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后的日子,裴容便在换药、煎药中度过。二人心照不宣,谁也不曾提起那日夜晚所发生的事情。
天气忽的回暖,崔锦和的伤口又发炎感染,每日昏昏沉沉,大多都于闭目养神中度过。
他的眼睛一直覆着药,看不见东西。
偶尔入梦,裴容也总是听见男人喃喃自语像是在说些什么。
今日一早,崔锦和难得清醒。他倚坐在门口的板凳上,像是在等着裴容回来一般。
裴容不远处就瞧着崔锦和在门口。
“崔公子为何一早就于门口,难不成是有什么喜事?”
这话的意思中很明显是调侃崔锦和,但崔锦和确实有喜事——今日一早,他的鸽子就飞了回来,脚上还别了信件。
但由于崔锦和眼疾还未恢复,只得暂时先将信件取下,转而将自己的贴身物品挂在信鸽的腿上,好让他们知晓自己安然无恙一事。
崔锦和面带笑意,话中都是轻快:“裴姑娘,救命之恩,没齿难忘。若是方便,可否告知鄙人姑娘姓名。”
裴容听出来崔锦和话中之意,但并未将其放在心上,而是绕过崔锦和,将背上的背篓放在屋内,收罗着今早采到的药材。
“只需知晓我为裴家人便好,其余莫要过多追问。”
裴容并非出自真心不愿告诉崔锦和自己的真实身份,不过是因为裴家在宫中地位动荡,若是如此明白告诉眼前人。
万一,他非崔锦和本尊呢?
裴容拎着物品,欲再度下山。崔锦和不再过问,只是静静听着脚步远去。
“不好了!皇上……皇上驾崩了!!”
一声惊呼,将裴容从梦中扯出。
梦醒,裴容惊起,一身冷汗打湿了她单薄的寝衣。
分明是凛冬季节,她却只觉浑身燥热。窗外头阴雨绵绵,全然不像是好天气的模样。
推门,见屋外众人乱作一团,裴容还以为刚才那阵喧嚣是场噩梦。
但莲叶仍面色如常,端着热水入房,候着裴容。
裴容问:“莲叶,发生何事?”
莲叶轻笑,语调欢快:“当然是那崔澈,死啦。”
她说这话,完全不在乎会不会被人听见,就像是这一切出自她的手笔一般。裴容瞧着眼前这丫鬟,只觉浑身发凉。
崔澈就这么死了。
死在与她大婚的第二日。
贞宝元年冬,桓厉王即位数月后突发恶疾,暴崩于寝宫。
国不可一日无君。先皇子嗣仅剩崔锦和一人。
纵使崔锦和母族卑微、自幼不受宫中之人待见,此刻也只能成唯一的选择。
崔锦和并未表露出一丝欣喜若狂,也未曾有过任何悲色,神色如常受下群臣朝拜。
定年号,颁新政,以“仁”为号,以民为天下。
称,桓仁王。
新帝即位,照旧例应当为先帝举国服丧,素缟数日。可新帝即位便废除这一项。
原因无他。
“先帝弑父杀兄,德行皆失,苍天明辨是非亦降罚令其偿还性命。其罪孽之深刻,民众不该为其哀悼。故,举国哀丧之礼即日废除。另,前朝收继婚制,兄终弟及。先帝皇后裴氏,端庄贤淑、林下风致、知书达理,当依旧俗。朕将择日迎娶裴氏正位中宫,册立为新后。”
虽有老臣反对,言其于理不合,何况裴皇后乃先帝之后,即便不行国礼,其二人也应当为其守节多年才可嫁娶。
崔锦和只当是众人说笑。
“礼法皆为人定,若朕不愿,此等旧习,废除便好。何况崔澈并非良人。他滥杀无辜、弑父杀兄,又强抢民女入宫为妃嫔,此等恶人也能受举国服丧之礼?!”
“何况,裴氏她,乃先帝明媒正娶。家世清白,又不同于先帝那般残暴,入主中宫,怎不名正言顺?何况裴氏曾救朕于水火之中,于恩于礼,朕都应当将后位交于她手。”
崔锦和寥寥数语,便夺下裴容的未来。
大仇已报,可裴容却不知怎得,忽对将来之事更为迷茫。
先帝皇后裴容跪在堂中。
面前是一口棺材,躺着的人是她的亡夫,崔澈。
天寒,裴容在那跪到手脚发凉。虽崔锦和废除那一制度,但裴容仍坚持要为其守夜到天明。
裴容伸手揉了揉不知是跪麻木的、还是因为天冷冻到发酸的腿,只当是她不能亲手除去仇人的报应。
其实不用想也知道,这一切究竟是出自谁的手笔。只是她还没有搞明白,当时分明说着是他们二人合作,现在竟成为他一人的功劳。
殿内并无他人。裴容事先已经交代明白了,她一人守夜就行,多了其他人她不适应。
屋外,寒风刺骨,还是天寒地冻。
那场做了一半就结束的梦,裴容现在都能想到后续的事情。对于她来说,不过是逃离裴家这个吃人的地方,一个最好的归宿罢了。
当时,崔锦和似乎说要娶她。
因为恩情吗?还是因为他发自内心的喜欢上了自己?
裴容不知道,她也不愿去想着有关于他们之间究竟发生过其他什么别的事情没有。
当时救下崔锦和,也不过是师傅告诉她医德一事。她到底还是后悔了。
裴容站起身,打量着空荡荡的宫殿,站起来活动后往屋外头走。
从见到崔锦和到入宫,这才过去一周时间,那恶人的命竟然如此短,连让她亲手复仇都来不及。
裴容蹲下,伸手抓了把门口才积起不久的细雪。雪在她手心中化成水,一点一点顺着指缝掉在那块被她挖出痕迹的枯草地上。
成为他的妻……吗?
他心悦之人应当是裴阿青。
当时,裴家人为了让庶出的裴阿青在外头不被欺负,于是将二人的身份调换,甚至让裴容出门都要掩着面纱,他们再将裴容干过的好事美化一下对外宣传出去。
是因为这样吗?只是这样崔锦和才会将救命恩人当作是裴阿青,路过她身边时救下她也是裴阿青的缘故吗?
恩人的姐姐,应当好生对待。
哈,真是可笑。
裴容想到在梦中,她竟然幻想过真的和崔锦和有以后之事。回想起只想将过去的自己那卑劣想法扼杀至摇篮当中,不愿记起。
思索间。她忽然发觉身后多了一个人,那人伸手搭在她的肩膀上,熟悉的力度让裴容松懈下来。
裴容试探地唤了一声:“陛下?”
那人应声:“是我。”
裴容深吸气,刚松懈下来的身体又再次紧绷起来。为什么这个时候崔锦和会出现在这里?他不是应该还在处理公务吗,现在来这里又是想要在她面前表现什么?
她正想问崔锦和此时前来有何事,一阵天翻地覆后,身后之人就那般将她扛在肩头,往寝殿方向走去。
还未出口的话就那样被堵在喉咙里,一丝一毫都发不出任何声音。
“夜深,也该行事了。”崔锦和言简意赅说明接下来的事情。
裴容眼睫微颤。
她自然是明白他话中之意,可他们分明开始说好就这般相处下去,不要再互相干涉彼此的生活。
崔锦和这是何意?
再后来,裴容只记得崔锦和整夜都轻声唤着她的名字,其他事情连细想都没那个胆量。
一觉醒来,已是天亮。
身旁空空如也,连余温都不曾留下。甚至现在,她都能回忆起昨夜崔锦和褪她衣裳时的轻柔,与之反差的是那双含情脉脉的双眸。
她从未见过如此的崔锦和。
恐怕,他终究是将她认错。
“娘娘,您醒了吗?”
屋外,是莲叶的声音。
不愿让下人瞧见自己此时的窘态,裴容两腿一软,下床时险些跪倒在地。
还是听见声音后才推门进来的莲叶瞧见裴容如此,上前将人扶起,才算了结。
莲叶见裴容如此,神色如常,话语还是同原先那般疏离冷漠:“娘娘,该洗漱用膳了。”
浑身上下,没有一处是能够用上力气的,更何况是现在这种情况。裴容连昨夜发生何事都耻于言语。
该死的崔锦和。
裴容按着腰,洗漱完毕用膳后便再次回到了拜访崔澈遗体的屋子。
晚上什么都看不清,到现在光线好的情况下才能细细打量起来。
裴容这才发现,这间房实在是偏远,根本不是帝王驾崩后应该有的待遇,更何况现在这么看起来,一切都是出自崔锦和的手笔。
昨夜惊涛骇浪,他却一早离开上朝。
真是年轻。裴容在心中腹诽。
她走到门口,发觉昨夜的积雪已被扫除。放眼望去不再是白雪皑皑,外面的雪也已停,久违的阳光散射下,裴容只觉刺眼。
晌午时分,崔澈下葬,可崔锦和仍未出面。裴容只当他要事在身,不方便前来,再加上他和崔澈关系不佳,身边人都是有心眼子的,自然是清楚如果参加的话会惹上怎样的麻烦。
所以,最后前来的人也就寥寥数人,大多都是崔澈生前的左膀右臂。
他们虽不服崔锦和上位,皆知晓为何崔澈会无故暴毙而亡,可他们并没有那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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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耐去和他硬碰硬,只能将事情真相全部打碎进肚子里。
裴容出神期间,听见一众人恭迎的声音。
她忙收神情,一同前去。
远处走来一穿着深色便服,身形高大挺拔之人。容貌端庄,至少比裴容印象当中要更加俊朗、更加有这个年龄之中应该有的英气神。
相比较前些日来说,不知怎得,裴容忽然觉得眼前这个人像是成长了不少,突然成为了真正能够独当一面的君王。
莫非,从开始,崔锦和就在他们所有人面前演戏?
那还真是心思深沉,连跟他统一战线的裴容也要一同隐瞒。
待崔锦和走近,裴容正准备上前行礼。身子刚动,就被那人伸手扶住。
“皇后免礼。”他话语中的生疏,全然不像昨天夜里那般深情款款的模样。要不是裴容见过这般的崔锦和,怕是要开始伤心为何他如此无情。
算了,君王本就无情无义。不然怎么会将恩人记错,还要将恩人本人做为棋子来下棋。
裴容抬眼瞧他。
无意间发现崔锦和脖子上泛红的抓痕。
……呃……
她昨天下手有那么用力吗?裴容想到这,脸爆红。
崔锦和看到忽然脸红的裴容,连语调都不由得变得轻快:“皇后这是想到何事害羞?”
一句话,点醒了在场的其他人。
这两人前几天不还是互相不认识的样子吗,怎么这么快就熟络了?莫非,他们二人从开始就认识,甚至那时候所谓的乌龙,也是真实存在的?
众人各怀鬼胎,但无一人敢将心中所想真正摆在面上,只当所有的事情都是正常应该发生的。
瞧见一旁正准备填土的工人,崔锦和挥着手让他们先去休息,只留自己跟裴容在那处。
“真是可惜。”崔锦和虽这么说,可语气里更多的还是独属于他的幸灾乐祸,“兄长即位才数月,争了半辈子的皇位,就这么拱手让给了我。”
裴容:“?”
有时候,裴容总觉得从这人嘴里说出来的话没有一句是能听的。
所有人都知道崔澈的死不是巧合,可偏偏没有人能够拿出证据来找崔锦和对峙;当然,他们也没有那么多脑袋能给崔锦和砍。
他朝她走的更近了些,手臂揽着裴容的腰,旁人看来都觉得他们二人之间关系非常好。
“皇兄英年早逝,未能留下一儿半女给寡人做念想,倒是苦了寡人的妻。”
崔锦和说这话时,话语中调侃意味更甚。那架势,甚至还想拉着裴容跟他一块产生共鸣。
裴容并未回他。
他身上那股熟悉的气息,让裴容身子发僵,动弹不得。
见裴容没有回答,崔锦和手上使了使劲,将裴容整个人都拉了过来,强迫她与自己对视。
“裴容,你对我有意见?”崔锦和问,“还是说,一天时间就让你对崔澈产生了其他的感情吗?”
身子发软,崔锦和手按着的地方正是裴容今早发酸的那处。
分明穿着厚衣,裴容却能够感受到来自崔锦和手掌的余温,甚至想到昨天夜里发生的种种。
裴容脸烫的不成样子。
宫中事务繁多杂乱,崔锦和也没多逗留,随意叮嘱裴容便离开。
临走前,崔锦和又折返。
“说来,听身旁人说皇后觉得兄长死因不清不楚,想找寡人问个通透明白?”崔锦和还没等裴容说话,倒是将裴容心中积压已久的事情点了出来。
裴容一愣,后才点头应下。
如果是崔锦和下的手,按理来说也不该就这么迅速。虽没细看,但光从那体态上说,裴容便能看出是药发中毒而亡,那药物像极了裴容准备的那味。
可裴容准备的那药剂,此时还安然无恙放在墙缝当中。
这让裴容一时之间想不明白,莫非是崔澈平日得罪人众多,总有那么几个懂医药之人研究出此药方对崔澈下手?
裴容想不明白。
崔锦和见裴容沉思的模样,轻笑出声:“莫要担心,此事皆与你我无关。一切皆是崔澈他自食恶果罢了,你莫要往心中去。安心便好……倒是有件事要皇后好好准备。”
说这话时,崔锦和明显往裴容这边又近了一步,将裴容整个人都圈了起来,语气明显带着调侃意味。
“皇后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应当是为朕诞下子嗣后代,而不是再去操劳先帝之事。”
话闭,崔锦和也不等裴容回答,扬长而去。
裴容愣在原地。
他何时变得如此厚颜无/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