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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桂花茶饼

作者:猫三金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天色渐渐破晓,微弱的曦光透过窗棂漫进来,驱散一室昏暗。黎彧呼吸趋于平缓,没再意识不清地呜咽,也没再颤抖抽搐,缩在沈观南怀里沉沉地睡了过去。


    沈观南绷着神经陪着煎熬了一夜,这会儿终于松了口气。他忽然有种累到虚脱的感觉,连眼睛都睁不开了。


    也许是笃定他会主动求上门,南疆王没再来梦里骚扰。沈观南意外地睡了个好觉,醒来时都下午了。


    黎彧不在。


    估计回房了。


    这人昨晚出了太多汗,以至于沈观南的衣服,被褥,床单全都潮乎乎的。他起来洗了个澡,换上干净的床品三件套,然后将换下来的东西全部扔进洗衣机,不能洗的就搬到走廊上晒。


    微风吹过来,裹挟着断断续续的芦笙响,沈观南听到了微弱的人语声。他垂眸一看,族长正和一个蓄着长发的俊美青年坐在桂花树下纳凉聊天。


    那人看起来大概二十七八岁,穿着休闲款冰丝短袖白衬衫,浅蓝色牛仔裤,身上没有多余装饰,打扮得清爽干净。


    他留着及肩长中分,微卷,高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无框眼镜,说话时脸上带着浅淡温煦的笑,声音也很温和,气质非常出众,文艺得像春日里的雏菊。


    沈观南掏出烟盒,抽出一根叼在嘴里,心想,这边人都是吃什么长大的,怎么都长得那么好看。


    而且好看的各有特色,不分伯仲。


    他侧身坐在廊道边的木椅子上,掏出打火机点燃香烟抽了一口。


    袅袅烟雾从鼻腔溢出来,氤氲缭绕在眼前,沈观南脑海里忽然闪过一个画面——


    日落黄昏,玫瑰色晚霞染透半边天。他像现在一样倚着栏杆抽烟,黎彧欠身凑近,逆着光逼至眼前,唇瓣贴着沈观南夹烟的手指,张口含住了猩红烟头。


    心脏倏地一跳,然后扑通扑通地鼓噪不止,沈观南立刻把烟熄了。


    真是疯了。


    怎么青天白日就意淫起渡烟吻了,这不是带坏小孩吗?


    他阖闭双眼深呼吸,心却难以平静。


    芦笙曲调生疏青涩,那个文艺青年似乎刚开始学怎么吹。他边鼓捣芦笙边打听苗寨的奇闻轶事,“南疆王统一南境后没有把王位传承下去吗?”


    “他统一南境没多久就飞升咯。”族长慢悠悠道,“各族分封而治,只是信仰统一。”


    “原来是这样。”青年继续打听,“我看其他苗寨都有大祭司,咱们这怎么没有呢?”


    族长沉吟片刻才开口:“以前有一位。”


    这个沈观南是知道的。


    相传苗疆大祭司精通巫术,还很无私。他曾挑选八名灵骨佳的弟子,将观星,占卜,傩祭,还有与神明沟通的能力倾囊相授。


    苗寨里的巴代法师就是他的传人。


    “他是为苗寨战死的。”族长一副讳莫如深的模样,声音有点沉,“在他以后苗寨再也没有祭司,只有圣女。”


    青年登时放下了芦笙,不可置信地说:“真有苗疆圣女?”


    “以前是有的,还是王神使者。”族长称呼南疆王为王神,“圣女本是王神养的黑翅鸢,王神飞升后让它守护苗寨。喏,你看,到处都是黑翅鸢。”


    沈观南逡巡一圈,发现周围起码有四五只黑翅鸢。它们停栖在不同吊脚楼的房檐上,远远看去,很像富贵人家的檐下燕。


    “都说苗疆圣女善巫蛊,是真的吗?”


    族长一听就笑了:“哪有什么蛊术哟,都是杜撰罢了。”


    沈观南在心里冷笑。


    他上次来苗疆调查时也曾问过,族长斩钉截铁地说苗疆人不会下蛊,那都是夸大其词的谣言。


    结果呢?


    栖息在檐角的黑翅鸢叽叽喳喳地叫了几声,展翅飞远了。篱笆院里走进来一个高挑少年,他提着保温袋,目不斜视地走进吊脚楼,完全无视了树下纳凉的人。


    也许是他浑身坠满了银光闪闪的饰品,还留着及腰的长蝎尾辫,走起路来叮当直响。青年歪头打量他好一阵,颇为好奇地问:“家里还有其他客人?”


    族长嗯了一声,“有个城里来的教授。”


    沈观南奇怪极了。


    族长没介绍的意思也就算了,怎么黎彧也不打招呼呢?这两个人彼此视而不见,关系好像不怎么样。


    思虑间,黎彧已走上了楼。他本来面无表情,瞧着颇为阴冷。但一看见沈观南,他就立刻扬起了眼尾,嗓音清甜地打招呼:“观南阿哥,你醒啦?”


    沈观南瞧他神清气爽的样子,估摸他是没事了,便“嗯”了一声。


    楼梯正对面摆放着藤桌藤椅,黎彧把保温袋放在藤桌上,“饿了吧?我买了你爱吃的米粉。”


    沈观南听罢,双眼微微眯缝起来,倚着廊柱一动不动地注视着黎彧。


    他这人素来温和,只有不动声色地盯着你看不说话时才有压迫感。黎彧被看得浑身不自在,挂在脸上的笑都有点僵:“……怎么了?”


    沈观南:“你怎么知道我爱吃米粉?”


    黎彧想也不想地回答:“阿能说的呀!”


    他反应太过自然,让沈观南怀疑自己是不是想多了。


    苗疆人喜食糯米,经常吃糍粑,月亮粑粑,茶饼之类的糯叽叽的食物。沈观南不爱吃这些,也吃不惯酸汤和折耳根,刚来的那几天一直在啃面包。


    族长发现后,好像确实是把糯米饭换成了米粉。


    沈观南起身走过去,拉开藤椅坐下来,见黎彧用乐扣盒装的米粉。


    他打开盖子,把没有折耳根的那一碗推了过来。沈观南顿了顿,语气比刚刚放缓许多,却未完全放下戒心:“你又是怎么知道我不吃折耳根的?”


    “猜的,外面的人基本都吃不惯。”黎彧眯起眼睛,笑得纯良童真,“我聪不聪明?”


    “聪明。”沈观南低头吃了口米粉。


    他面上不显,心里却快速过了遍和黎彧相处的所有细节。这个人看似天真无邪,实则滴水不漏,有时候连沈观南都看不透。


    篱笆院里,在树下乘凉的两个人还在聊南疆王。那个青年似乎会吹芦笙了,捧着它吹了一段沈观南很熟悉的旋律。


    “这小调缠缠绵绵的,不像祭祀曲……”


    “确实不是。”族长解释,“这是王神唱的山歌,叫《月下调》,他飞升后大家才用这个曲子祭祀。”


    沈观南心里一惊,下意识转过头去看他们。


    原来这不是祭祀用曲。


    这是南疆王当年唱的情歌!


    怪不得考古队七八个人,南疆王却独独纠缠他,他在墓里跳祈神舞时唱的就是这首歌。


    有团东西突然堵住了胸口,堵得沈观南异常烦闷,瞬间就没了胃口。他放下竹筷,心里无比后悔。


    早知道就不唱歌壮胆了。


    现在倒好。


    惹了个甩都甩不掉的祖宗。


    他望着篱笆院怔怔出神,没注意黎彧耷拉下脸,眼神阴鸷地睨向树下的文艺青年。


    “为何一直盯着他看。”黎彧嗓音阴沉,话中带刺,“是喜欢那张脸?”


    这话很古怪,听得人心里不适。沈观南收回视线,默不作声地审视黎彧。


    “对不起,我刚刚态度不好。”黎彧低垂着头,表情和语气都甚是委屈,“我就是有点嫉妒。”


    “观南阿哥,我就坐在你对面,你为什么不看我呢?”


    “你都没怎么看过我。”


    “是我长得没他好看吗?”


    沈观南的心突然被攥紧了。


    他发现他就是见不得黎彧委屈,黎彧一露出可怜兮兮的神情,他就莫名心软。


    “黎彧,我在听他们说话,没看人。”


    “是么——”黎彧眼里的信任不多,“观南阿哥想知道什么?说不定我也知道呢。”


    沈观南沉默几秒,问:“你知道巫蛊吗?”


    “当然知道。”黎彧抬起头来,微微挑着眉毛,“我是在圣女阿酿身边长大的,还会一些简单蛊术呢。”


    沈观南有些震惊:“现在还有圣女?”


    “咦,观南阿哥不知道吗?”黎彧歪了歪头,“你要去岜夯山,不是想找圣女解蛊吗?”


    沈观南更震惊了:“你知道我中蛊了?”


    “你一回来我就知道。”黎彧伸出食指,隔空点了点沈观南的眉间痣,“你这有颗蛊痣。”


    原来传闻并非空穴来风,苗疆不仅有圣女,还人均会一些蛊术。族长善用蛊虫种植花草,黎彧也懂怎么解蛊蛛的毒……


    如此看来,南疆王下的蛊,也不一定只有南疆王才能解。


    “你知道这是什么蛊吗?”沈观南摸了摸眉间的红痣。


    黎彧摇了摇头:“一开始我还以为是谁给你下了情蛊,可后来又感觉不太像。”


    “被下情蛊会怎样?”


    “会情不自禁想靠近,想和他亲近,一离开他就浑身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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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那确实不是。”


    “是也没关系。”黎彧抬头望了望天,清晨刚下过雨,这会儿天气还是阴霾霾的,“等天晴我们就上山找阿酿,阿酿什么蛊都会解。”


    清风徐来,吹响了不知在哪里的铃铛,叮铃铃的声音煞是好听。沈观南偏过头,见院里又进来一个人。


    是昨晚那个苗妹。


    她今天打扮得比昨晚隆重,像黎彧一样戴满了银饰。


    沈观南和她对上视线,她就眉眼含笑地朝沈观南挥了挥手,“阿哥诶!”


    黎彧的脸色瞬间就沉了下去,眼神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苗妹端着两盘吃食,进院先给族长一盘,然后才双手端着剩下的一盘蹭蹭蹭跑上楼来。


    “阿哥。”她把一盘桂花茶饼放在藤桌上,说话的语气很是熟稔:“家里的茶饼做多了,送一些过来给你尝尝。”


    沈观南颇为疑惑地看着她。他昨天就想问了:“我们认识?”


    闻言,苗妹很明显地怔了一下,神色有点难堪,“阿哥不记得了?你刚来的时候——”


    “这是你亲手做的?”


    黎彧拿起一块茶饼,打断了她的话。他说的苗语,而且没用敬称。苗妹听罢也用苗语回了句“是我做的。”


    她说话时扭过头,背对着沈观南和黎彧对上了视线。黎彧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眼眸忽然变成暗紫色,眸光幽深诡异。


    苗妹顿时双眼无神,脸上的表情也消失了,神情呆滞得仿佛被摄了魂。


    “闻着比阿能做得还香,能不能也给我一些?”


    话音落地几秒,苗妹才用毫无情绪起伏的语调回复了一个字。


    “……能。”


    黎彧朝她歪头一笑:“那就麻烦你再跑一趟了。”


    “……好。”


    苗妹木讷地转过身,一步一步向楼梯走去。沈观南“诶——”了一声,他有话还没问完,但苗妹恍若未闻,连头都没回,径自下楼去了。


    黎彧放下茶饼,转过头来看沈观南时眼眸恢复回黑灰色。


    密林簌簌作响,穿堂风强势吹过,乐扣盖和茶饼都被吹到了地上。沈观南弯腰要捡,黎彧拦了一下,说:“我来吧。”


    沈观南隐隐觉得不对劲,可又说不出来哪里不对。他偏头看向篱笆院,见苗妹走到院门口,忽而脚步一顿,大梦初醒般回头看了过来。


    捡拾茶饼的细微声响蓦然消失,狭长的廊道陷入一片死寂,空气在这一瞬有了莫名的重量。


    “观南阿哥,”背后传来凉嗖嗖的声音,“你不是说,你不会喜欢她吗?”


    “我看她一眼就是喜欢她了?”沈观南不免觉得好笑,回过头揶揄黎彧:“你怎么这么霸道。”


    黎彧低头掰弄着桂花茶饼,把茶饼都掰成了碎渣,像是心有不满却无处发泄:“她叫你阿哥,你应了。”


    沈观南:“所以呢?”


    黎彧明显急了:“她叫你阿哥——”


    沈观南有意逗他:“怎么,我不能应吗?”


    黎彧没立场反驳,只能闷闷不乐地坐到对面,继续掰茶饼泄愤。沈观南有些好笑地看着他,嗓音更温柔了,“好了,不想吃就收起来,别浪费粮食。”


    闻言,黎彧伸胳膊护住茶饼,煞有介事地说:“这都掉地上了,脏掉了,不能吃。”


    沈观南静静地看了他几秒,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好,我不吃,这回总可以放心了吧?”


    心里那点小九九被戳破,黎彧有几分尴尬,但眉宇柔和了许多。他大大方方地把茶饼摆回食盘,“茶饼要刚出炉,热热乎乎的才好吃。哥哥想吃的话,我可以给哥哥做。”


    同样都是称呼,“哥哥”却比“阿哥”暧昧许多。沈观南的心跳因为“哥哥”两个字加速了,在胸腔里有力地来回撞击。


    周遭倏地静默下来,黎彧不知意会了什么,起身道:“我这就去做。”


    他几步跑下楼,不出几秒又折返回来,把藤桌上的餐盒收拾好,摞放在保温袋里带了下去。


    沈观南好歹是二十几岁的人,哪好意思让一个小孩伺候。他跟下去想洗碗,走到一楼大堂的时候,看见文艺青年身边换了个人,两个人坐在桂花树下的矮凳上,头挨着头说悄悄话。


    “我怎么记得这里的族长是孤儿……”


    “那他哪来这么大的外甥?”


    沈观南心里咯噔一声,终于意识到哪里不对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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