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竺朵曾经不是惜命的人。
她敢单枪匹马冲到行宫慷慨陈词,为庄上三百染病生民请命;也敢在满京城贵女的觊觎目光中,大胆承认自己就是未来的太子妃。
那时她人生的信条,“爽”字排第一,正义排第二,其他的都可以往后稍稍。
直到那个晦明变换的雨夜,那个弟弟一走便杳无音讯的雨夜。
不谙世事的婴孩蜷缩在她怀里,浑身滚烫得一如他的身份——定明太子遗孤,一块再烫手不过的山芋。
为什么要答应郑璨心救下这孩子,白竺朵正发着高烧,头昏昏的,怎么也想不明白。
为何她一句“求求你”,自己竟可不计前嫌,孤身抱着她的孩子突围。
睢阳城里,太子妃难产血崩,费尽全力的小郡主脸色苍白得一无生气,连哭声也没有,很快也在稳婆怀里没了生息。
得知女儿死讯,郑璨心的手一瞬间也垂了下来。
从前的仇恨一扫而空,白竺朵眼中只剩一个被“生子”二字压得喘不过气来的古代女子。
“表姐放心,往后玢儿就是我的孩子。”
一岁有余的姜玢,也曾是郑璨心用来夺走太子妃之位的筹码。
可她想起姨娘临死前,也是这样躺在床上,身下血流汩汩,已完全没有希望止住,却还试图握住她的手,要她好好活下去,照顾弟弟和连樽楼的生意,照顾白家的所有人,一如自己生时所行。
“三姐姐你躺好,我去找吃的!”
弟弟小小的身影为她掖上被子,转身冲进密不透风的雨幕里。
“阿延——”
白竺朵伸手想去拉他,告诉他不要去,外头半夜有猛兽出没,却扑了个空,只抓住他的衣角。旧衣的布料脆得很,被她揪下来一块。
早知道不练枪了。她攥着那块破布,心道。
浓重如墨的夜里,她躺在草堆里等啊等,等不来一声期待中的“三姐姐”。
怀里的孩童气息逐渐微弱,星星点点的希望也快要消散。
天光乍破,依旧不见阿延归来,却有一柄长剑伸进屋内挑开了她藏身的干草堆。她艰难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模糊又熟悉的面容。
金冠玄袍,似乎是姜临霁。
她下意识捂紧了怀中的孩子,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一丝声响,几天几夜滴水未进的嘴唇一翕动便裂得生疼。那人冲上前来抱住她,为她披上尚带着自己体温的裘衣,揽她于怀中,喂她喝下等了许久的第一口水。
送到唇边的水,尚带着几分温热。
“找,找……”一察觉到自己能够发出些许声音,白竺朵急得语无伦次,生硬地从咽喉中挤出几个令人费解的字,不住浑身颤抖起来。
姜临霁以为她冷,伸手将她的脸捧进颈窝里,“不要急,你慢慢说,我在听。”
还不等她说出一句完整的话,便听到草屋外有年轻的小军士喊道:“殿下,没有找到那位稳婆的踪迹,小太孙也不知所踪。我们的人搜了一晚上,只找到这个。”
“这不就是昨晚我们见到的布料吗?”跟在小军士身边的副将吕恒说道,“要不是发现了这个,我们也找不到这来。”
白竺朵微微转头,循声望去,那小军士手里拿的破布,分明就是白延身上的衣料。
她心头发紧,只觉一瞬间连呼吸也成了难事,抽噎得胸口作呕,全身上下抖得更加厉害,“救……救救……弟弟……”
挣扎间姜临霁发现了她怀里的婴孩,“这便是阿延么?走,我们回军里找医官,你不要急,我带你回去,救你弟弟。”
之后的事她半梦半醒间也记不真切,再回神,那个自己许诺要做他母亲的孩子,却成了自己的弟弟阿延,而真正的阿延,再也没有回来过。
姨娘亲手缝的小衣穿在了别人身上,二哥千里迢迢派人送回来的木马被别人骑走,若是阿延还在,一定气得脸颊鼓成西市王婆婆家的大包子,追着别人满街跑。
她是如此没用,连最亲近的人也保护不了。
那之后,她的身体大不如前,半月一小病两月一大病,姨娘留给她的连樽楼她也不能老去了,病中精神好的时候,才能躺在榻上算一算账。
延英殿的主人换了,睢阳和京中的风波渐渐平息,变成阿延的玢儿一天天高起来,她的身体才好上一些。有时候想,日子就这么平静地过下去,其实也挺好的。
苏台喜欢讲“好生惜福”,总是找来各种名贵药材,熬医书上写的补汤给她喝,她喝不惯,总偷偷倒给后院厨房周妈妈的鸡。
所以周妈妈的鸡被养得又肥又壮。
*
与得知她醒来便掩饰不住笑意的姜临霁不同,白延一路乖乖地跟在姐夫身后,规规矩矩朝姐姐行了礼,才扑进白竺朵怀里问她疼不疼。
“不疼。”白竺朵摸摸他从小被奶娘睡得圆圆的脑袋,“姐姐是铁打的!”
主仆二人皆不解皇帝用意,姜临霁还在一旁细细嘱咐太医一日要来朔柳阁看多少次拿些什么药,苏台端着茶盏候在一旁观察皇帝的神色,白竺朵也抱着弟弟生怕他下一秒问点什么自己答不上来的话,诸如“能不能解释一下这孩子来历”这种。
“母后说看看白家给朕送的大礼,朕瞧了瞧,阿延这小子文章写得有意思,”同太医说完话,姜临霁见白延乖巧地陪着白竺朵,满意地点了点头,示意元一将几折短文拿上来给她看,“不愧是白家,给朕送了这么一个神童出来!”
“母后一开始觉得这孩子长得像朕,怀疑阿延的身份……”
白竺朵马上警觉起来。
“但朕告诉她只是巧合,阿延是朕看着长大的,他小时候就长这样,总不能是你和朕生的。”
“……”这人是咋当上皇帝的?白竺朵腹诽。
姜临霁戏谑地望向她,“除非他不是阿延。”
还真是。
白竺朵怕他继续往下想,赶忙接道:“当然是阿延了,臣妾拿这条腿发誓。”说着拍了拍自己的伤腿。
“所以朕想还他母亲良籍。”他轻笑一声,“往后做清流官,太子舍人太常卿之类,路子好走些。等他长大了,再让他自己争功名给江氏换诰命。”已经把白延下半辈子的路都安排得妥妥帖帖。
江姨娘出身商贾,从前在睢阳便和白竺朵日日念着,要是她的生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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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从商,生母不为伎该有多好,自己也不会从小被人戳脊梁骨。每当她提到这些,靠在她膝头的白竺朵总是伸手轻轻捂住她丹唇:“我可从没见过小娘这么好的人,谁看不起你,我就揍谁。”江姨娘笑得如同睢阳的山茶,却骂她太过天真。
汲汲营营求了一辈子的憧憬,只值贵人一句无心之语。
但白竺朵不信姜临霁有如此好心。
白延并不放在心上,姐姐从未和他讲过太多关于以前的事,此刻他还在仔细观察着姐姐被严严实实包起来的右腿。
“陛下确定么?”白竺朵朝他投去狐疑的目光,“您真是此意么?”
“再怀疑朕,你今晚出去外面雪地里睡。”
“好吧。”白竺朵理了理思绪,终于还是提起了自己最期待的话题,“听说许少府犯了不少事?陛下打算怎么处置他?”
“还在打算。”
打算怎么办?还在打算。真是问了也白问。
“臣妾是觉得,反正也没什么事,礼安公主更是活蹦乱跳得没边了,连太妃都说没什么,要不还是算了吧,骂他两句得了。”白竺朵发觉自己越说姜临霁脸越黑,索性拿礼安公主出来压他。
结果姜临霁的神色更差了。
“你当朕在宫城里是过家家呢?”本想吹胡子瞪眼的姜临霁发现自己晨起刚刮净了胡子,所以只能瞪眼,“白妃对这案子了然于胸啊,不如你来当朕,案子交给你断了?”
“真的吗?想成为陛下这样的人很久了。”
其实是想做皇帝很久了。
如果一穿进这本书里就能成为九五之尊,那该是一件多么美好的事。
“这……”姜临霁没想到她会这样回答,一时语塞。
“闹着玩的,臣妾不敢。”白竺朵悻悻回道,手上无心地捻着白延的衣袖,但见姜临霁比她还尴尬,不知脸上是何表情,震惊、疑惑、无所适从兼而有之,竟然什么也没说带着宫人直接走了。
她不过是奉承了一句而已,至于这么厌烦嘛。
萧美人一得知她醒来,饭都顾不上吃,吭哧吭哧带着陈婕妤直往朔柳阁冲来,伴随着外头内官通报的声音,竟是郑贵妃不拘小节的笑声:“哈哈哈,算是来对地方了,今日此处好生热闹。”
“从来没想过会在朔柳阁见到皇上,哎这是什么意思,怎么就走了?”郑贵妃打头先进屋,见了姜临霁正要行礼,却见他敷衍了两句转身离开朔柳阁,不由摇了摇头。
白竺朵知晓她又在挖苦自己,揶揄她道:“贵妃娘娘好在意陛下,也不先关心关心妹妹我。”
“看你精神很好,不像是刚醒的。”郑贵妃回道,“只怕我一关心你便飞上天了。”
“表姐好。”白延凑上去向郑贵妃问好。郑贵妃见了白延喜出望外,一把揪过他开始问东问西。
萧美人走得慢些,同陈婕妤带人带了不少吃食补品进殿,白竺朵看得心馋,点名要陈婕妤先拿樱桃煎过来,郑贵妃见她这副样子不禁和白延碎嘴起来。
“你姐夫大人没赏点什么东西安慰安慰你姐姐?”
“赏了赏了。”白竺朵抢过话头,“赏了我点颜色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