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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 第 27 章

作者:晏晏轻迟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几乎是触及那张森冷面容的同一瞬,沈卿云五指收紧,狠狠拽落手边的车帘。


    厚重的帘幕隔绝了视线,却隔不断心头那阵尖锐的刺痛。


    她下意识地按住心口,胡绥留下的那封书信被妥善折起,在胸前衣袋里藏着。此刻正随着心跳一下下硌着她,带来沉闷而绵长的恨意。


    沈卿云能清晰地预料到,若此刻对峙,唐九霄将会是怎样一副姿态。


    无非是蹙紧双眉,言语间掺几分恰到好处的意外与痛色,再将所有因果推脱干净。


    他自己亦是遭人算计,深受其害的那个。


    他总是这样。


    永远都有层出不穷的借口与苦衷。


    马车终究是停了下来。


    驾车的车夫隔着车帘朝她禀告:“沈姑娘,是唐家公子在拦车,说是请您下车一叙。”


    “不见。”


    沈卿云的声音斩钉截铁,没有半分犹豫:“若他执意纠缠,便替我带句话。”


    “我断不思量,你莫思量我。将你从前与我心,付与他人可。”


    车帘之外,霎时陷入死寂。


    唯有那句决绝的词,如同冰冷凛冽的剑芒,将最后那一丝微弱的希冀彻底斩断。


    将你从前与我心,付与他人可。


    字字清晰。


    听见这句话的刹那,唐九霄竟真的低笑出声。


    可那笑意还未荡开,就猛地呛出一口鲜血。浓重的腥甜瞬间溢满唇齿,他抬手去掩,殷红却仍自指缝间不断渗出。


    他本就是从病榻上强撑而起,内伤未愈,外伤犹痛,几乎是拼尽最后一丝力气赶来,只为见她最后一面。


    何其可恨!


    他剖出一颗真心,步步为营却终究满盘皆输。而她回赠给他的,竟是这般丝毫不留情面的一句话。


    唐九霄身形微晃,却抬手挥退了身后欲要上前搀扶的侍从,低哑地笑了两声:“好……好得很。”


    他咬着牙将那口涌上的腥热咽下,再开口时,声音陡然拔高:“沈卿云!今日之辱,我唐九霄铭记在心!”


    话音未落,他猛地一拂袖,带着满身几乎凝成实形的戾气与不甘,头也不回地朝着与马车相反的方向决然离去。


    他的步履依旧维持着世家公子固有的从容仪态,宽肩窄腰,背脊挺得笔直,仿佛不曾有半分动摇。


    唯有足下那微不可察的沉滞与虚浮,泄露了强弩之末的仓皇。


    沈卿云听得一清二楚。


    可她依然没有掀开车帘。


    哪怕一眼。


    她只是目光平直地望着前方晃动的帘布,声线平稳无波,淡淡吩咐道:“启程吧,再耽搁下去,怕是赶不上前头送灵的车队了。”


    辽州与蜀州。


    天南地北,山高水远。


    胸臆那里一片沉寂,先前那阵翻江倒海的刺痛不知何时已消散无踪,只余一片近乎麻木的空洞。


    也好。


    从今往后,相逢陌路,便是仇人。


    路途漫长,自九月秋日启程,车马未有一日停歇,待抵达辽州地界时,节令已悄然步入初冬。


    孝服内的单薄秋衣早已换作厚实冬服,沈卿云依旧雷打不动地每日随着灵车步行几个时辰。


    寒风卷起素白衣袂,呵气成霜,她却似浑然不觉。


    直至她不经意地抬头,望见苍灰色的城墙轮廓,终于在视野尽头依稀可见,沉默地矗立于冬日的薄霾之中。


    伴着沉沉城墙轮廓一同显现的,还有另一道自远方疾驰而来的纵马身影。


    银鞍白马,仿若流星般飒沓而至,迎向行进的送灵车队。


    那道身影在车队前勒马停驻,扬起的尘土在初冬稀薄阳光里纷扬落下,沈卿云抬眸看清马上那位年轻郎君的面容时,心下重重一震。


    那迎面而来的五分相似,霎时间撞得她神魂俱颤,恍惚如同梦境。


    然而只一瞬,她便清醒过来。


    不,不对。


    兄长的眼型更纤长些,眼尾也挑得更高,带着几分总也睡不醒的慵懒。


    而眼前这人,眉宇间并无半分胡绥那惯有的洒脱散漫,一身劲装勾勒出挺拔身形,举手投足间,俱是久经沙场的凛冽规整与杀伐利落。


    年轻郎君于队伍前勒停,目光在她素白的孝服上一掠而过,却并未停留。


    他利落地翻身下马,径直走向她身后主事的云家管事。


    “在下胡野,胡绥的本家堂弟。”


    他抱拳行礼,声线竭力平稳,却仍透出一丝难以压抑的沉痛:“奉家中长辈之命,特来迎大哥灵柩归家。”


    云家管事见他孤身一人,面上刚掠过疑虑,胡野便似有所察,再度开口,语气干脆:“迎灵的车仗俱在城外等候。是在下心切,先行一步赶来,失礼之处,还望海涵。”


    “胡公子言重,至亲离世,心情急迫乃是人之常情。”


    管事连忙还礼:“既如此,便有劳公子在前引路。”


    胡野颔首,转身行至灵车旁。指节分明的手掌于冰冷的棺木上轻轻抚过,短暂停留一瞬。


    旋即他利落翻身上马,自始至终,除却最初那一眼,再未将任何目光施舍于车旁那一身缟素的所谓义妹。


    沈卿云清晰地感受到了那股无声却冰冷的排斥。


    心头那股沉甸甸的愧疚便愈发深沉,几乎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她不知该如何面对兄长的至亲,更不知入城后,面对胡家人该如何剖白这错综复杂,染满阴谋与鲜血的真相。


    千头万绪,皆化作无言的钝痛,哽在喉间。


    那道被她强行压抑,深埋心底的拷问,终究避无可避地再度浮现。


    她原本,是可以救下他的。


    这个念头浮现的刹那,巨大的羞愧与悔恨如同滔天巨浪,轰然席卷而来,瞬间淹没了她所有心绪。


    沈卿云猛地低下头,几乎不敢迎向扑面而来的寒风,更无颜面对咫尺之外,棺木中长眠的兄长。


    她几乎是如失了魂的木偶般,被无声地牵引着,随车马流入辽州城。


    眼中不见街市繁华,耳中不闻人声喧嚣,沈卿云只是机械地挪动脚步,遵照礼数,将一整套繁琐而沉重的葬仪流程,麻木地走完。


    直至伫立于新掘的坟茔前,看着湿润的黄土一锹一锹落下,重重砸在漆黑棺木上,发出沉闷的回响。


    周遭亲族的悲声清晰地涌入耳中,这些时日,那一直笼罩着她的,不真切的恍惚感,才猛地被砸碎,露出底下血淋淋的现实。


    沈卿云双膝一软,重重跪倒在地,那死死压抑在喉间的呜咽骤然冲破束缚,化为一声凄厉不堪的痛哭。


    那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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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起初还试图挣扎,随即却如同决堤的洪水,再也无法遏制。


    她俯下身,额头抵着冰冷的地面,肩背剧烈地颤抖,哭得撕心裂肺,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呕出来。


    然而这点悲恸,在这场葬礼里,也仅仅像是投入湖中的一滴水,迅速被旁人的哭声吞没,留不下任何痕迹。


    就在沈卿云哭得肝肠寸断,几乎喘不上气时,有只略显稚嫩的手轻轻递过来一方素帕。


    她下意识接过,透过模糊的泪眼望去。


    是个未至及笄之年,身着孝服的小姑娘蹲在她身旁。


    那女孩自己也哭得鼻尖通红,见了她,却仍带着几分好奇地小声问道:“姐姐,你是谁?是阿兄的朋友吗?我好似在哪见过你。”


    沈卿云木然地张了张口,汹涌的泪意却死死哽在喉头,堵住了所有声音。


    她全然无颜说出自己的身份。


    那女孩显然将她这番沉默错认作了哀痛至极的失语,忙不迭伸出手,学着大人的样子在她背上轻轻拍抚:“姐姐,别太伤心。阿兄以前对我说过,人的寿数天注定,总有到头的时候。”


    “但只要我们还记着他,念着他的好,他就一直活在我们心里,不会真的离开。”


    这番天真却诚挚的安慰并未使得沈卿云心下好受多少。


    反倒像一面澄澈的镜子,照得她内心的不堪无所遁形,只觉更加无地自容。


    她望着女孩清澈的眼眸,喉间哽咽,正竭力想挤出只言片语,那小姑娘却忽然身子一轻。


    竟是被另一人径直从她跟前抱离。


    “阿霁,莫与外人多言。”


    是那张与兄长有着五分相似的面容,看向她的眼神却冰冷锐利,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排斥与厌憎。


    胡野将名为阿霁的小姑娘严实地护在身后,语气冷硬。


    “待葬礼结束,便请沈姑娘尽早离开辽州。”


    是直截了当的驱逐,不留半分转圜余地:“胡家不欢迎你。”


    他这句话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冷硬地穿透了哀戚的氛围,让四周前来吊唁的亲友族人皆听得一清二楚。


    一时间,种种或探究,或打量,或隐含鄙夷的目光,如同细密的针芒,无声地扎在沈卿云身上。


    片刻沉默,她缓缓深吸了一口凛冽空气,袖中那枚沉甸甸的令牌硌着她的腕骨,支撑着她无法在此刻退缩。


    沈卿云深深垂首,嗓音沙哑,极其艰难地吐出一句话:“在下尚有要事在身,恳请胡公子宽恕则个,允我求见胡家长辈。”


    “你能有什么要事?”


    胡野毫不为意,语气中的不耐与鄙夷几乎化为实质:“无非是些狡辩之词。说出来,我自会判断是否值得通传。”


    “非是狡辩。”


    沈卿云摇摇头,面对这般赤裸裸的排斥,心下却奇异地平复不少,声音也略高了些:“此事关乎重大,必须当面禀明,恕难转达。”


    “当面?”


    胡野将她从头到脚扫视一遍,尽是毫不掩饰的防备:“如你这般品性低劣,忘恩负义之徒,我凭什么信你?害死我大哥还不够,你留在辽州,还能有什么好事?”


    他上前一步,高大身形带来的压迫感将沈卿云全然笼罩:“我再说最后一次,胡家不欢迎你。立刻离开,否则休怪我不顾念最后这点颜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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