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铃声戛然而止,衬得房间无比安静。
月落乌啼,天色暗得阴沉,不见一丝天光。沈观南在昏暗中睁开双眼,头往后仰,缺氧般大口大口地喘气。
几分钟后,他才从枕头下摸出手机,发现刚刚那通电话是肖烨打来的。
不知道这人跑哪儿去了。
说好了一同出发,结果一直玩失踪。
沈观南立刻回拨,一直等到电话自动挂断都没人接,只好给肖烨发了条微信。
他按亮床头灯,从行李箱里翻出前几天下墓穿的军绿色登山服,换上,然后把研究所配备的钨钢匕首别在后腰,走到门口打开门。
族长家的吊脚楼与别处不同,二楼三楼都有道面向庭院的观景长廊。黎彧侧坐在沈观南房间门口的长椅上,歪支着头,百无聊赖地用食指逗弄攀上围栏的凌霄花。
他眉眼耷拉着,瞧着有些闷闷不乐。沈观南动了动唇,问询的话语在舌尖滚了滚,然后以很委婉的语气说出来:“在吹风?”
黎彧倏地站起来,垂在身侧的手用力捏紧了衣角。
这人年纪不大,个子却将近一米九,跟电线杆似的往沈观南面前一伫,身影都能把沈观南罩住。
“我……下午有点唐突……”他脸上带着少年人特有的青涩,看起来很局促,唇色不知怎地比之前更红,像是被谁亲过,“怕你以后都不找我了。”
沈观南确实有这个打算。
正因为有这个打算,此刻心里才有股说不出的滋味:“所以就在这守株待兔?”
黎彧嗯了一声。
沈观南:“我要是一直都没出门呢?”
黎彧没回答,但下意识用眼尾瞥了瞥长廊木椅。
沈观南:“……”
他不说话,只静静地看着黎彧。狭长走廊突然安静下来,能听见风撩树叶的沙沙声。
黎彧似乎不敢抬头,一直低垂着眼帘,长而密的睫毛在晚风中簌簌颤动,每动一下都像一句无声告白,在凛凛月光下,在昏暗得有些暧昧的廊道中,真挚得令人心动。
沈观南悄然握紧了门把,声音明显温柔了许多:“我要去的地方很危险。”
黎彧立刻道:“我不怕危险。”
“得偷偷摸摸进去。”
沈观南的意思是不方便带人,没想到黎彧听罢,立刻应了一声“没问题”。
“……”沈观南只好打开天窗说亮话:“我要去祆蛊楼偷东西,你确定要跟?”
苗疆家家户户供奉南疆王,祆蛊楼更是圣地,千年来经过无数次翻修,如今已成为祭祀神祠。
所以,沈观南的行为不亚于闯宗祠刨祖坟,相当大不敬,被族长听见怕是要挨打。但黎彧只是缓慢地眨了眨眼,然后就斩钉截铁地点了点头。
沈观南拿他没办法,只好答应了。
今夜是满月。盈月躲藏在暗灰色的云层后,散发着并不明亮的光辉。山径两旁的茂树修竹在夜色下呈现出一片模糊黑影,稍起点风就婆娑摆动,平添几分诡异。
沈观南与黎彧并肩走下山坡,忽闻一阵浑厚苍凉的牛角声。
他寻声望去,见主干道驶来一条游行队。火龙舞狮开路,巴代法师居中,身后跟着数不清的苗民。他们跳着绺巾舞,唱着山歌,敲锣打鼓热热闹闹地往祆蛊楼行进。
“赶秋?”沈观南停下脚步。
黎彧不知想起了什么,脸色忽然变得难看起来,过了几秒才低低地嗯了一声。
立秋是苗疆最重要的传统节日之一,从南疆王那个时代开始,每年这一天,各寨都会停下农活聚集在一起祈福谢神,压邪灭害。
沈观南觉得哪里不太对,立马掏出手机看时间。
……还真是立秋。
可他印象里,今天应该是阳历七月十六,离立秋还有小半个月才对。沈观南眯了眯眼,点开app翻找出行订单,想确认自己到底是哪天出发的。
但他翻遍了手机都没找到。
荒谬感铺天盖地的袭来,沈观南点开短信逐条翻阅,终于在一堆垃圾短信中翻到了订票成功的短信提醒。
日期显示八月六号,确实是立秋前一天。
他怔怔地看着这条短信,双眼眯缝得更厉害了,心道,难道是我记错了?
黎彧也盯着手机屏幕,直至它自动熄灭,才撩起眼皮问:“观南阿哥,我们还去吗?”
苗民赶秋会聚集在祆蛊楼前,等巴代法师跳完祈神舞再开启节日庆典。
这么多人围在那里,确实不好动手。但沈观南眸光一定,揣起手机跟在人群末尾,只回了一个字:“去。”
街道两旁的吊脚楼里不断涌出人来,跟在队尾载歌载舞。沈观南和黎彧很快就被人流包围了,一群人浩浩荡荡,如潮水般涌至坐落于山巅的祆蛊楼。
手腕忽然被人用力握住,触感微凉。黎彧好像说了什么,但四周太吵,沈观南没听清,只能由着他扒开人群,拉着自己向前挤。
摩肩擦踵的感觉并不好受,被挤的苗民明显都很不满。但不知为什么,他们看见黎彧就默默让开了路,所以没废多少功夫,沈观南就来到了人群最前方。
祆蛊楼正门口摆放着祭祀用的青铜鼎,八名身穿大红傩服的巴代法师晃着司刀,摇着七彩绺巾,嘴里念念有词地围着青铜鼎跳祈神舞。
舞蹈动作与南疆王墓室壁画上的一样。
不知是不是亲眼见过考古队成员在祭台上献舞,沈观南莫名觉得眼前的场景很熟悉,甚至控制不住想要加入。
唢呐声划破长空,巴代法师不约而同地停下动作,挥手往青铜鼎里撒了什么东西。
只听“咻——”地一声,祆蛊楼顶层阁楼突然燃起焰火,火势绕着角檐飞转一圈,再螺旋向下绕,一层接一层地将祆蛊楼逐层点亮。
等整栋祆蛊楼都淹没在金火绦绦,白雾漫漫的焰火瀑布中时,喧嚣的锣鼓声乍然消失了。
苗民和巴代法师都不见了,拥挤不堪的场地骤然变得空荡,上一秒还门窗紧闭的祆蛊楼这一秒却门户大开,像是埋好了陷阱等着沈观南往里跳。
有前几次的遭遇,沈观南已经不害怕了。他刚要往里走,就感觉手腕被股力量牵扯住——黎彧没松手,竟然跟他一起进了幻境!
少年像是刚发现不对劲,正警惕地观察着四周。沈观南有点自责,感觉不应该把他牵扯进来,便反握住他的手,安慰道:“别怕。”
闻言,黎彧眉心微动,移眸看向沈观南。
大雾四起,四周只有祆蛊楼的焰火,光线很暗。沈观南大半张脸都隐在阴影里,棱角分明的侧颜沉淀着与年龄不符的阅历。
似乎是察觉到黎彧的视线,他侧头看过来,五官随之清晰。
这人长了双会说话的含情眼,眼睑微微下垂,鼻梁挺直,薄唇和下颌的线条都很温柔,本是疏淡斯文的长相,却因那颗红艳的眉间痣显出几分魅。
“跟紧我。”
他按亮电光棒,打头走在前面。
黎彧喉结滚动几圈,立刻用另一只手圈住沈观南的胳膊,整个人都贴了过去:“观南阿哥……这里怎么阴森森的,那些人都去哪儿了?”
弥漫在四周的白雾愈来愈浓,可视范围不足三米。如果不是祆蛊楼燃着焰火,沈观南都辨认不出它的具体方位。
“幻觉而已。”沈观南朝着光源走:“都是假的,我们要相信科学。”
黎彧亦步亦趋地贴在身侧:“科学是谁,我们为什么要信他?”
闻言,沈观南侧眸睨向黎彧,分不清他究竟是在活跃气氛,还是真的不懂。
“哒哒哒——”
祆蛊楼里传来几声踩踏地板的细微声响。
沈观南跨过门槛,见楼里摆满了博古架,存放的竹简不说上万也有几千,不免有些头大。
他牵着黎彧慢慢向前走,感觉甬道前方好似悬浮着什么东西,正欲走近瞧个究竟,余光就瞥见一抹红。
沈观南猛然转身,目光落在博古架里系着红丝绦的竹简上。
找到了!
他眼眸一亮,立刻松开黎彧,伸手去够那个竹简。
“小心!”
一股力道将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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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南撞倒在地,电光棒随之掉落。四周的雾更浓了,沈观南隐约看见一袭白绫似的东西直朝黎彧缠了过去。
这恐怖的一幕令人咂舌,沈观南刚拔出腰间的匕首,黎彧就被裹缠着提起,垂直上升。
“黎彧!”
沈观南伸手去抓,却扑了个空,少年瞬间就消失在滚滚云雾中。
“你竟然带了个男人来!”
头顶传来南疆王的声音。他咬字很用力,听起来像是动了怒,“长得不错,你喜欢这样的?”
黎彧一直没有出声,八成是昏了过去。沈观南不确定南疆王会做什么,没敢激怒他,只压着嗓音警告:“他和我们之间的事没关系,你别动他。”
“我们之间……”南疆王似乎被取悦到了,很轻地笑了一声。随即,他换了副腔调,用介乎于委屈与撒娇之间的语气说:“可我看见他搂你了,你还牵他的手,你都没牵过我。”
“……”
这声音听得沈观南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
南疆王:“我很生气,你说该怎么办呢?”
不等沈观南回答,他就用气音很轻的“啊——”了一声,自顾自道:“蛛蛛已经很久没开荤了,就赏它饱餐一顿吧。”
话音刚落,沈观南就感觉萦绕在眼前的浓雾散开了。借着电光棒散发出的冷光,能看见栖息在房梁上,差不多有汤盆那么大的红蜘蛛。
它结织的网占据了半间房,黎彧已被缠成人茧,倒挂在蛛网上。
沈观南眸心剧缩,呼吸瞬间变得非常吃力:“我说了你别动他!”
“这么生气……难不成他是你的小情人?”
南疆王不知躲在哪里,沈观南逡巡一圈都没看见,想发难都不知该冲谁。他深吸一口气,压着火解释:“他只是带我去岜夯山的向导。”
“是么。”南疆王并不相信,“我看你很在意他,不会是喜欢上他了吧。”
“那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沈观南握紧了拳头,咬牙切齿地说:“你好歹是个神,他还是你的信徒,你就不能放过他?”
“那又如何?”南疆王似乎是起了逗弄的心思,“你既开了口,我可以放他一马,但你们两个人的蛊,我只能解一个。”
直到这一刻,沈观南才终于明白过来:“你引我来这里,把他也拉进幻境,就是想试探我会不会救他?”
“他哪值得我大费周章。不过——”南疆王轻呵一声:“胆敢觊觎我的人,合该受些惩罚。”
沈观南震惊得指尖冰凉,从头皮到整个后背都冷得发麻。
南疆王竟然知道黎彧向他表白的事,而且就因为这么一件事,就想要黎彧的命。这个人实在是太可怕了!
沈观南拧紧了眉,眼里的厌色呼之欲出:“你一直在监视我。”
南疆王没有否认。他漫不经心道:“你没时间了。到底是救他,还是救你自己?”
沈观南咬紧了后槽牙,下颌线骤然绷得很紧。他沉默地伫立在原地,做下的选择不言而喻。
南疆王:“你确定?”
沈观南嗯了一声。
雾气再次蔓延而至,比刚刚还要浓重。南疆王嗤笑一声,再开口时,嗓音竟然有点颤:“……还说不喜欢他。”
沈观南耐心告罄,用威胁而不自知的口吻质问:“你到底解不解!”
他这幅模样很像恼羞成怒,南疆王似乎又笑了一声,“你都求我了,我怎么可能会拒绝。”
他的声音突然变得很近,尾音上扬,散漫中透着遮掩不住的愉悦:“不过,解蛊耗心费力,我要点回报不过分吧。”
沈观南:“你又想怎样?”
正上方的浓雾中忽然探出个人来。他戴着半遮面的牛角傩冠,薄唇似翘非翘,整个人仿佛悬浮在空中,只有上半身压下来穿过了浓雾。
所以沈观南稍稍抬头,就和他近距离对上了视线。
藏在傩冠下的眼睛漾着清浅笑意,扑面而来的气息温热好闻,南疆王隔着鼻尖相对的距离,用非常暧昧的口吻说出两个字——
“吻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