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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铺床

作者:海棠欲满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谢晚秋闻声望过去,点了点头。


    见屋里乌泱泱站着一圈人,他懒得凑热闹。想起厨房存放的猪油,索性去看看凝固得怎么样了。


    灶台一反常态地冷清,空无一人,倒也省了自己避开人的功夫。


    他垫脚从壁橱上取下盖碗,揭开盖子,瓷罐中的猪油已经凝结成细腻的乳白色固体,凑近一闻,也没有什么异味,只有淡淡的油脂香。


    纤长的手指蘸了一点在手腕内侧擦开,油脂很快化开,滑而不腻。


    “质地还行,”谢晚秋自言自语,“不过……”


    还要改进。


    若是能加入蜂蜜和鲜花,不仅能改善香气,质地也会更加绵软。但蜂蜜和鲜花这么稀罕,又要从哪来呢……


    谢晚秋正思量着,忽然觉得这厨房静的也太离奇了。


    都到这个点了,今天值班的人居然还没有来做饭。大家都不吃饭了?


    他有点摸不着头脑,难道都是去瞧那个陆叙白了么?


    谢晚秋想起方才屋里的情形。他看起来就像是城里来的富家公子哥,那穿着打扮,瞧着还是很不一般的家庭出来的。


    连素来眼高于顶的林芝都绕着人打转,也许在他们眼里,陆叙白就是一只掉进土鸡窝里的金饽饽?


    谢晚秋为这莫名其妙的比喻感到好笑,暗自发笑间,却发现这只““金饽饽”竟也进了厨房。


    “谢知青。”清朗的声音从面前传来。


    谢晚秋抬眸,正对上陆叙白那双含笑的桃花眼。对方不知何时已走近,目光直直地落在他身上,带着几分探究和兴味。


    厨房里光线昏暗,灶台上还残留着昨日的污渍,干涸的汤水印子斑驳地黏在台面上。


    陆叙白眉头微蹙,显然是对着脏乱差的环境颇为不适。


    空气中弥漫着经年累月的油烟味,呛得人喉咙发紧,偏巧这时一只苍蝇嗡嗡飞过,他脚步一顿,眼底闪过一丝嫌弃。


    谢晚秋看出他的洁癖,也不点破。只顺手抄起抹布,浸了水拧干,三两下将灶台擦净:


    礼貌唤了声:“陆知青。”


    陆叙白盯着那只恼人的苍蝇,直到看见它飞走,才上前一步,主动接话:“叫我叙白吧。”


    他完全忘了自己刚刚被林芝叫名字时是怎样一种反感。


    谢晚秋眉心微拧。


    叫叙白,是不是太……亲近了点?


    但还没来得及回应,对方已自顾自地接了下去:“那我以后也叫你晚秋好了。谢知青这三个字,听着也太生分了些。”


    谢晚秋指尖一顿,抬眼看他。


    拜托,难道他两现在很熟吗?


    如此近的距离下,谢晚秋将陆叙白的面容看了个真切。此刻才发现,原来他右眼下方竟然还缀着一颗极小的痣。


    这颗痣衬得他那双仿佛天生含情的桃花眼更显魅惑,平添几分风流之意。


    对方笑意盈盈地看向自己,瞧着,也不像是个坏人。


    算了,他爱怎么叫就怎么叫吧。


    谢晚秋淡淡应了声“行”,把瓷罐重新盖好,转身放回碗橱。


    这橱柜年久失修,一条腿短了半截,稍一大力就摇摇晃晃。


    他刚搁下罐子,胳膊肘就不慎撞到了柜门,连带着整个柜子都开始摇摇晃晃。


    最上层也不知是谁粗心大意,把碗碟歪七扭八地摞着,眼看就要当头砸下!


    就在此时,一只手猛地扣住他的肩膀,将他往旁边一带,另一只手,稳稳接住了坠落的碗。


    “小心!”


    陆叙白的声音近在耳畔,谢晚秋心头一跳,还未回神,人已被半揽入怀。


    陆叙白语气很是关切:“你没事吧?”


    碗都被他接住了,自己能有什么事?


    谢晚秋摇摇头。


    虽然只是个碗,也不知道是谁的,但要是碰上哪个刻薄的,也少不了一阵麻烦。


    谢晚秋定了定神,真心实意道了句:“多谢。”


    这个意外的小插曲,倒是让他对陆叙白的警觉和防备不知不觉卸下几分。


    陆叙白眼睛毒辣,在明显感受到谢晚秋身上先前对自己竖起的那堵高墙松动几分后,便趁热打铁地套近乎:


    “晚秋,屋里那把小提琴是你的吧?”


    他能认出小提琴,谢晚秋倒是不意外,只轻轻“嗯”了声,同时不着痕迹地从对方的臂弯中退开。


    两人之间,重新拉开一道恰到好处的距离。


    陆叙白凝视着这张连昏暗都无法遮掩的姣好面容,在听到谢晚秋清澈悦耳的声音后,眼底兴味更浓。


    “你都会拉什么曲子?”


    “beethoven、bach?”他微微倾身,标准的英式发音自然而然地流淌出。话音刚落,倒是自己先愣了一下。


    陆叙白忘了,此刻自己是在国内,在这个离家上千公里的东北乡村接受“改造”。


    随后歉意一笑,刚要将“贝多芬、巴赫”的名字用中文再翻译一遍,没想谢晚秋竟主动答了:


    “都会一点。”


    陆叙白眉梢微挑,他竟然听得懂?


    谢晚秋确实熟悉这两个名字,不少小提琴世界名曲都离不开这两位大家。他母亲生前是某国际交响乐团的首席小提琴手,他自小就耳濡目染,当然不陌生。


    倒是陆叙白的反应才令他意外。


    谢晚秋这会倒对他产生些好奇:“你……也是音乐爱好者?”


    视线不由得下移,落在对方那双修长的手上。陆叙白的手生的很好看,像他的皮肤一样白,不仅手指很长,而且指节分明,骨相完美。


    这样的手,像是天生为乐器而生的。


    正思量间,陆叙白忽然轻笑出声,眼睛在摇曳的煤油灯下微微眯起:“巧了,我也是个学音乐的。”


    谢晚秋不自觉睁大了眼睛,像只好奇的猫。


    陆叙白故意停顿了一下,见他果然对自己的话感兴趣,才慢条斯理地揭示答案:


    “钢琴。”


    谢晚秋即便不涉足钢琴,也知道这年头能承担得起买钢琴、学钢琴费用的家庭,也决计不是一般人家。


    陆叙白的家世,恐怕比自己想象的还要显赫?


    不过,这些又和他有什么关系呢?


    谢晚秋把厨房灶台简单收拾好后,就准备回房间了,却发现陆叙白亦步亦趋跟了上来。


    知青们饿不饿吃不吃饭他管不着,自己还剩了点干粮,将就将就就是了。


    但身后这个养尊处优的大少爷……


    谢晚秋好心多问了句:“陆知青……”


    见对方投来询问的目光,他好心提醒:“你晚饭……怎么解决?”


    “我们做饭是轮值的,今天不知是谁耽搁了。你……”


    陆叙白听懂了。


    他想起刚才那脏乱差的厨房,不敢相信这样的灶台能做出什么干净的饭。他今天第一天来,现下还不知道晚上要睡在哪。


    家里给他备了那么多吃的,饼干、奶粉、罐头全都有,随便垫垫就是了。比起吃,他更关心自己晚上要怎么睡。


    便随口答了句:“我带了不少吃的。”


    却在踏入男寝的瞬间僵住了。


    那混杂着汗臭和臭脚丫味的浑浊空气扑面而来,直直地往陆叙白的鼻子里面钻,那味道,简直难闻到要把他送走。


    额头的青筋因忍耐而暴起,他脸上青了又白,简直要爆炸了!


    陆叙白简直难以想象自己要在这样的地方生活一个月!还是和那么多男人挤一张炕床!


    他下意识想打包行李回京市,又想到自己下乡前父母的再三告诫。


    只得忍了忍,没有发作,但人却站在离炕床一米开外的地方。


    谢晚秋将自己床上的被褥理了理整齐,一回头就看见陆叙白满脸的忍耐和不堪,不由得心生同情。


    让这么一个大少爷和他们一起挤大通铺,可不是委屈了么?


    这屋里所有家当加起来,怕是都不及这位少爷一件行李值钱吧。


    谢晚秋心软,没忍住主动关心了两句:“林芝给你安排床位了吗?”


    陆叙白不自觉地往谢晚秋身边靠了靠。


    整个知青点,唯有眼前这个清隽的青年能让他看到舒适。


    “还没。”


    谢晚秋有点意外,林芝在这些事上向来做的“体贴周全”,以他的作风,不该如此疏忽啊。


    正愣神间,陆叙白已站在他面前,指了指他的铺位问:“晚秋,你是睡在这里吗?”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这位大少爷竟直接指着他右边靠墙的位置说:“那我睡你边上。”


    呃?


    谢晚秋一时间有点语塞。


    为什么他觉得自己和陆叙白的关系,自来熟的像是窜天的火箭一样呢?


    他倒是不嫌挤,反正那么多人都挤一张炕上,可这大少爷真的能受得了这么硬的土炕吗?


    “你要不然……”他想了想,指向另一张尚有空间炕床,“睡那张吧。那边宽敞些。”


    但陆叙白头都没回,语气坚决:“晚秋,我就睡你边上。其他人,我都不习惯。”


    谢晚秋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那你就习惯我了??


    咱俩才认识不到半天,怎么就“习惯”了??!


    他看着陆叙白固执的样子,只好妥协,算了,就当是日行一善吧。


    谢晚秋认命般叹了口气,瞧这大少爷一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样子,也不像是个会铺床的,便问:“你被褥呢?”


    “我帮你铺一下吧。”


    昏暗的煤油灯下,谢晚秋跪坐在炕沿,仔细地展开被褥。


    他修长的手指在深色的布料上显得格外白皙,像玉雕般精致。低垂的睫毛又是那么长,在温婉的双眼下投落一片阴影,侧脸的轮廓恰到好处的精致,就像是……


    一颗还没被人发掘的珍珠。


    还是最美丽最稀有的那种。


    陆叙白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心里渐渐生出一种淡淡的可惜。


    这么美丽的一颗珍珠,竟被埋没在这样偏远贫穷的小山村中。


    “你的手受伤了?”


    陆叙白突然注意到谢晚秋掌心几道细小的伤痕,点点红痕在白皙的皮肤上显得格外刺目。


    这么漂亮的手受伤,当真是白玉微瑕。


    陆叙白皱了皱眉,转身从皮箱里取出一个崭新的红色铁皮药盒。


    “擦这个,”他将药膏主动递过去,“消炎的,好得快。”


    谢晚秋微微一怔。这药膏一看就是大城市才能买到的稀罕物,包装上的字迹还印着外文。


    他犹豫片刻,见陆叙白坚持要给自己,还是接了过来:“谢谢你。”


    就在这当口,门帘突然被掀开。


    沈屹端着刚摘好捣好的马齿苋泥闯进来,一眼就看到谢晚秋旁边站着个陌生男人。那人眉眼俊朗风流,余光中尽是笑意,温柔凝视着谢晚秋。


    沈屹几乎是出于雄性本能地觉得不对劲,他喉结滚动,声音不自觉沉了下来:


    “这位同志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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