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深,墨色的天幕上已缀了几颗疏星,侯府门前挂着的灯笼透出暖黄的光,映得青石板路亮了几分。马车刚停稳,贺兰瑾便瞥见一道熟悉的身影在门前焦急地踱步。
褚鸣玉率先下车,刚看清来人,还未说话,连倚冲上来握住褚鸣玉的手,声音都满是哭腔:“夫人快去看看吧,太夫人自晚饭后便不舒服,起来吐了两回,怎么也不肯叫大夫来看。”
“什么?”褚鸣玉的心瞬间揪紧,哪里还顾得上多说,只匆匆应了一声,便风风火火地往府里跑,裙摆被夜风掀起,连头上的珠钗都晃得叮当作响。
自北安侯过世,侯府夫人徐琅云便移居自后院听雨阁,前院一概事务均交由长媳褚鸣玉管理。
这还是贺兰瑾回京之后,第一次踏足后院。
之前听闻徐夫人身子不适,贺兰瑾只以为母亲不大想见她寻的由头,是以并未急着前去问安。
听雨阁的院子里静悄悄的,只闻得夜风拂过松叶的轻响,十几名下人垂手侍立在廊下、阶前,连呼吸都放得极轻。见贺兰瑾踏入院门,众人齐刷刷地俯身请安,声音整齐却不敢抬高:“大小姐万安。”
站于正堂门前的一位妇人款步上前,向着贺兰瑾说道道:“大小姐,夫人已然入内,大小姐也快些进去吧。”
眼前这妇人,瞧着颇为眼熟,约莫是常年侍奉于母亲身侧之人。
贺兰瑾点点头,轻轻迈着步子往正堂走去。门口的小丫鬟手脚麻利,赶紧伸手挑起了厚重的棉帘,一股混合着药香与檀香的暖意在鼻尖散开。
贺兰瑾心里突然有些忐忑。
她和母亲,已有十年未见。
十年前的画面,像被风吹散的书页,突然在脑海里清晰起来。她离京之时,紧紧扒着马车,哭得肝肠寸断、声泪俱下。
彼时,母亲站在车前,言辞间满是悲戚,拉着她的手说的话字字泣血。
“阿瑾,走吧,走了就再也别回来,把上京的一切都忘了。”
那时的贺兰瑾,只觉父亲母亲太过狠心,怎可如此轻易地将她舍弃。
“大小姐。”连倚候在外间,见贺兰瑾踏入,赶忙上前,引着她向内间走去。
褚鸣玉手持帕子,侧身立在一旁,神色间焦灼之意尽显,此时,大夫正为许夫人悉心请脉。
贺兰瑾的目光不受控制的落在母亲脸上,母亲还未至五十,看着却要更老些。
见贺兰瑾踏入,褚鸣玉拉住贺兰瑾的手,轻轻拍了拍安慰她。
贺兰瑾好像突然才缓过来,微微低头看了看,原来是自己的手在抖。
自己与母亲的关系到底是什么样,贺兰瑾也说不清。
如果儿时未曾离家,自己与母亲会不会早已说开,是不是也能讨母亲一份疼爱,贺兰瑾总是止不住地想。
明明那年父亲得胜归来,一家人都很开心,母亲也好了许多。
大夫收起东西示意她们二人向外间去,褚鸣玉弯下身给徐夫人掖掖被角才退出来。
见大夫打量着贺兰瑾有些犹豫,褚鸣玉忙拉住贺兰瑾介绍道:“这是我们家大姑娘,大人有什么话尽管说就是。”
又转头向贺兰瑾说道:“这位是太医院张大人。”
贺兰瑾忙拱手见礼:“张大人辛苦,我母亲如何?”
张太医听闻这便是大名鼎鼎的华瑾郡主,态度恭敬了几分:“郡主不必担心,侯夫人只是天气渐凉,偶感风寒,待我写下方子,抓几副药即可。”
张大人说完顿了顿,又转向褚鸣玉说道:“侯夫人上了年纪,应当多出去走动才好,总是待在屋子里,郁结于心,难免闷坏了身子。”
褚鸣玉叹了口气,回道:“大人说得是,我们会再多劝劝的。”
随后褚鸣玉身边的丫鬟冬酒引着张大人出去休息。
外间便只剩下褚鸣玉和贺兰瑾两个人。
褚鸣玉跑的有些累,从八仙桌上端起茶杯一饮而尽,还不忘给贺兰瑾也倒一杯。
贺兰瑾缓缓靠着桌子坐下,双手摩挲着茶杯,想问问母亲的身体,又不知道从哪里问起。
褚鸣玉似乎看出了她的犹豫,率先开口道:“父亲不在之后,母亲大病了一场,之后身子便不如之前硬朗了。这几年,母亲几乎从不离开这屋子,更别说去外面了。”
贺兰瑾望着里间,只能看到一角屏风,屏风后面影子一晃一晃,大概是连倚在旁边守着。
褚鸣玉嫁入侯府已然数载,却从未参透夫家几个人微妙难明的关系。她也曾问过丈夫,贺兰瑾与母亲为何如此生分,甚至互不关心。
她满心疑惑,偌大的侯府之中,仅有贺兰瑾一个女儿,几个儿子皆在父母身边悉心教养,为何却独独要将幼女远远送至北地受苦。
时至今日,她犹记得贺兰珺当时那一脸悲戚、怆然的神情,只听他缓缓说道:“是我们对不住阿瑾,整个侯府上下,都对不住阿瑾。”
褚鸣玉见贺兰瑾神情发愣,久久未语,踌躇了一番,才嗫嚅着开口问道:“阿瑾,你可是怨恨母亲?”
贺兰瑾听闻此言心中一滞,抬眸看到褚鸣玉满脸尽是担忧,垂眸佯装不在意地说道:“怎会。”
稍作停顿,她又轻声说道:“大嫂,我们兄妹四人,没有人有资格怨恨母亲,是我们对不起母亲。”
贺兰瑾垂首,手指无意识地抚弄着衣摆上那一排暗纹,又说道:“只是母亲见我,总会想起伤心事,我便不去母亲面前惹她烦心了。”
褚鸣玉心中满是酸涩与怅惘,真是一家子哑巴,本就聚少离多,如今更是生死两别,明明是在意对方的,却谁也不说。
“怎会烦心,哪有母亲会不想见自己的子女,从前不说,如今回来了,多在跟前,母亲定然欢喜。”褚鸣玉急忙反驳道。
贺兰瑾点点头,看了看窗外对褚鸣玉说道:“已经这么晚了,大嫂今日辛苦,快回去休息吧,今夜我来守着母亲。”
褚鸣玉本想让贺兰瑾回去休息,又想到她们母女二人多年未见,便同意了。
临走将里间的连倚一并叫了出去,不多一会儿,进来几个丫鬟在徐夫人床前布置了软塌供贺兰瑾休息。
连倚走在后面,不放心的嘱咐贺兰瑾:“奴婢就在外面,大小姐有什么唤人便是。”
褚鸣玉催着连倚出去,挽着人的胳膊直言道:“嬷嬷放心吧,阿瑾心里有数。”
待贺兰瑾在外侧榻上躺好时,窗外的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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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阑人静,侯府后院连虫鸣都歇了,只有风穿过窗棂的细微声响,周遭一片静谧得近乎肃穆。贺兰瑾躺在榻上,辗转反侧,始终难以入眠。
她悄然侧过身子,目光透过帐子的缝隙,凝落在里间床上的徐琅云身上。月光从窗纸透进来,映出母亲安静的睡颜。
看着看着,贺兰瑾忍不住流泪。
她自小就爱哭,她总在外人面前装的若无其事,再等晚上躲起来偷偷哭。
去幽州之后,她很少流泪。
贺兰瑾承认,自己大约是怨过母亲的,儿时她不明白,母亲为何对自己那样冷淡,眼神里没有其他妇人看女儿时的那种慈爱,反而带着几分她那时看不懂的冷漠与疏离。
在她记忆中,只有父亲回来的时候,母亲才会高兴。
长大后她才明白,是母亲病了。
京城的高门夫人们眼里装的大抵都是家族荣誉,如何为夫家拉拢势力,如何为儿子谋个好前程,如何在后宅争得一席之地,家长里短、柴米油盐,桩桩件件都离不开“算计”二字。
可徐琅云不一样,她的眼里,似乎从来都只放得下父亲贺兰凛一个人。
徐夫人年轻时是扬州有名的美人,即便后来远嫁上京,在上京城也是排的上名号的。
彼时父亲还是上京城颇有名气的少年郎,作为北安侯府的独子,他生得一副俊朗模样,剑眉星目,身姿挺拔,笑起来时带着几分少年人的张扬,偏偏性子又磊落,骑射、兵法样样精通,年纪轻轻就被朝廷任命为中郎将,手握部分京畿兵权,是多少世家贵女挤破头都想嫁的人选。
可贺兰凛去了一趟扬州,便把心丢在那了。
那年扬州洪水,堤坝溃决,无数百姓流离失所。朝廷急派官员前去赈灾,当时还是皇子的陛下亲自带队,贺兰凛作为年轻将领,被任命随行,负责维持灾区秩序、护送赈灾粮款。
那时扬州首富徐太廉也命人在街口搭了粥棚救济灾民,在粥棚前施粥的正是徐府长女徐琅云。
所谓一眼万年,大抵就是这般模样。
贺兰凛一见钟情,灾情结束回京后便禀明父母,求娶徐琅云。
祖父祖母自然不同意,即便是一城首富又如何,到底是商贾之女,上不得台面,怎能高攀高门侯府。
徐朗云那边也不顺遂,外祖父自知虽不算权贵,但在整个扬州,却是能庇佑女儿一生的。
嫁去上京,日后若是在夫家受气,高门侯府,他们又远在扬州,便是半点忙也帮不上。
好在贺兰凛是真心爱慕,婚后二人亦是甜蜜恩爱,侯府世子不纳妾亦不流连风月场所,无事便在家中陪夫人,不知羡煞多少上京的夫人。
即便在上京没有朋友,那些夫人们也依旧瞧不上自己,徐琅云依旧很满意当下的生活,那时候她以为只要夫妻同心便可抵挡一切。
贺兰瑾瞧着母亲,岁月蹉跎,母亲姣好的面容也被岁月侵蚀,不似年少了,思绪间想起下午见到的楚皇后,她比母亲还年长一岁,到底是春风得意,竟瞧着不像是四十多岁的人。
贺兰瑾有些累的昏昏欲睡,还是忍不住想,若是母亲没有嫁给父亲,现在会是什么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