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她生气了?”李牧昭正在案前写和谈事宜的折子,抬头问前面站着的熊文。
“属下瞧着像,那北黎公主下车以后,华瑾郡主跟在后面,脸色难看的很,属下当时就在对面糖粥摊子旁站着,连她睫毛都瞧得真真儿的。”熊文讲的声情并茂,手脚并用,就差把驿馆前的场景再演一遍。
李牧昭嘴角微不可察的勾了勾,他还以为贺兰瑾是个尊玉雕的菩萨,没有喜怒哀乐呢。
如此看来,希羚公主相信他说的话了。
李牧昭放下笔,起身时玉带钩刮过桌角,发出清越声响。
贺兰瑾的北境威名、希羚的和亲困局,还有皇帝对贺兰瑾的猜忌,原是盘散棋,如今倒成了他手中的连环扣。
熊文挠了挠头,脸凑近书案,忍不住小声嘟囔:“若是华瑾郡主当真,去求陛下赐婚于殿下可怎么办,那王小……”
“不会的。”李牧昭打断熊文的话,语气中带着些许自嘲,“这位郡主可是我们高攀不起的。”
李牧昭如今的处境有些艰难,陛下冷落,皇后猜忌,自己在上京又无人可依。
并非他迷恋权位,只是,清羽的命还握在皇后手里。
李牧昭一直都清楚,自己只是被拴在金銮殿上的提线木偶,线的另一头,攥在那个他最厌恶的所谓的价值里。
他要有价值,清羽才有筹码。
侯府的马车迎着夕阳在青石板路上疾驰,车轮碾过地面的声响混着晚风,倒有几分轻快。
车厢里,宋萧憋了一路的笑声终于没忍住,从车窗飘出去,落在暮色渐浓的街巷里。
贺兰瑾忍无可忍,咬牙切齿道:“再笑滚下去笑。”
宋萧立刻做了个夸张的封嘴动作,眼底的笑意却藏不住,见贺兰瑾虽皱着眉,耳根却没泛红,显然不是真的动怒,便又凑上前,语气里带着几分看热闹的好奇:“翊王这样误导,郡主就这么忍了吗?”
贺兰瑾目光落在窗外的街景,话却是回她的:“这种话,除了希羚无人会当真,我就当被疯狗咬了,即便他日被希羚发现,也是他李牧昭的事情,与我无关。”
车厢里静了片刻,只有车轮滚动的声响。宋萧看着贺兰瑾侧脸的轮廓还带着方才生气的余韵,她心情却格外好。
会生气,会愤怒,会无奈,会有这些鲜活的情绪,才像是个真正活着的人。
***
贺兰瑾之后便再未去过鸿胪寺,旁的事情都已然定下,只等希羚的婚事落定,北黎使团便会离开上京。
她本以为和谈事项基本告落,她和李牧昭便不会再有交集。
起码在一个时辰之前,贺兰瑾还是这样想的。
皇后这一个月来多次派人传话到北安侯府请贺兰瑾入宫,她自然毫不留情地拒绝。
她嚣张跋扈不敬皇室的名声在外,现在不用何时用。
只是今日皇后换了法子,只说召褚鸣玉入宫叙话,若贺兰瑾得闲就一同入宫,不得闲便罢了。
这旨意下的得体又贴心,贺兰瑾终究还是一同来了。
她不去,褚鸣玉必然会受皇后挤兑。
三年来她和贺兰峥都不在京中,北安侯府只剩下表面风光,自北安侯府一夕之间几乎满门凋零,背后不知有多少人等着看侯府笑话。
偌大的侯府,只余下褚鸣玉一个人在上京撑着侯府门庭。
贺兰瑾也听过一些闲话,说褚鸣玉无论是谁家摆席设宴都不缺席,说得好听些便是为人随和,更有难听的说法,说她忙着再攀一个高门夫婿。
她气的半死,让汇报的暗卫往讲闲话的夫人屋里连着扔了一个月死老鼠。
“见过郡主。见过贺兰夫人。”
褚鸣玉掀起车帘,贺兰瑾向外看去,马车旁恭恭敬敬立着一位内侍。
“皇后娘娘吩咐,昭仁宫路远,请夫人和郡主乘车进去,到昭门再换轿撵便是。”内侍说完躬身退至一旁,车夫便吆喝车架继续前行。
大约走了半个时辰,方才到昭门,贺兰瑾和褚鸣玉换过一辆墨色宫廷轿撵。
直到南宫门下,贺兰瑾听到一个略显沙哑的声音回神,褚鸣玉压低声音同她讲道:“这是皇后娘娘身边的掌事——柏杨姑姑。”
待二人下了轿撵,贺兰瑾才看到一侧站着一位大约四十多岁的妇人,穿着一件暗色宫服。
“皇后娘娘吩咐奴婢在此等候郡主和夫人。”柏杨恭顺地说道。
“那就有劳姑姑了。”褚鸣玉笑着答道,说完不动声色的同贺兰瑾交换了眼神。
寻常人家受召进宫,自然不会由柏杨亲自来迎,即便是褚鸣玉也是头一遭。
故而,这自然是来迎贺兰瑾的。
柏杨走在前面,褚鸣玉放慢脚步同贺兰瑾耳语,“她是皇后身边一等一的女官,即便是后宫的主子也是要给她几分面子。”
贺兰瑾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她入宫前便隐约料到,自己这离奇身世加上离谱传言,在京中贵眷眼里大抵是个新鲜物件。
就像宋萧父亲当年从朔山猎回的那只猛虎,纵使被关在铁笼里,也总有人想凑上前瞧个稀奇。
但是看到昭仁宫侧殿满满当当坐了一屋子人还是有些觉得荒唐。
来传话只说皇后娘娘得闲请几位夫人来叙话。
贺兰瑾望着案上精致的冷盘,早说是设宴,她就午饭少吃一些了。
她抬眼看向殿上,上首铺着明黄色软垫的座椅上,正坐着楚皇后。这位皇后娘娘总是笑得温和,眼角眉梢都透着和气,可贺兰瑾每次见她,都觉得那笑容像蒙了层纱,底下藏着说不出的寒意,让人莫名发怵。
此刻楚皇后正端着茶盏,目光缓缓扫过殿内,落在她身上时,笑意又深了几分,却没半分真切的暖意。
殿内布置了两排长长的食案,案上摆着银质的餐具和色彩鲜亮的菜肴,食案后早已坐满了人,有穿锦绣褙子的诰命夫人,有梳着双环髻的宗室贵女,一个个都披罗戴翠,珠钗晃得人眼晕。
她们的目光时不时往贺兰瑾身上瞟,有好奇,有探究,也有几分不易察觉的轻视,像极了市井里围着看热闹的人群。
褚鸣玉上前问安,跪下对着楚皇后行了个标准的礼,声音温婉:“臣妾褚氏,见过皇后娘娘,娘娘圣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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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兰瑾收回思绪,也跟着上前,按照军中习得的简略礼节,微微颔首:“臣贺兰瑾,见过皇后娘娘。”
虽说不是正经大宴,但却是头一次在众人面前拜见皇后,贺兰瑾不行跪礼,一时间殿内寂静,几个贵女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楚皇后却像没在意她的礼节简慢,依旧笑着摆了摆手,声音柔和:“都是自家人,不必多礼。让郡主和褚夫人坐在近前来,也好说话。”
旁边的宫女立刻上前,引着贺兰瑾和褚鸣玉往殿中靠前的位置走。
贺兰瑾的目光顺着楚皇后的下首扫去,最先落入眼帘的,是一个正毫不忌讳盯着她的男子。
那人穿着一身石青色蟒纹常服,腰间系着玉带,坐姿端正却透着股难以掩饰的倨傲,眼神直白得近乎失礼,不用想也能知道这便是二皇子慎王。
她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长得一般。又瞟了一眼,有些老。
视线不自觉地向右移,落在慎王身旁的男子身上。这人穿着一身暗紫色暗纹长袍,衣料是极讲究的云锦,绣着低调的缠枝莲纹样。
他正端着茶盏,垂着眼听身边的夫人说话,侧脸线条柔和,眉宇间带着几分书卷气,举手投足都透着温文尔雅,倒像是个常年泡在书斋里的白面儒生,想必就是四皇子宁王。
视线继续向右移,刚扫过去,就撞进了一双似笑非笑的眼睛里。那人穿着赤色常服,领口袖口绣着暗银色云纹,正单手支着下巴,歪头看着她,眼底满是促狭的笑意。
贺兰瑾面无表情地收回目光,李牧昭却像是得了趣,悄悄冲她挑了挑眉。
她装作没看见,快速扫了一遍整个席间。虽没什么由头,到底也摆了个不大不小的席面,东宫竟无一个人在席间。
“华瑾,这几日忙着和谈事宜想必累坏了吧。”楚皇后放下茶盏,语气热络得像是寻常人家的长辈拉家常,目光却若有似无地落在贺兰瑾身上,带着几分刻意的亲近。
贺兰瑾正用目光研究食案上摆的糕点是怎么做成这个形状的,得费多少功夫。
冷不防被点名,她指尖微微一顿,抬眼时便觉殿内所有的目光都齐刷刷朝自己投来,有好奇,有探究。
“谢娘娘关心,和谈诸事都是鸿胪寺与翊王殿下费心,华瑾没帮上什么忙。”贺兰瑾自然能听出皇后话里话外埋怨她多次推辞进宫。
楚皇后顺着贺兰瑾的话,瞟了一眼本本份份坐在下面的李牧昭,语气带着几分刻意的夸赞:“昭儿也是,陛下昨日还跟我夸你差事办的极好呢。”
“母后有所不知,华瑾还是虚心,老五哪里能做好这些,上次他还同儿臣说,全靠华瑾呢。”慎王抢在李牧昭前面笑着向楚皇后开口。
贺兰瑾一直盯着李牧昭,看他听完楚皇后的话眼睛瞬间亮了几分,脸上抑制不住地露出喜色,连一直塌着的身板都下意识挺直了些许,嘴唇微张,显然是想接话谢恩,只是嘴张了一半便被慎王打断,肩膀又蹋了下去,面色又变回无所谓般的苦笑。
贺兰瑾目瞪口呆,本以为他敢在希羚面前胡说八道,是打定主意准备无法无天,如今装的是什么窝囊做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