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千灯计划之中的火并没有如期烧起来。
尽管一直让槐青在暗处盯着,甚至必要时刻可以推波助澜,可这些掌柜们都镇静得有些反常。
没有人来旁敲侧击,没有人靠近账本。
沈千灯暗觉不对,连夜挑灯与三更查了几家铺子。
失算了!
起码明面上账目都挑不出错处,那些细枝末节的差错远没有到会让人来冒险火烧东城四所的程度。
要么南宫商行的账目确实仔细,要么,这些账本早被人换过。
她拿到的全是假账。
“怎么会这样!”沈千灯合上一本账册扔进箱子里,抚额眉头紧皱。
三更也拨回算珠,“公主早该料到的不是吗?此人势力之大,敢剑指楚王府、刺杀公主,有更胆大妄为的举动也不奇怪。”
账,南宫商行的账册还有谁有令调动呢?
证明他有料到会有人来四方城查账,未雨绸缪。
沈千灯忽而忆起自己当年请旨出宫的原因。
今年元夕一过,坊间朝中不知从哪刮起一阵谣言,说长公主十九岁仍不肯选驸马,眼高于顶,是觊觎后宫主位,她只是德宣大长公主养女,并非启国皇室血脉,意欲入主未央宫。
这般荒诞的传闻竟也有人信以为真,传得头头是道。
什么她几时与皇弟并肩同行,哪日去御书房给皇弟送羹汤,又从太后处得了什么赏。
再联系起长公主拒绝了那么多门亲事,不管是名门望族还是新科进士都没能得她青眼,平日里作风又高傲跋扈、目中无人,所有人好像一拍即合。
说书先生醒木这么一敲,大街小巷就纷纷议论起来。
传!
就这么传!
你说长公主不通文墨气走太傅,我就要说长公主女扮男装当街纵马当众鞭笞新科状元……
越传越令人瞠目结舌。
沈千灯一开始并没有放在心上,传言算不得全是瞎话,只是夸大其词,再无中生有添上了那么几句。
最终传进了御史台那帮老顽固的耳朵里。
起初,只是殿中侍御史进言长公主适龄宜婚嫁。
北宸向着她,说皇姐不愿嫁便不嫁。
一石激起千层浪,坐实了传闻。
有更多的人相信陛下与长公主有私。
虽非血亲,但毕竟有姐弟之名,实在是罔顾人伦。
最终迎来了御史台的联名上书,劝谏长公主应约束自身言行,不要有损皇家威严,同时请陛下以国本为重,尽早立后选妃。
名声这等随他人议论的东西沈千灯从不在意,可太后与大长公主于她有恩,明懿太子薨逝后,幼子继位,太子妃也就是如今的太后垂帘听政多年,女子摄政本就颇多非议,沈千灯不忍看太后左右为难,被牝鸡司晨之言攻击,抹黑教子无方,主动请旨出宫远嫁。
“你当真要离宫?”太后放下御笔抬眼问她。
“昭宁自幼长于青州,不喜宫规礼制束缚,想要出宫游历,觅得如意郎君。”沈千灯垂首行礼。
太后叹了一口气,“你何苦呢?宸儿早晚会娶云檀,谣言不攻自破,你是长公主,你不想嫁,没人能逼你。”
“舅母,玉京青年才俊众多,却与昭宁无缘,昭宁自知两情相悦可遇不可求,却仍想出宫见识一番,若遇良缘,也愿远嫁。求舅母成全。”
“你想去哪?”
沈千灯脑子转了转,“一路向西,去成国。出了大启便是四国互市的四方城,四方城繁盛多年,成国崇山峻岭、钟灵毓秀,想来此行绝不会乏味。”
太后缄默了片刻才开口,“好,你自小便是个有主意的,既然你已有打算,本宫不拦你。让卫陵带一队亲卫跟着你。”
“谢舅母,昭宁还像向舅母讨一道恩旨。”
“什么?”
“留给昭宁未来的驸马,昭宁若遇心仪之人,他若不从,我就拿太后懿旨压他。”沈千灯故作轻松笑道。
“若此人非启国人士呢?”
“那两国便修秦晋之好。”
和亲。
公主远嫁他国,唯有和亲。
沈千灯在册封礼上就说过,她接公主之名,也领公主之命。
太后知沈千灯所求何意,见她心意已决,只好应允她,千叮万嘱平安为上,随时回宫。
她为了不让皇弟懊恼,接了密旨便匆匆离京。
虽然彼时她离京心切,也只是借了这个机会,没有深究谣言的根源,只当是被她拒亲的世家和眼红的贵女恼羞成怒往她身上泼脏水。
如今细想,这未必不是一招连环计。
她不肯在京中草草嫁人,必定也不会留在江南,四方城安定祥和,是最好的去处。南宫云檀与她金兰情谊,麒麟玉牌是践行礼,她二人身边有人走漏了风声,那人得了消息就重金收买刺客。
换账册,必然也发生在不久之前。
那人先设局逼她出京,又想拿到麒麟玉牌意在离间楚王府,只有可能是为了向位高权重的楚王叔寻仇,或者谋反。
取而代之。
范围一下缩得很小,朝中有能力下这么大一盘棋的人,一只手也数得过来。
沈千灯的手指在桌案上敲了敲。
“公主有头绪了?”
窗沿处有风吹进来。
“火不成,水也行。”
沈千灯起身支起支摘窗,一大阵风从四方的窗口涌进来,吹乱了沈千灯的头发,吹得箱子里的账本哗哗作响。
天已经蒙蒙亮,今日有大雨。
除了沈千灯寝卧的这一箱,剩下的账本都一箱箱整齐地排在前厅的院子里。
没有沈千灯的吩咐,谁也不许动。
沈千灯阖上窗,把狂风挡在了窗外。
沈千灯转头卸了绾发的那一支簪子,扬眉,“我要休息了。”
“那我先回去。”
沈千灯吹灭了桌上的烛台,“天公作美,你不想看看吗?”
沈千灯让三更沏了一壶浓茶,她则找出一副棋子。
“再弈一局?”
“却之不恭。”
只余几座多枝烛灯,两人坐在罗汉床上又弈起一局。
棋局至中,屋外狂风大作,屋内烛影摇曳,不多时下期倾盆大雨。
伴着雨声,是沈千灯落下一子的清晰的声音。
征不归。①
妙棋。
沈千灯挑眉,捏起茶盏,扬威一般朝着三更笑。
宁失几子不失一先,此时只能断尾求生。
一段急促的叩门声响起。
将近卯时,若无事平日沈千灯已经起身。
沈千灯递了个眼色示意三更去开门,斯条慢理饮了一口茶。
看到开门的人是三更,来人一惊。
是紫泱。
“三公子,殿下她……”
三更伸出一根手指比在唇前,打断了紫泱的话,轻声说:“殿下还没醒。”
紫泱似乎很是焦急,虽然拿了伞,但衣角都已被打湿。
“可账本都还在院子里,殿下吩咐不许旁人挪动。”
“那就按照殿下的吩咐办啊。你知道的,殿下浅眠,莫要惊扰了她。”
三更后退一步,将风雨与紫泱都隔在门外。</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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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更回来,看到的是沈千灯绸缎一样的长发垂下,不过没有万千挡住她的侧脸,她在端详棋局。
“该你了。”
三更忽而想到一句话,灯下看美人,犹胜三分。
“不下了,公主占尽天时地利,今日赢不了公主。”三更弯起嘴角,一颗一颗收起棋子。
“三公子承让,此为人和。”沈千灯笑。
博弈皆胜,心满意足,沈千灯补了一个好觉。
待她再醒来时,雨已经停了,到了该用午膳的时辰。
见沈千灯出现在前厅,紫泱赶紧送了午膳来。
“殿下,今早大雨,院中存账本的箱子奴婢自作主张命人用莎草盖住了,只是风太大,也没起到什么作用。”
沈千灯摆手,“无事。明日将南宫商行的管事和掌柜们都召来。”
*
搬了把太师椅,沈千灯端坐在前院。
她没有带帷帽,这是管事和掌柜们第一次看到这位玉京来的主家的真容,云鬓花颜,气度不凡,纷纷以为她就是少东家南宫云檀。
箱子淋了雨,账本泡了水,自然是无法再看,只有从沈千灯寝卧里抬出来的那一箱是开着的。
“这些账本里有什么问题,我与诸位都心知肚明。我接少东家的令来查账,也不是为了为难诸位掌柜的,只是劝各位莫要忘了,南宫商行,究竟姓什么。”
有刺头一听她只是南宫云檀派来的,不是少东家本人,就跳出来反驳,“您有什么证据,凭空口白牙就说我们的账有问题,岂不是寒了我们这些勤勤恳恳为南宫商行做事的人的心!”
沈千灯轻蔑地笑了一声,“锦罗绣坊今年用得最多的料子是绮罗吧,怎么账簿上年初布坊从江南运来最多的是宋锦,若非要说是三月制衣,这时兴的料子变得快,也就罢了,怎生得到了成安,宋锦竟成了县主也不多见的难得的贡品,这账本上的数目,到底都买了些什么?”
前世到了成安,沈千灯带了几匹宋锦送给穆成盈,穆成盈欢喜得紧,这才知道,宋锦在成安可是使银子也难买到的稀罕物。
“您初至四方城,还不知四方城里的货流通有它的规矩,这您自然是外行,您不懂,不能强词夺理说是我们错了。”也许是心虚,再一个开口的就是布坊掌柜。
沈千灯冷眼扫过去。
紫泱很识眼色的怒呵:“大胆,会不会好好回话!”
“本宫的确不知这四方城里的买卖还有什么特殊的规矩。不过本宫知道,对公主不敬,确实是不懂规矩。”沈千灯摇了摇头。
“郑典史,带二位掌柜去城司熟悉熟悉律法。”
沈千灯不再多费口舌,唤了郑铭来发挥作用。
“是。四方城律,对皇亲出言不逊,杖责三十。”郑铭最识时务,知道该说什么做什么。
要被押解起来,二人才看清现状。
“公主殿下饶命啊,小的有眼不识泰山……”
“……”
沈千灯一挥手,二人的嘴被堵上,再没了恼人的声音。
“诸位可还有什么异议吗?”沈千灯笑着问。
众人相互交换着眼神,没人敢再发声,一起摇头。
“既然如此,账本我就不还给诸位了,免得日后楚王殿下追究起来,本宫百口莫辩。诸位请回吧。”
“谨遵公主殿下教诲。”
待院内众人皆散,箱子也被搬进库房,沈千灯开始借题发挥。
“跪下!”
院中此时除了沈千灯,只剩紫沅紫泱。
二人相看一眼,满是疑惑但还是应声跪下。
“你们可知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