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唔唔唔……唔唔……”
红色,触目惊心的红色。
四面八方,铺天盖地,牢牢包裹住整座宅院,带来窒息般的威慑。严深喉咙一阵发紧,下意识抬手挡在嘴前,却仍止不住那红色朝她咽喉深处蔓延。
“火……逃……快逃……咳咳……”
大火,漫天遮地的大火。
黑夜的浪潮随着炽热的火舌一同翻腾,疯狂炙烤着整个天地,一切仿佛都被热浪吞噬入肚,只从齿缝间残留下几抔灰烬。
“娘……大姐……逃……”
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她吐出最后一个尚未模糊的字眼,紧攥着的手失了力气,整个人坠入无尽的黑暗当中。
可怖的红色褪去,她在这满目黑暗当中独眠,已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过了一夜,也许是过了千年,这二者于她没有区别,于这一方世界亦没有什么区别。
“阿深,阿深?”娘亲关切的嗓音在耳边轻轻吹拂着,“这孩子,怎么又在外头睡着了?也不怕着凉……”
“娘,她都多大了,你可别总把她当长不大的小孩子。小妹去年开始跟我一起学习铸器之道,这才多久,铸器水平就已在我之上。趁着正年少,更应该抓紧时间好好磨练,早日成为比娘亲更优秀的铸器师。我来叫醒她,娘你别拦我。”
这是向来严厉的大姐在和娘亲说话。
“不……我不要醒来……我不要……”
醒来后,就再也听不见娘亲和大姐的声音了。
“阿深。阿深。”
娘亲和大姐齐齐呼唤着她的名字,不知疲倦,仿佛她不醒来,她们就会这样一直呼唤下去。
“娘,大姐,”手里被塞入了什么冰凉的东西,严深微微睁开眼睛,见到的却只有漫天火舌中两个模糊的身形,“怪我……没有本事……保护你们……”
一滴泪水从她眼睛里落下,淌进灼热的喉咙,“我不要……再也不要铸器了……我不要从我手里铸造出来的一堆废铁……成为夺人性命的恶器……夺我至爱之人的恶器……”
“傻孩子,说什么呢。”
泪眼朦胧间,娘亲温暖的手握住她的手,牵着她的手指摸过手心里那块冰凉的寒铁:
“看,还记得吗?这是你在开始学习铸器后,自己亲手雕琢的第一把小剑。我那时候问你,为何剑锋黯淡无光?你告诉我,剑之利不在于刃,而在于执剑人想要用剑守护至爱之人的本心。”
“不,我后悔了,娘,我不要什么没用的本心!”严深努力睁大眼睛,仍然无法将娘和大姐的面容看清,“我没有能守护你们的利刃,就会有别的利刃从我这里夺走你们!当初我就不应该选择铸器,我就应该,我就应该……”
她无能为力嘶吼着,想要永远抓住娘亲和大姐,她们却摇摇头,模糊的身形一点一点消散远去。
“我就应该拿起那把剑!不,娘,别走……大姐,别走……唔唔唔……唔唔……”
严深徒劳地挥动着手臂,试图阻拦二人的身形离自己而去,嘴里已发不出成型的声音。
“唉,少侠你瞧,”金三姐站在床前,见严铁匠被照水压制在床上却依旧拼命挣扎着,几次险些翻滚下床,不由得长叹了口气,“这人从醒来后就一直这样,我都差点没拉住她。明明受伤这么严重,身子虚得很,可经不起这么折腾。”
“唔唔唔……唔唔唔……”床上的严铁匠茫然睁着失去神采的双眼,嘴里不断发出沙哑的吼声,一滴眼泪夺眶而出。
照水轻轻替她拭去眼泪,握住她颤抖的手,“她这是魇着了。心里执念太深,才会提前醒来,眼下需要再好好睡一觉。三姐,还得麻烦你准备一些安神的药。”
金三姐看了眼稍稍平息下来的严铁匠,又叹了口气,转身下楼去了。
她虽不知道这个只和自己有过几面之缘的陌生人到底遭遇过什么,但光是听到那几声无言嘶吼,她就不忍再在屋子里呆下去。
照水取出怀里帕巾,将先前收好的那把小剑放进严铁匠的手心。严铁匠像是溺水之人抓住了稻草,整个身体渐渐停止了挣扎,嘴里呢喃着什么,眼皮缓缓沉了下去。
照水在床边继续默默守了一会,等金三姐端了安神药上来,两人扶起严铁匠给她慢慢喂了几口,确认此人已昏昏睡去,这才放下心来,一前一后出了屋子。
巴图从外面给两匹马儿喂了草料回来,恰好见照水二人下楼,皆是一言不发,心思重重的模样,小心问道:
“楼上那位客人可好些了?”
她刚来金家谒舍时,就注意到边春岭脚下这一带位置特殊,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恐怕平时就算发生什么事,昭平和驺城两边都不好管。
巴图便琢磨着等自己进了驺城,就和三位新城君商量一番,日后多派些人手到这边巡查,因此眼下见这里似有要事发生,自然而然将这事放在了心上。
“大体无碍,已经重新歇下了,”金三姐应道,“唉,也是个可怜人,就是不知道她是哪地的人?怎么会一个人到了老……”
金三姐本想说严铁匠怎么会一个人到了老梅村住下,说到此处,突然反应过来,止住话头。
照水昨夜才为她结果了高二麻几人,她还没摸清楚巴图此人性格,对江湖中人又是什么态度,可不能在这个时候把照水给出卖了。
不料照水自己说道:
“巴图大姐,实不相瞒,自打你来了以后,我就一直在观察你的为人。虽然这么说有些冒昧,但我能看出你是个可靠之人。这下我就不用等到了驺城,才能将老梅村的事彻底解决了。”
她接着一五一十将老梅村和高二麻几人的事同巴图说了。
“巴图大姐,虽然恶人已除,但你也知道,这世上的恶人是杀不完的,”照水坦然道:“我手里的剑,能杀一人,十人,百人,却杀不尽一个‘恶’字,况且有的‘恶’,是杀不了的。而这些我做不到的事,我希望由你和钟城君这样手里有另一把剑的人去做到。”
她能杀了高二麻,杀了李二麻王二麻,但在面对老梅村那些紧闭门户的砖屋时,她也只能感到无能为力。
巴图听了照水的一番话,沉默良久,久到金三姐不自觉为照水出了一身的汗。
照水等不到回应,以为她心有别想,还要再说什么,巴图终于开口:
“小妹,我有一个问题想请教你。”
“请讲。”
“我见小妹古道热肠,侠肝义胆,面对不平之事能够果断出剑。可是你怎样才能保证你手里的剑,即使永远只为惩凶除恶而出,就一定不会沾上无辜之人的血呢?”
巴图的问题颇有深意,照水低头认真思索一阵,答道:
“以杀止杀,在某些人看来是唯一能够除尽天下之恶的办法,而对于另一些人来说,却只能令其看不到恶的尽头。这不是我一人能改变的事情,我承认我暂时无法回答大姐的问题。”
她答得坦诚,心里却是莫名有些说不出的丧气。
昨夜杀高二麻五人痛快吗?
确实痛快,可痛快之后,她握着手里的剑,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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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山谷无边黑暗,一时陷入长久的茫然。
她毕竟不是活罗刹,况且这世上倘若真有阎王和地府,又哪里需要她这个手里有剑之人偶然路过,才终于收了这几人的命?
少年默默踩着黑夜回到谒舍,抬头时却看到一点灯笼烛火在黑暗中独自亮着,金三姐拉过她焦急问她身上的血迹是怎么回事,少年飘荡了一路的心突然一下子有了安稳的着落。
她忽然想,也不知道百年之前,世间远比如今还要混乱动荡之时,那些曾经手里握着剑的人都在想些什么呢?
她们又是在为了什么出剑?
也许自己正是因为想不清楚这个问题,才会在偶然发现密道里的那些书简后,自己也拿起了剑,下定决心走上了这一条路。
“你无须向谁证明什么,尽管随自己本心即可。”分别那日十九的话,她当时以为自己听懂了,眼下看来却远没有参悟。
“嗯,这也正是我想回答你的话,”巴图点头,走过去拍拍少年的肩膀,“你们这些手里有剑的人所迷茫的,又何尝不是我们这些手里有剑的人所迷茫的。天下安定不过百年,很多问题还需要你我一起去寻那个答案。”
“不过,高二麻几人能在老梅村为非作歹多年,确实是先前几任官员的失职,”巴图话锋一转,“这事你先放下心来,等我到了驺城,必给你们一个尽可能满意的交代。”
金三姐认真听着,见她没有要追究照水的意思,顿时松了口气。
照水笑道:
“那自然是好,我这个心结总算是能先放下了。我原本还想着,要是这事没人来管,等我到了驺城,可得想法子上演一出夜闯城君府了……”
“哦?你要趁夜溜进城君府做什么?”巴图见照水笑得狡黠,捧场问道。
“嗯,当然是像话本里那些伸张正义的大侠一样,一记飞镖打到城君案头,打开飞镖上的纸条,就会看见本大侠写下的‘十日之内不解决老梅村之事,我的剑就会搭在你们这些昏官的脖子上!’”
照水兴致盎然说得生动,巴图饶有兴致地听着,目光不时向照水身后瞥去。
“昏官”钟玉书正负手从楼梯上走下,全然没听见照水这话似的,走到几人身旁坐下,依然是那副半死不活吊着口气的模样。
只是这回她伸出手指点了点桌子,破天荒一口气说了超出十个字的一句话:
“严家。盛州第一铸器大家。灭门惨案。”
“你是说那个铁匠……等等,你偷偷进别人的房间?”照水猛地打住,讶异道。
真看不出来,钟城君瞧着斯斯文文,做事却挺“不拘小节”的。
钟玉书沉默一息,许是自知理亏,但又深知死皮赖脸之奥义,便是一个“理不直气也壮”,最后只捧起茶杯,咳了一声,淡然道:
“我是昏官。昏官做什么都不奇怪。”
照水一听,便知道她这是在揶揄自己,嘻嘻笑道:“此事暂且先不提,你是怎么认出那铁匠的来历的?钟城君去过的地方那么多,难道每一个见过的人都能记得?”
“差不多。”
钟玉书竟真的仔细想了想,开口,“见过一面。能记八成。两面。不忘。”
她又将话题带回到严铁匠身上:
“严深。昔日鸣锋山庄严庄主严离之第二子。”
钟玉书低头喝了一口茶水,口齿间栗香浓郁醇厚,正是盛州特有的上好绿茶。
无端思绪叫熟悉的香气勾起,越过这风刀霜剑的寒冬,短暂回到了那个雨丝风片的春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