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一夜之间,天地倾倒,世事翻覆得如同一场盛大而荒诞的南柯黄粱梦。
只不过,旁人沉溺其中的,或许是金玉满堂,花团锦簇的美梦。
于沈卿云而言,却是一场彻头彻尾,挣脱不得的噩梦。
更可悲的是,眼前这一切并非梦境。
没有陡然惊醒后的冷汗与庆幸。
只有这牢笼的黑暗,指尖残留的血迹,以及怀中逐渐冰冷的……尸体。
“早前便听闻圣手神医悬壶济世,仁心妙手,声名远扬。”
唐二白离去时,那淬着毒液的讥诮声犹在耳畔,字字清晰:“一视同仁,好个大医精诚。”
他脚步微顿,侧首投来最后一眼,那目光中翻涌的尽是毫不掩饰的嘲弄恶意。
“而眼下,你不正是为了保全你那所谓心上人的性命,选择牺牲了另一条性命?”
“你这般行事,依我看,当真不配为医。”
话音落下,唐二白转身没入地牢深处的阴影,唯余那诛心之问在牢笼中反复回荡,彻底击溃了她摇摇欲坠的神智。
沈卿云深深地弯下腰,将额头轻轻抵在那片再无心跳起伏的冰冷胸膛上。
都是她的错。
是她不该违背谷规,孤身离开四时谷,踏入这纷扰诡谲的江湖。
是她不该一意孤行,一头栽进那镜花水月般的深情,错付了满腔痴心,爱上了一个从始至终都包裹在谎言里的男人。
而最最不该,最不可饶恕的是,她竟如此自负狂妄,轻贱人命。
天真地以为凭借一身医术便可逆转生死,以为这世上绝无她救不回来的人。
“普同一等,皆如至亲之想。”
沈卿云闭上眼睛,骤然发出一声崩溃的悲泣:“是我……不配为医。”
云家的援兵来得并非迟缓。
可惜,终究是迟了一步。
地牢之中发生的惨剧,其骇人听闻的程度,已如野火般迅速席卷了整个江湖,引得各方震动,议论纷纷。
一切的阴谋与鲜血,皆源于那把剑,也终将止于那把剑背后真正的主人。
伴随着唐二白气急败坏,仓皇如丧家之犬的逃脱,那位一直隐于幕后的景公子,终于从容收拢了那张早已编织得密不透风的网。
尘封在龙渊剑里的惊天秘密,也随之轰然现世,震动了整个朝野江湖。
原来,此剑并非新铸,而是由一柄旧剑熔炼重铸而成,其原名飞景。
乃是先皇在位时,亲自赐予当时还是储君的先太子的佩剑,象征储位,意义非凡。
当年先太子被构陷谋逆,废黜流放北地,生死不明后,这把象征着正统的飞景剑也随之消失于世间,成为一桩悬案。
却不想,二十余载风云变幻,它竟以“龙渊”之名重见天日,再度搅动了天下的棋局。
然而,外界所有的流言蜚语,猜测纷扰,竟是一个字也透不进沈卿云周遭那层无形的壁垒。
她在那冰冷的棺木之前,直挺挺地跪了整整三日。
水米未进,不言不语,仅凭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执念强撑着早已透支的身心。
期间数度体力不支,昏厥在地,却又总是极快惊醒,重新挣扎着跪直身体。
仿佛只有这般自我惩罚似的苦行,才能稍稍缓解胸臆间那钻心刺骨的痛楚与悔恨。
“沈姑娘。”
这些日子,许多人都曾来劝过她,最终皆是无功而返。
沈卿云眼睫微颤,缓缓抬起那双黯淡无光的眸子,看清了立于身前的来人。
竟是一位稀客。
“景公子。”
她干裂的唇瓣微微嚅动,极其艰难地挤出几个沙哑的字音。
沈映京目光复杂地垂眸凝视着她,并未多言安慰,只是轻声告知:“唐家的人来了。”
沈卿云浑身猛地一颤,连日来死水般的情绪骤然被砸入巨石,掀起惊涛骇浪:“唐二白……抓住了么?”
“关起来了。”
他移开视线,拈起一束线香,凑近一旁的烛火点燃:“但我们无法动手。”
袅袅青烟自指间升起,逐渐模糊了他的神情,只余下那道平稳的嗓音在灵堂中缓缓扩散:“许多事情……越是往上,牵扯越深,便越是无法随心所欲,快意恩仇。”
“我去杀了他!”
沈卿云猛地挣扎欲起,然而双腿虚软无力,她尚未站稳便重重跌回冰冷的地面。
刻骨的恨意在她眼中燃烧,几乎要喷薄而出:“我什么都不怕!让我亲手杀了他!”
“然后呢?”
沈映京垂眸看着她,问道:“为了那样一个渣滓,赔上你自己的性命和未来,值得么?”
沈卿云伏在冷硬的青石砖上,早已碎裂,仅被简单包扎的指甲死死抠入砖缝。
崭新的血迹迅速洇出,染红了粗糙的石面,她却浑然不觉疼痛。
“哈哈哈哈……”
她薄如纸片的肩胛因那扭曲的笑声而剧烈颤抖:“值得?哈哈哈……难道如今的我,这副模样……就比那渣滓好到哪里去吗?”
那笑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压抑到极致的呜咽:“我害死了兄长,背弃了曾经立下的医者誓言,这样的我……活着,和死了又有什么分别?”
“当然。”
将香插入香炉,他在她身前缓缓蹲下,平视着她盈满恨意的双眼:“那不过是一枚任人摆布的棋子。这样的棋子消失了,很快便会有第二枚,第三枚顶替上来。幕后执棋者仍在,杀戮与阴谋便永无止境。”
“用你仅剩的一切,去换一枚无关紧要,随时可弃的棋子。”
“你说,这笔交易究竟值不值得?”
“景公子,我不是傻子。”
沈卿云缓缓抬起头,连日来的崩溃与混乱竟奇异地沉淀下来,化作一种近乎冰冷的清醒:“你看似开解,实则是想利用我。”
她摇了摇头,支撑着虚软的身体艰难地向后挪开些许,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可是,我不想再被任何人利用了。”
“这仇,我会报。用我自己的方式,走我自己的路。”
沈映京凝视着她,并未直接回应她,而是话锋一转,抛出了一个她无法回避的名字:“唐九霄想见你。”
他稍作停顿,声音里带着一丝刻意的劝解:“或许,他也有无法说清的苦衷。”
苦衷。
沈卿云垂下眼帘,目光毫无焦距地落在青石砖缝里那抹已经发暗的血迹上。
十指连心,指尖的伤口正随着心跳一下下抽搐地疼。
这些时日,她将自己封闭在这灵堂的方寸之地,用自我惩罚来逃避外界的一切,尤其是那个她曾倾心,如今却面目全非的名字。
而那个始终不敢踏入这片伤心地,不敢面对胡绥灵位与她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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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岂非同样在用他的方式,心照不宣地逃避着这血淋淋的现实与罪责?
片刻后。
再度踏入天光之下,那久违的明亮竟刺得沈卿云眼睛生疼,下意识地抬手遮挡。
眼前仍是熟悉的长长廊道,与她初入山庄时所见并无二致。
可物是人非,心境早已翻天覆地,再无半分往日波澜。
她面色木然,如同提线木偶般跟随着引路的侍从,穿过草木葱茏的庭院,最终在一道垂花门前停下。
“前面便是唐家贵人暂居的院落了。”
那侍从停下脚步,躬身向她行了一礼:“小的身份低微,不便入内,还请姑娘自行前往。”
沈卿云缓缓抬眸,视线对上了守在两侧的数名黑衣人。
他们皆以玄色面巾覆面,只露出一双双沉静无波的眼睛,身形如铁塔般肃立,无声地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冷冽气息。
奇异的是,那些人似乎认得她。
并未有任何盘查询问,为首一人只是微微侧身向内,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这地方依稀还能辨出几分神剑山庄旧日的风骨,内里却早已被另一种气象彻底侵蚀。
目光所及,尽是身着流光锦缎、仪态娴静的婢女。
见她步入,她们无声颔首,纤纤素手轻抬,为她撩起门扉前那一道道以细密珍珠缀饰的华美帘幕。珠光温润,流转间尽显奢贵。
一应陈设,无不透着与山庄原本质朴大气格格不入的精致与奢靡,迎面而来的空气里,都浮动着清冽浑厚的瑞脑香气。
沈卿云步履未顿,径直向内。一道镶嵌着繁复螺钿的华贵屏风隔绝了视线,其后有低语声隐约传来。
那声音不高,模糊难辨具体词句,却自带久居人上的从容气度,与她周身所感的这片浮华冰冷地融为一体,浑然天成。
沈卿云的脚步倏然钉在原地。
屏风之后,另一道她熟悉得刻入骨髓的嗓音响起,吐出的字句却冰冷陌生得令人胆寒。
“父亲,我蜀州唐家是何等门第,岂会当真迎娶一个毫无根基的乡野医女?”
“至多……不过是置于外宅,充作侍妾罢了。”
“总归她性子温顺,又极易拿捏,留在身边,倒也并非全无用处。”
那语调里透着一股她从未听过的轻蔑与漫不经心,仿佛在谈论一件无足轻重的物品,而非一名曾与他耳鬓厮磨,倾心相待的爱人。
沈卿云只觉得有股荒谬至极的酸楚直冲喉头,几乎要化作一声凄厉的惨笑。
可她早已油尽灯枯的身体,连扯动一下嘴角的力气都荡然无存,只剩下麻木。
镜花水月,绝非正缘。
昔日兄长胡绥的劝诫言犹在耳,字字锥心。
原来,从头至尾,被玩弄于股掌里的,真的只有她一人。
沈卿云用尽最后一丝残存的意志,牵动着如同灌铅的双腿,竭力想要转身逃离这令她尊严尽碎的是非之地。
然而,仓促间带动了身旁那缀满珍珠的华美帘幕。
霎时间,珠帘碰撞,发出一阵急促而清越的脆响,在这过分安静的奢华庭院里显得格外刺耳。
“是谁在外头?”
屏风后那散漫的语调骤然一厉,高声喝问随之而起。
几乎是同时,一道巨大的力道自身后袭来,毫不留情地攥住了她的手臂,那强硬的钳制,瞬间断绝了她所有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