到自己的心正在“咚咚”地跳着。他们二人挨得这么近,江学士会不会也能听见?
赵曦在江暮合的怀中十分不自在,两只手在胸前转着弯。悄悄抬眼,江暮合生着一双桃花眼,鼻梁高挺,嘴唇微抿。整张脸似是被明剑精雕过,泛着丝丝寒意。
离江暮合这般近,赵曦才发现他鼻梁左侧有一颗极小的痣。似是发现了一个小秘密,赵曦心中有些雀跃,也萌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赵曦双手环住了江暮合的脖子。
感觉到轻柔地触碰,江暮合低下头,只看到一个乌黑的头顶。
“江学士,我怕高的……”赵曦囫囵找了个理由,小声道。
微风拂过,吹来淡淡茉莉花香,似是从赵曦的头顶发出来的。
怀中软玉温香,江暮合却没有丝毫旖旎的心思,只觉自己这般实在僭越。
江暮合自出生以来便循规蹈矩,从未越雷池一步。第一次做这般无礼之事,却是十分得心应手。
江暮合不由加快脚步。
赵曦觉得还未走几步江暮合便将她放下了。
“殿下得罪了。”江暮合拱手,“下官还有要事,殿下便在此地等候,殿下的随从稍后便到。”
赵曦这才反应过来,她二人这般见面,于礼不合。
赵曦的脸又红了,点点头。
江暮合方要离开,赵曦又张了嘴。
“江学士,本宫还有一句话。”
“殿下请讲。”
“承蒙江学士往日照拂,本宫很感念江学士,不知……”少女脸颊绯红,眼睛却格外明亮,“江学士可有属意之人?”
微风拂过少女垂落的鬓发,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茉莉香气。
一个女子同男子红着脸问这般问题,江暮合当然知晓其中之意。
赵曦始终看着江暮合的眼睛,在江暮合的注视下,赵曦只觉得自己的脸要被烧着了。
时间仿佛过了好久,赵曦不安地攥起衣袖,这才意识到,自己这般有多无礼。
江学士会和吕公一样骂她“无礼”的吧?
江学士会不会因为她的无礼讨厌她?
江学士不会要像吕公一样弹劾她吧?
弹劾她调戏朝中大臣?
赵曦被自己的想法惊到。
江暮合看着赵曦的脸色从红转紫再转绿,轻声道:“谢长公主殿下关怀,下官并无中意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