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朝之上,处理完几项日常政务后,苏丞相手持玉笏,缓步出列。
“老臣苏知白,有本启奏皇后娘娘。”
满朝文武的目光瞬间聚焦在他身上。
孟临渊挑了挑眉:“苏相请讲。”
苏知白撩袍跪倒在地,以头触地:“臣……有罪!”
此言一出,满殿皆惊。就连安亲王、成王等人也面露诧异,没想到苏知白会如此直接地认罪。
孟临渊语气平淡:“苏相何出此言?您乃国之柱石,多年来兢兢业业,何罪之有?”
苏知白伏在地上,声音带着痛心疾首的悔恨:“臣虽不敢说鞠躬尽瘁,然自问为官数十载,时刻以国事为重,谨言慎行。然,治家不严,约束族人不力,致使远房子侄苏平,利欲熏心,竟与赵志明等奸佞之徒有所勾连,虽未查实其参与贪墨,然往来过密,失察之罪,老臣难辞其咎!”
他顿了顿,声音更加沉痛:“臣身为丞相,总理阴阳,协理百官,更应身为表率。今族中出此不肖之徒,玷污朝廷清名,臣愧对陛下信任,愧对皇后娘娘信重,亦愧对天下百姓!臣……恳请娘娘,革去臣丞相之职,从严发落,以正朝纲,以儆效尤!”
说完,他再次深深叩首,长跪不起。
殿内一片寂静。
苏知白这一招以退为进,不可谓不高明。他主动请罪,将治家不严和失察的罪名揽在自己身上,既全了他勇于承担、不徇私情的名声,又巧妙地将苏平的具体罪行模糊化,避免了更深入的追究。
更重要的是,他主动请求罢相,姿态放得极低,将如何处置的难题,抛回给了孟临渊。
若孟临渊顺势罢免他,难免会给人留下苛待老臣、排除异己的口实,容易引起文官集团的兔死狐悲之感。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御阶之上的皇后。
孟临渊轻笑一声,“苏相请起。”
苏相迟疑了一下,并未起身:“老臣有罪,不敢起身。”
孟临渊淡淡道:“苏相年高德劭,于国有功,纵有失察之过,亦不至于此。况且,苏平一案,三司已有定论,其虽与赵志明有过往来,然并未查实参与贪墨,其过在于结交匪类,行为不检。本宫已下令,将苏平革去功名,杖责五十,流放琼州,永不赦回。其父苏怀仁,教子无方,纵容包庇,难辞其咎,着即免去工部侍郎一职,贬为凉州司马,即日赴任。”
她看着伏地的苏相:“至于苏知白你,治家不严,确有失察之过。然,念你主动请罪,态度诚恳,且多年来于国事多有裨益,本宫岂能因一族中不肖子弟之过,而轻弃国之重臣?”
“丞相之位,关系重大,非德才兼备者不能居之。苏相暂且保留职位,罚俸一年,以观后效。望苏相今后严束族人,更加勤勉于王事,勿负本宫与朝廷之期望。”
苏知白深深叩首,“臣谢皇后娘娘隆恩!娘娘宽宏,老臣感激涕零,定当竭尽残年,报效朝廷,绝不敢再负娘娘信重!”
孟临渊微微一笑:“苏相请起吧。望你牢记今日之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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户部值房里灯火通明,刘文卿和几个主事还在核对各地春耕的种子、农具调配数目。见到苏相亲自到来,众人都有些意外,连忙起身行礼。
“不必多礼,我只是来看看春耕事宜筹备得如何了。”苏知白摆了摆手。
刘文卿呈上几份文书:“京畿及北方各州的种子、耕牛、农具已基本调配到位,只是罄南有几处,去岁略有歉收,地方上报说今春农户购买力恐有不足,正需朝廷定夺,是赈贷还是减免部分税赋以作扶持。”
苏知白接过文书,仔细翻阅起来,不时询问几个细节。
刘文卿略挑了挑眉,苏相怎么会突然过问皇后的事情。
苏相看完后,淡淡道:“既如此,所需钱粮,从户部常平仓调拨,若有不足,可先从我兼管的太倉署暂借,务必不误农时。”
刘文卿虽然惊讶,但也只是拱了拱手,“那就谢过苏大人的美意了。”
离开户部时,夜色已深。苏知白坐在回府的轿子里,闭目养神,脑海中却不断回响着这几日暗中查证的消息,以及今日亲眼所见皇后处理政务留下的批注和方略。
他原本只是迫于形势,不得不低头,想着先稳住相位,再图后计。甚至今日前来,也存了几分试探和表演的成分。
不过这位年轻的皇后么,固然过于铁腕,但其理政之能远超他的预期。
想做一代名臣,自然需要一位足以在史书中留名的皇帝。
要赌吗?
其实光靠皇后这个身份,就足够一笔记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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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堂气氛已与往日大不相同。
起因是孟临渊提出,欲将查抄自永王及其党羽的部分京畿田产,分授给因去年水患而失地的昌北流民,并减免其五年赋税,助其安家立业。同时,敕令工部统筹,于今冬农闲时兴修几处关键水利。
此议一出,文官队列中立刻有人出列反对。
“娘娘,此事恐有不妥!”一位御史言辞恳切,“永逆田产,按律当没入国库,或由朝廷另行处置。若轻易分予流民,恐开赏罚不明之端,助长刁民侥幸之心。且兴修水利,耗费巨大,如今国库虽经整顿略有好转,然边关军饷、百官俸禄皆需支应,当以节俭为上,量入为出,岂可再兴大役?”
此人乃是清流中颇有声望的言官,一番话引经据典,倒也有些道理。
他话音刚落,又有几位官员附议,多是强调制度、顾虑国库之类。
眼看朝堂之上又要陷入一番争论,一直沉默不语的苏知白,手持玉笏,缓步出列。
他这一动,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安亲王捻着佛珠的手微微一顿,成王也眯起了眼睛。
只见苏知白先是向御座躬身一礼,随后转向那位御史,声音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李御史所言,老臣以为,乃是知常而不知变,守经而失权。”
开口便是定论,让那李御史脸色一变。
苏知白不疾不徐,继续道:“《尚书》有云:民惟邦本,本固邦宁。如今流民失所,若不安置,使其沦为流寇,则动摇国本,危害更甚于永逆余孽!将此等不义之财,用于安抚百姓,稳固根基,正是物尽其用,合乎天道仁政,何来赏罚不明之说?”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方才附议的几位官员:“至于兴修水利,看似耗费,实则为固本培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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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源节流之长策。水患频仍,则田亩荒芜,赋税无着,赈济反成无底之洞。今以查抄之资,募民修渠,以工代赈,使流民得食,河堤得固,来年田亩得保,赋税方能充盈。此乃一举数得,善莫大焉!若只知锱铢必较,恪守所谓量入为出,而坐视根本动摇,才是真正的因小失大,非治国之长策也!”
苏知白声音渐高,带着一种凛然之气:“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法。皇后娘娘此议,上合天心,下应民意,老臣以为,非但可行,更应速行!若有司因循守旧,畏难不行,才是真正的辜负圣恩,有负黎民!”
一番话,引经据典,条分缕析,将反对者的理由驳得体无完肤,更是将孟临渊的提议拔高到了固本安邦的仁政高度。
满朝文武,尤其是那些文官,几乎都惊呆了。
那李御史张了张嘴,还想反驳,但到底没说出几句话来。连苏相都如此旗帜鲜明地支持,他们这些清流,若再反对,岂不是成了不顾民生、只知空谈的迂腐之辈?
孟临渊端坐御座之上,冕旒下的唇角几不可察地微微一勾。
苏知白此举,固然有投桃报李、表明立场之意,但大可不必如此为她正名。
“苏相老成谋国,所言深合我心。”孟临渊缓缓开口,一锤定音,“此事便依此议,由户部、工部会同办理,苏相总领协调,务必使流民得安,水利得修。”
“臣,领旨!”
安亲王回到府中,对幕僚长叹一声:“苏知白此人,终究是更看重这江山社稷的治理。皇帝病重,皇后又是真有手段,这朝堂,怕是真的要变天了。”
幕僚微微一笑,“苏知白自然老谋深算,王爷何不也取而用之?”
安王挑眉,“你这是何意?”
幕僚拱手,“皇后毕竟身份特殊,日后自然是在史书上留一笔的,苏相爱重名声,自然不会错过这个机会。”
安王眼睛一亮,猛的一拍手掌,“你是说……”
成王虽仍是不忿,却也只能暗自咬牙,不敢再明着生事。
凤仪宫内,孟临渊翻阅着苏知白呈上的、关于流民安置与水利工程的详细条陈,条理清晰,考虑周详,可见是用了心的。
或真或假,权力也算收的七七八八了,至此才算真正落下了关键一子。
在孟临渊的支持下,苏相推动,劝农垦殖、修葺水利、简化税制、与民休息等一系列新政,开始有条不紊地推行下去。
政令畅通,效率自然提高。不过一年光景,成效已初步显现。
京畿新增垦殖田亩数,比去年多了好几成成。流民安置逾万户,各地上报的盗匪、民乱事件锐减。
虽然今岁因减免税赋,国库直接收入增长不多,但民间商贸活跃度提升,市舶司的关税、各地商税反而有了显著增加。
谢道衡脸上也难得露出了轻松的神色:“仓廪实,而知礼节。百姓安居,则天下安。娘娘与苏相此举,实乃深谋远虑。”
刘文卿亦感慨道:“如今朝堂之上,风气为之一新。虽仍有争议,然多是就事论事,力求将政务办好。此等局面,实为多年未见。”
国库日渐充盈,边境亦无大战事。
形式,确是一片大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