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卿云若将一人置于心上,便是千般迁就,万般纵容,即便那人满身缺点,落在她眼里,也有可取之处。
可若她真正厌弃了一个人,那便是处处碍眼,寸寸生厌。纵是对方施与半分善意,在她看来,也统统化作别有用心,虚伪矫饰。
她这辈子与人为善,鲜少如此真切纯粹地憎恶过谁。
偏偏眼前这唐家两兄弟,不偏不倚,恰好撞在她这滔天的厌恶之上,堪称她平生罕见之极致。
再也无法和跟前这个惺惺作态的人多言半句。
“明日便是兄长的头七。”
沈卿云索性将一切虚伪的遮掩彻底撕开:“你偷走的那样东西,当真不打算归还了么?”
“我明白,于你们这等凡事留三分颜面,处处讲究退路的体面人而言,撕破脸皮乃是奇耻大辱。”
沈卿云微微侧首,将目光投至牢里的唐二白,眼底燃烧着某种近乎疯狂的执着:“但我不是,大不了,舍了这条命跟你们拼一拼。”
“人死不能复生,你何必闹到这种程度?”
唐九霄全然无法理解她当下的偏执:“你拿自己的命能威胁到谁?不过微末草芥,谁会在意?”
“我的命是不金贵,可唐二白的命呢?”
沈卿云毫不动摇,冷声反问:“什么五姓嫡系,显赫望族,他若没了性命,莫说是你,便是你父亲唐无痕,恐怕也难以交代吧?”
她口口声声,既是在把自己往死路上逼,更如同无形的枷锁,将他也一同拖向那万劫不复的绝路。
唐九霄的目光骤然变得骇人,眉宇间渐渐染上戾气。
沈卿云被他这般森然可怖的视线钉在原地,后背不知何时已再度渗出一层冰冷的薄汗,紧紧黏附着里衣。
不知僵持了多久,唐九霄忽地向前迈出几步,毫不迟疑地向她伸出手去。
他不想再听那些诛心之言,更不容她就此脱控。
就在那只手即将触碰到她的前一刹,沈卿云猛地向侧旁闪避,同时抬腿便朝他踹去!
“唐九霄!”
她厉声喝出他的名字,嗓音因惊骇与愤怒而微微发颤:“你要做什么?”
唐九霄竟像是全然未料到她会反击,亦或是根本未曾打算防备,硬生生地受下了,身形顿在了原地。
沈卿云也没想到自己竟能得手,惊讶过后,逃离的本能压倒了一切。
她毫不犹豫,转身便朝着地牢出口的方向疾奔而去。
外面有守卫。
只要她能冲出这里……
一切都止于身后袭来那道不可抗拒的蛮力。
天旋地转间,她只觉身子一轻,便被唐九霄从身后死死拦腰箍住。沈卿云惊怒交加,奋力踢打挣扎,却如同蜉蝣撼树,被他毫不费力地拖拽着,一步步拖向地牢更深处。
“唐九霄你疯了不成?放开我!”
对于她的惊怒的斥骂,唐九霄充耳不闻,只是偏头闪躲着她毫无章法的抓挠踢打,脚下步伐愈发快速坚决,强硬地将她往那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拖去。
沈卿云的挣扎与咒骂在黑暗里逐渐微弱,远去。
伴随着身后牢门合拢的刺耳声响,她被推进一处狭小囚室,还没来得及站稳,唐九霄轻而易举地制住了她那双厮打的手,将她牢牢地锢在自己怀里。
冰凉而华贵的衣料蹭着她的脸颊,沈卿云在黑暗里惊惧地睁大眼睛,失去视觉,其他感官便格外敏锐。
近在咫尺的胸膛间,那一声声急促而有力的心跳撞击着她的耳膜,完全令她无法忽视。
“你错了,我根本不需要什么同情怜悯。”
唐九霄的声音自她头顶响起,嘶哑得厉害:“我说那话,是因为唐二白一点都没说错。”
他的语气含着某种破罐破摔,近乎癫狂的偏执:“我承认自己是个疯子。”
“从娘胎里出来那一刻起,骨子里流的就是疯血。”
“与我何干?”
沈卿云在他怀中奋力挣扎,声音冷得刺骨:“你我之间,就此好聚好散难道不行吗?昔日我待你,难道还不够掏心掏肺,倾尽所有?你害我至声名尽毁便罢了,如今就非要赶尽杀绝,恩将仇报么?”
“我何时应过你好聚好散?”
唐九霄手臂猛地收紧,锁得她骨骼生疼,几乎喘不过气:“更何况,我从未存心害你!是你不顾一切非要寻死!我是在救你!”
救她?
沈卿云几乎要被这荒谬绝伦的言辞气笑了,莫大的讽刺在胸臆间弥漫。
“你是说,当众辱我,弃我如敝履,任由污水泼身,千夫所指,是在救我?”
她在他怀里仰起头,即便在黑暗中看不清他的脸,充满恨意的目光仍旧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刺去:“那现在呢?你将我强掳至此,又是为了什么?难道也是为了救我么?”
“你就非得为了一个死人,将你我都逼至这般两败俱伤的境地?”
唐九霄的低吼声在狭小的囚牢里回荡:“你要赌上自己的命,我绝不答应!”
“你阻止我,不是为了救我,唐九霄。”
沈卿云几乎是洞悉一切地揭开了他的虚伪,没有分毫动摇:“你现在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你的家族,为了你们不可告人的利益!这样冠冕堂皇的话,你自己就不觉着恶心么?”
“是!我就是为了利益,为了权势,这有什么不对?”
唐九霄竟毫不犹豫地承认了,随即理直气壮地回道:“你根本不明白我们为何会落到这般田地!不就是因为无权无势,才只能任人摆布。”
“一个死人算得了什么?”
他的话语锐利如刃,狠狠地扎进她早已千疮百孔的心口:“你安分一些,忍耐一时!等我掌控唐家,今日你所受的一切屈辱又算得了什么?届时,你要什么我不能给你?”
算得了什么。
这几个字,如同惊雷炸响在沈卿云的耳边。
她所有的挣扎,所有的愤怒,所有的悲恸,都在这刻骤然停滞。
脑中一片空白,她茫然地睁大眼睛,难以置信地凝视着眼前的黑暗。
原来,胡绥的死,那些几乎摔碎她信念的痛楚,甚至不惜以命相搏也要讨回的公道。
在他眼中,仅仅只是微不足道的,能够用来补偿和交易的筹码,是不识时务的吵闹。
她似乎直到今日,才真真正正地看透了跟前这个曾与她耳鬓厮磨的郎君。
“你从前,不是这样的。”
沈卿云颤着嗓子,语气里充斥着悲哀和失望:“唐九霄,你怎么会变得这般陌生可怕。”
黑暗中,唐九霄沉默良久,忽地发出一声极低的自嘲冷笑:“觉得我面目可憎,虚伪透顶?”
“沈卿云,那你待我呢?难道不是薄情寡义,翻脸无情?曾经你在我面前,又怎会是现在这般尖酸刻薄,字字诛心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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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他控诉,沈卿云只觉得彻骨心寒,反唇相讥:“你道我是薄情寡义?你隐瞒一切接近我时,难道又有几分真心?”
或许开始,他确实别有用心。
然而两人几年朝夕相处,那些下意识的维护,那些毫无底线的纵容,那些深夜里的抵死缠绵,又怎会是虚情假意?
他活了二十余年,生于阴谋,长于倾轧,何曾对哪个女子这般费尽心思,掏心掏肺过?
而今这唯一叫他捧出满腔赤诚,甚至屡屡打破原则的人,却在质疑他的真心。
“我如何待你不够真心?”
像是被彻底激怒的困兽,唐九霄猛地发力,将她重重按在冰冷粗糙的砖墙上,咬牙切齿地质问:“这些年我护着你,跟着你东奔西走!任何敢对你心怀不轨,口出恶言的杂碎,哪个不是被我处置得干干净净?”
“我待你哪里不是予取予求?就算你真要天上的月亮,我也会想法子替你摘来!我唯一的过错,便是瞒了你身份,可那是我的出身!如果能选,我也不想生在唐家这样会吃人的地方!”
唐九霄俯身逼近,把沈卿云困在墙壁与他胸膛之间,唇瓣碾过她的耳廓,恨恨地问:“你说!你还想叫我如何真心待你?”
是了。
直到今时今日。
唐九霄还是不明白。
沈卿云缓缓深吸了口气:“唐九霄,我要的真心,是信任,是尊重,是能感我所感,痛我所痛的共情。”
“我不能接受的,是我待你毫无保留,你却欺我瞒我。在你看来,私下里将那些你认定的威胁清除干净,便是对我天大的庇护。”
“可在我眼中,你这样视人命如草芥,一言不合便夺人性命的行为,简直不可理喻,令人遍体生寒。”
唐九霄只觉她这番话迂腐之极,强词夺理,冷声反驳:“那些觊觎你,妄图伤害你的渣滓,难道不该死?若我不出手——”
“你是想说,若你不先下手为强,我便会受到伤害。”
沈卿云冷声将他未说完的话堵了回去,平静道:“在你心里,这些或许都是必要的牺牲。但他们都是活生生的人,是一条条本该由律法条令来裁决的性命,不是你我能随意处置的畜生。”
“你瞒着我,自作主张地处理掉这些人,究竟是真心为我好,还是觉得我手无缚鸡之力,柔弱可欺,不配知晓这些,只该活在你编织的的安宁里,心安理得地承受你所谓的保护?”
“所以呢?”
唐九霄锢住她的手臂却收紧了几分,仿佛这样就能困住那些正在溃散的东西:“我如此待你,为你扫平一切,就不算真心了么?”
“若仅凭这些就断定我待你是虚情假意,那么你待我,又是何其不公?”
“所以,这就是我们不同的地方。”
感受到他身上传来的紧绷力道,沈卿云挣扎了一下,却仍是未果,只能继续劝说道:“即便你的谎言从未被戳穿,我们依旧维持着表面的恩爱,难道就真能有什么好结果?”
“最大的可能,不过是你将我悄无声息地圈养在蜀州某处。我看似是你的妻,实则与见不得光的外室有何区别?”
“你终究有一天,会顶不住家族的压力,娶一位门当户对的贵女。届时,你又要如何安置我?谎言总有暴露的那日,你能欺我瞒我,护住这摇摇欲坠的假象一辈子?”
“唐九霄,我们好聚好散,这样不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