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礼之后,孟临渊不急不躁,先从白糖的妙用谈起,渐次及于制作之艰、所耗之巨,再委婉道出身为女子掌此秘技的惶恐与艰难。
最后才表明心迹:愿将此法献与陈家,只想借阁老清誉,得一安身立命之所,并使此物能真正惠及于世。
她言辞恳切,逻辑清晰,既表明了价值,又示弱求庇,全然将自己置于晚辈求助的位置上,极大满足了陈阁老作为长辈和乡贤的护佑之心。
陈阁老捻须静听,目光锐利,似要看清她心底每一分算计。
然而孟临渊态度坦荡,所言句句实在,并无寻常商贾的狡黠之气。
更重要的是,她所献之利,太大;所呈之忧,又太实在。于公于私,于名于利,陈阁老都找不到拒绝的理由。
良久,陈阁老缓缓开口,声音沉静:“此事关乎民生技艺,非同小可。老夫虽致仕,亦不敢专美。当奏明圣上,此乃你潜心所研,利国利民之功,老夫不过代为上达天听而已。”
他虽也有心想把方子瞒下称作自己所为,但到底忌惮朝中政敌以此事为把柄,又怕天子疑心他插手商贾,行些官商勾结之事。
孟临渊心中明镜一般,知这是阁老既要名声,又要实利,更要将此事做得光明正大,无人可指摘。
她微微一笑:“小女子微末之技,岂敢贪天之功,全仗阁老慧眼识鉴,提携庇护。”
陈阁老满意地颔首。
不久,一道奏疏递入京中。陈阁老在文中盛赞青陵民女沈氏,聪慧淑敏,苦心孤诣,竟创出白糖精炼之法,其糖“洁白如雪,甘纯如蜜”,于国计民生大有裨益。自己不过偶见其成,感其心志,故代为陈情,恳请圣上嘉许,以励天下巧工善思之人。
皇上览奏,又见随贡入京的白糖果然非凡,龙心大悦。既嘉奖了陈阁老荐才有功,体恤民情,亦下旨褒扬“沈氏”之功,赐下匾额金银。
一时间,孟临渊之名,随着这白糖和皇上的嘉许,传遍了朝野江湖。
浮光缎庄门前车水马龙,求糖者、好奇者、攀附者络绎不绝。
冯府与沈家闻讯,更是惊愕难言,再想动作,却已碍于圣誉清议,不敢妄动了。
夜色阑珊,孟临渊独立院中,仰望星空。夏容与无声无息地落在她身侧。
“如今,可安心了?”他问。
孟临渊微微一笑,指尖掠过微凉夜风:“树大招风。有了这座靠山,不过是暂得喘息。前路……还长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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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的消息,自有其流通的脉络。
冯福换了一身不起眼的灰布衣裳,混进了城西的“快活林”。
这里鱼龙混杂,三教九流的人物都能见到。几坛烈酒下肚,再紧的嘴巴也会漏风。
他坐在角落,听着周围的喧哗。押镖的镖师在吹嘘路上的惊险,走暗货的汉子在抱怨官卡的新规矩,几个佩着刀剑的江湖客在高谈阔论,唾沫横飞。
冯福耐心地等着,直到他们的话题转到了最近的江湖轶事上。
一个满脸虬髯的汉子猛地一拍桌子:“要说狠,还得是血手人屠那老魔头!上月在沧州,一夜之间灭了威远镖局满门七十二口,听说肠子都挂满了镖旗!”
他对面一个瘦削的汉子嗤笑一声:“老黄,你那都是老皇历了。血手人屠再狠,能狠过剑无鞘?”
“剑无鞘?”那虬髯汉子一怔,“你说的是那个无鞘?”
冯福的耳朵立刻竖了起来。他不动声色地挪近了些,将一枚银角子丢在桌上,扬声道:“伙计,给这几位好汉添几坛好酒!算我的。”
那瘦削汉子看了冯福一眼,见他一副寻常商人打扮,便咧嘴一笑:“这位老板倒是大方。怎么,也对江湖事感兴趣?”
冯福拱手笑道:“走南闯北,就爱听个新鲜。方才听好汉说起剑无鞘,这名号好生霸道,不知是何等英雄人物?”
“英雄?”瘦削汉子怪笑一声,接过酒坛灌了一口,用袖子抹抹嘴,“他可不是什么英雄。是煞星,是阎王爷的帖子!”
他左右看了看,声音更低:“大概几天前吧,听说过绝剑方无愧么?”
冯福摇头。旁边那虬髯汉子却倒抽一口冷气:“天下第七剑?方老前辈?”
“就是他!”瘦削汉子一拍大腿,“无鞘就找上了他。就在落雁峰顶,没人看见怎么动的手。只知道只见方老前辈受了严重的内伤。
瘦削汉子又道,“自那一战之后,无鞘就没了消息。江湖上都传言,他自己也受了极重的伤,怕是已经死在哪处荒山野岭了。”他又瞥了冯福一眼,“老板你打听这个做甚?”
冯福心里早已掀起惊涛骇浪,面上却强笑道:“只是好奇,只是好奇……如此说来,这位无鞘,在江湖上能排第几?”
“原先是二十名开外的。”瘦削汉,“不过方无愧是公认的天下第七!若是无鞘没死,你说能排第几?至少也是这个!”他伸出手指比划了一个七,没再说下去,只是又灌了一口酒,摇摇头,
冯福又旁敲侧击地问了几句,却再也问不出更多。他留下酒钱,匆匆离开了快活林。
书房里,只点了一盏孤灯。
冯砚舟听着冯福的回报,若有所思。
“……伤了第七的方无愧……疑似重伤身亡……”
冯砚舟身为官身,对那些无法无天、仗剑纵横的江湖人向来既鄙夷又忌惮。
朝廷并非不想管,而是那些人律法难束,手段狠辣,逼急了,刺杀官员之事亦非罕见,终究是桩大麻烦。
他原以为那黑衣青年不过是孟临渊不知从何处寻来的寻常护卫,至多武功好些。却不想,竟是这般棘手的人物。
他回想起那日厅中,那青年看似懒散,出手却凌厉,自家那些护院在其面前宛若土鸡瓦狗。那抵在自己喉间的剑尖,冰寒刺骨,杀意凝实。
有这样一个煞星寸步不离地护着沈云襄,他原先那些想着暗中用强、将人掳回或是给些教训的念头,顷刻间粉碎得干干净净。
硬碰硬,莫说他一个知府,便是请动驻军,能否留下这等高手尚且两说,即便成功,也必结下死仇,后患无穷。为一个已离心离德、甚至写下休书的女子,不值当,太不值当。
虽然只排个第七,但也是天下第七。
一股强烈的挫败与嫉恨啃噬着他的心。沈云襄何时认识了这般人物?还“救命之恩”?他竟全然不知!
难道他们早已……
冯砚舟猛地攥紧拳头,额上青筋跳动。可旋即,那日颈间的寒意又浮现上来,让他生生压下了翻腾的怒火。
不能动。至少,明面上绝不能动。
他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算计的冷光。硬的不行,便来软的。江湖人再厉害,也总有力所不及之处。
“继续查。”冯砚舟冷笑,“我要知道这个无鞘的一切。弱点、仇家、软肋,我不信他没有。还有沈氏那边,也该使点绊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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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无愧都受了重伤,那无鞘怎么可能一点事没有。趁他病要他命这个道理,冯砚舟自小就懂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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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如墨,万物沉寂,唯有几声遥远的犬吠,更衬得这寂静深浓得化不开。
然而,这寂静并非无人打扰。
几道黑影,比夜色更浓,悄无声息地滑过高墙,落在院中,点尘不惊。
岂料刚近库门,忽听檐上有人轻笑,“朋友,这里的糖,只卖,不送。”
月光被枝叶割得破碎,落在他身上,明明灭灭,看不清面容,只觉一股疏懒又危险的气息弥漫开来。
“什么人装神弄鬼!”为首黑衣人喝道,手已按上了腰间的刀柄。
那人慢悠悠地坐起身,身形一晃,便如一片没有重量的落叶,轻飘飘地荡了下来。
为首黑衣人皱眉道,“并肩子上,剁了他!”
三道寒光骤然亮起,一刀、一剑、一双判官笔,带着凌厉的劲风,从三个不同的方向,直取夏容与要害。
这三人配合默契,出手狠辣,显然绝非寻常毛贼。
只听得极其轻微的叮一声,像是雨滴落在青石上。
紧接着,便是三声压抑的闷哼!
扑上去的三人以比去时更快的速度倒飞回来,重重砸在墙壁上,软软滑落,手中的刀当啷落地,手腕处,一道极细极薄的血线缓缓渗出。
三人这才看清来者,青年披着件玄衣,手中提着一柄通体乌黑的长剑。那剑长有二尺七寸,从剑尖到剑柄浑然一体,竟似整块玄铁淬炼而成,不见半点杂色,在暗夜里泛着幽冷青光。
为首的黑衣人忽见那黑剑在月下竟不反光,猛然想起一桩江湖传闻,失声叫道:“这把剑……你是无鞘!你竟没死在落雁峰?”
夏容与轻笑:“阎王不收,奈何?”
确认了!真的是他!那个传闻中与天下第七、绝剑方无愧两败俱伤、理应早已死在荒郊野外的煞星!
剩下的黑衣人如坠冰窟,浑身发冷,连逃跑的力气都仿佛被抽干了。面对这样的对手,逃,只是一种更快的死法。
孟临渊不知何时已披衣站在廊下,夏容与回头看她,用眼神询问。
她淡漠道,“放了他们吧。”
夏容与收剑,“是。”
那几个黑衣人如蒙大赦,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挣扎着扶起同伴,踉跄着就要退走。
“等等。”孟临渊忽然开口。
几人身体一僵,冷汗又冒了出来。
却听孟临渊道:“回去告诉派你们来的人,若再有下次……”她笑了笑,没再说下去,但那意思却明明白白。
黑衣人哪里还敢多话,连滚带爬地翻墙而去,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
院子里重归寂静,只剩下清冽的纱香。
夏容与走到孟临渊身边,懒懒道:“放了他们,麻烦可就跟着出去了。”
不过到底借了原主无鞘这个身份的便宜,再加上他刚穿越来就反伤了方无愧。
剑无鞘未死的消息,今夜之后,必将震动江湖
“麻烦?”孟临渊轻声重复,语气里非但无惧,反而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的期待,“麻烦有时也是名声。有了名声,才好做更大的生意。”
她转头看夏容与,眼中笑意更深:“尤其是江湖人的生意。他们,有时可比深闺里的夫人小姐们,更需要些特殊的东西,也更大方,不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