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州知府判了斩立决,甚至没等到秋后,便“咔擦”一下掉了脑袋,听说那日血水在菜市口溅了三尺远,围观的百姓无不拍手称快。
封钦听到这个消息头一栽就昏倒过去,结果在床上还没躺上几日,陛下又是一道圣旨降下——封大皇子封钦为端王,并授高城县县令一职,即日赴任,不得延误。
而一向默默无闻的二皇子封钰也一同被封做了敬王。
接连几道圣旨在朝堂上掀起轩然大波,众人不禁揣测起陛下的心意:是否因大皇子牵涉进沧州知府一案龙颜大怒,决定要放弃这个儿子了?
树倒猢狲散,原来簇拥在大皇子身边的大臣们纷纷抽身远离,而封钰这个新封的敬王开始显露在人前,一时府上门庭若市,宾客络绎不绝。
许是为冲散这段日子里的血气,沧州知府问斩之后便阴雨不断。郑相宜只能和宫女们待在屋子里打叶子牌解闷。连赢了三场后,她便察觉出宫女们是故意给自己喂牌,顿觉兴趣索然,将手里牌都扔了出去。
宫女们捏着牌面面相觑,不敢多说一句话。虽然郡主明言无须相让,可谁又敢真正叫郡主输牌呢?万一郡主输得恼火了,受罪的不还是自己。
正在这时,木琴步履匆匆地走进来。郑相宜见她似有话说,将她叫到自己近前细问。
木琴忧心忡忡地说:“听说端王殿下病了,淑妃娘娘在外面跪着求陛下收回成命。”
“这么大的雨在外面跪着?”郑相宜听见外面雨声喧哗似玉珠滚落,坐在屋子里都感觉到了一丝冷意,更何况是跪在雨地里。
木琴回道:“已经跪了一个多时辰了。”
“哦。”郑相宜目光转回桌上,觉得乱糟糟的叶子牌实在有些碍眼,摆手叫人都收起来。
若微自从被她带回宫里,俨然成了自木琴之下的第二个心腹,见她不继续打牌了,连忙将准备好的热茶端上来,叫她暖一暖身子。
郑相宜喝了一口茶,又问:“端王当真是病了?”
封钦自幼身子健壮,几乎是无病无灾地长到如今,难道竟真的因这么点打击就卧床不起?看起来连她都不如。至少前世她经历了那些事,还敢跑到封钰面前把他大骂一顿呢。
木琴:“太医是这么说的。”
郑相宜眼中掠过一丝鄙夷,就封钦这点心气还想继承大统,陛下年轻时面临的困境可比这难多了。
封钦是什么条件,占着皇长子的名头,下面只有一个生母出身低还不受宠的弟弟,不过是舅舅拖了后腿而已,陛下这不还给他封王做了安慰吗?
陛下当年那是前有先帝盛宠的庄淑妃所出之子,后有虎视眈眈的宗室贵亲,这样艰难的条件下都杀了出来。
封钦果然不类其父。
到底还有青梅竹马的情谊在,郑相宜道:“将库房里那株雪莲给端王殿下送过去吧。”
其他的她就不打算掺合了。沧州知府算是死有余辜,陛下若真因封钦求情便免了他死罪,那便不再是她所熟悉的陛下了。
午后,雨声渐渐小了下来,郑相宜叫人将躺椅搬到窗子边,一边煮茶一边赏雨。院子里的花朵都被浇透了,零散的花瓣落了一地,她不由担心起翠微苑里的牡丹园,不知赏花宴还能不能办下去。
门口的珠帘就在这时被人掀开,叮铃的碰撞声响起。郑相宜转头一看,果然是陛下来了。她未从椅子上起身,陛下也不见怪从容朝她走来。
他身上还携带些湿润的水汽,眉目疏朗,薄唇浅淡,好似从山水墨画中走出的清逸君子,唯独眼神中带着丝冷意。然而那冷意在与她目光接触时,也立即消融了。
围在身边的宫女们忙起身欲行礼,封决随意挥了挥手,自行在她对面临窗的位置坐下,笑道:“临窗观雨,相宜今日好兴致。”
郑相宜手中小扇轻摇,衣袖滑落露出一截雪白的霜腕,无聊道:“外面这么大的雨,待在屋子里除了看雨也做不了其他的。”
待木琴将茶奉上来后,郑相宜便叫她带众人都退下。木琴知晓她与陛下相处时不喜旁人打扰,只是今日却不知为何有些踯躅,隐隐看了她好几眼,才抿着唇离开。
“不知道我那牡丹园里的花儿怎么样了。”四周无人,郑相宜便熟络地同他撒起娇来,“我还要办赏花宴呢,请柬都发出去了,万一到时人家一来只看见几只花骨朵,岂不是要笑话我?”
封决听她说着,眸色一点点暖起来,他向来喜爱相宜对他无拘无束、什么话都愿意和他讲的模样,哪怕只是一些琐碎无聊的小事,也能让他一整天的心情都明朗起来。
“谁敢笑话朕的郡主?莫说只有花骨朵,便是一丛杂草他们见了也得称颂几句。”
郑相宜对着他笑,陛下平日总是温和似玉,偶尔才从字里言间透露出一丝皇帝的不容置喙。无论是哪一面的陛下都叫她十分喜欢,想想她会养成如今这副性子,其实也是多受了陛下影响吧。
她嫩白的手指拽住他衣袖,轻轻扯了扯,“那到时候万一有人笑话我了,您得替我教训他。”
封决低头注视着她的手指,缓缓抿住唇笑了。相宜这般既依赖又亲昵的姿态,叫他心尖都热起来,禁不住想答应她一切请求。
“好,朕替你教训他。”
郑相宜险些脱口而出“那你先替我教训封钰一顿”,但是想想封钰今世到现在也还挺安分的,虽然他封了王这点叫自己很不高兴。
前世封钦最后也是封了端王,封钰却没有封过什么王,而是在景元十八年直接被立作太子了,她也被册封为太子妃。
陛下如今提前关注起封钰,真不知是好是坏。
她有些郁闷地趴在窗头,伸出手去接落下的雨水,冰凉的雨沁进掌心里,顺着指缝流下,抓也抓不住。
封决皱起眉,握住她的手收回来,掏出块干净的帕子仔细给她擦拭每一根手指。郑相宜任他动作一动不动,他给她擦干净了抬起头,带着一丝无奈道:“怎么伸手去接雨,着凉了怎么办?”
“着凉了不是还有太医吗?再说我哪有那么柔弱?”郑相宜眨着湿润的眼睛,闷闷道。
她是个好动的性子,最厌烦下雨天,只能待在屋里哪儿也去不了。要是晴天,她可以去园里赏花、玩一场锤丸、或者去纵马驰骋。
封决闻言抬起眼帘,脸上的笑意渐渐收敛,只无声地注视着她。
郑相宜目光微微躲闪,心虚地咬住了唇。她再清楚不过陛下这是不高兴了,才又端出了师长般的姿态。他从不舍得对她说重话,可若她闹得过分,便会这样带着沉沉的压力凝视她。
“我知道错了。”她立刻乖巧地低下头。
封决脸上的神色这才缓和,松开了她的手。相宜撒娇耍赖的模样他向来受用,只是她偶尔也有出格的时候。他身为长辈,不能总由着她肆意妄为。
“你还年轻,更该仔细保养身子,否则将来吃亏的是自己。”他摸着她的头语重心长道。
郑相宜虽自觉身体康健,却仍是柔顺应下。她一直暗自担心陛下体弱,总想劝他好好调养。若她自己都不当回事,又怎能说服陛下放在心上?
她悄悄转开话头,轻声问道:“我听木琴说大哥哥病了……陛下可曾去看过?他病得重不重?”
封决语气淡了下来:“太医看过了,说是急火攻心,现已无大碍。”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下旨处决一个贪赃枉法的罪臣,竟能让封钦气到病倒。对这个儿子,他实在是失望至极。
封钦身为皇子,即便将来与皇位无缘,也该成为国之栋梁,至不济也能安享富贵、逍遥一生。可他做了什么?任人唯亲、结党营私、包庇罪臣……无一不令他心寒。
此子,终究不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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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怎么还有脸生气?”郑相宜鼓起脸颊忿忿不平,“您都还没跟他计较呢!”
封决伸出手指,轻轻戳了戳她气鼓鼓的脸蛋,软软的颊肉陷下去一个小窝。相宜讶异地抬起眼,似乎没料到他会突然有此举动,那模样看上去格外娇憨可爱。
他眼中泛起清浅的笑意:“相宜这是在替朕抱不平了?”
“那当然!”她立刻应道,声音里满是理所应当,“您是他的父皇,所做的一切自然都是为他着想。他自己想不明白,怎能反过来怨您?”
她说着,声音甚至透出一点酸意:“我……我巴不得能有您这样的爹爹,他倒好,身在福中不知福。”
封决忍不住以拳掩唇,轻笑出声。却见相宜眼圈渐渐泛红,一副“您怎么还笑话我”的委屈神情,便上前一步将她轻轻揽入怀中,拍着她的后背温声哄道:
“傻相宜,你不是早就唤朕‘爹爹’了?朕的相宜,自然也是有福气的。”
他是真的将她当作亲生女儿一般疼爱。郑相宜心里泛起一阵微妙的悸动,安静地靠在他怀中,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他的衣袍,一时没有作声。
片刻后,封决轻声问道:“那相宜可知道,朕为何一定要封钦去高城县赴任?”
陛下时常这样考问她政事,郑相宜略加思索,便答道:“高城县是之前沧州知府的管辖地。陛下是想让大哥哥亲自去看看那里的民生实情,体会百姓之苦。”
让他亲眼见见那些受贪官荼毒的百姓,看他还会不会觉得,父皇对沧州知府的处置过于严厉。
封决轻轻叹了口气,目光欣慰:“果然,只有相宜最懂朕。”
他一生纵横天下,从不屑于世人评说。臣子、妃嫔、乃至亲生子女,无一不对他心存畏惧。唯有怀中的这个女孩,是真正全心全意地依赖他、信任他。
他爱怜地低头,轻轻吻了吻她的发顶——这是他亲手养大的姑娘,倾注了他所有未曾言说的温柔与偏爱。
郑相宜却轻轻哼了一声,娇嗔道:“原来如此。我还以为,是因为我之前说不想再被大哥哥烦扰,陛下才特意把他打发得远远的呢。”
封决松开她些许,指尖温柔地梳理着她的额发,声音低沉而温和:“那如果朕说,确实也存了这份私心呢?”
郑相宜心跳蓦地快了几分,仰起脸望向他:“真的?”
“真的。”他目光温润,含笑注视着她。
那一刻,郑相宜只觉得连日的阴霾顷刻散尽。封钦又如何?说到底,陛下最偏疼的,终究是她!
两人正温情脉脉,木琴却在这时走了进来,面带犹豫地禀报:“陛下,桂公公差人来报,说淑妃娘娘在外跪得晕过去了……请示陛下该如何处置?”
郑相宜闻言一怔,不禁睁大了眼睛。姚淑妃竟一直跪在外面?她这般坚持,究竟是真的爱子心切、拼命求情,还是想借此逼迫陛下让步呢?
封决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只淡淡道:“派人送她回去。既然晕倒了,就好好静养,养足三个月再出门。”
木琴心中微惊,陛下这话分明是要将淑妃禁足三个月了。
待木琴退下后,郑相宜悄悄望向陛下清隽的侧脸。在她的记忆里,陛下对待后宫嫔妃从来不见丝毫偏宠,甚至近些年几乎不再踏足后宫。
他身上仿佛寻不到一丝属于男女之情的温度,就连对自己的子女也总是疏离冷淡,哪怕脸上温和笑着,眼中也是无欲无求,仿佛一个俯视尘世的仙人。郑相宜有时也会困惑,自己究竟是凭什么,能得到他如此不同的对待。
可即便陛下再疼爱她,也始终是长辈对晚辈的照拂。她想起前世曾与封钰也有过情浓之时,那张与陛下六七分相像的脸在动情时格外迷人。
那么陛下呢?比封钰更为俊美清冷的陛下,若真有动情之时,又会是什么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