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瑛沿着河岸走,想着阿丽说了半截的话,心里对漕运船工失踪这事充满疑问和亏欠。
虽说汛期昀河吃人不眨眼,但失踪事件频发,数据报上来却是层层美化,身为主簿,顾知语居然毫不知情。
短短两天时间,顾瑛与顾知语的记忆融为一体,深深感受到她远大的志向和无悔的决心。
她的死牵扯出太多谜团,究竟是因还是果?
顾瑛此刻想不明白。
重活一世,她真能替顾知语完成遗愿么?
日渐西斜,暖风像一只大手抚平她内心的焦躁,码头间的纷纷扰扰都随着日落一同坠向河面,融化成一簇簇橘色倒影,衬在顾瑛眼中烧成一片火红。
多想无益,但行所想。
将心头担忧消解后,顾瑛脑中响起临走前沈镜悬特意说的那句话。
下午时分,州府大小官员都受杜督头邀请前往他府上共享晚宴,一同为侯爷和御史接风。
这接风宴,他俩已经吃了好几顿,照沈镜悬性格,今天这顿饭他断不会再去。
可听他话里意思似乎已经应下,莫非是在暗示她趁此机会再去看看漕口账本?
这是在点她呢!
说走就走,顾瑛迅速返回谧园,悄悄换上一身朴素灰布衣衫,坐在房间榻上迟迟没想好怎么绕过杜府层层防守溜进账房。
今日宴请,督府必然是严防死守,但所谓最危险也是最安全,反而更容易灯下黑。
她先是去了书房,想寻些侯爷贴身之物糊弄糊弄守卫,可寻了半天,珍贵之物倒是有,但不足以证明是侯爷的东西,她不敢乱用。
思来想去,顾瑛干脆胆大包天地溜进了谧园主人房。
她第一次来沈镜悬寝房,一推门却没有预想中繁奢:
偌大的厢房左侧是金丝楠木雕花床榻,被褥叠得整整齐齐,右侧是帷幔拢起的博古架,最引人瞩目的是摆在正中的腾云龙雕,除此之外,如他本人一样平淡。
房里东西属实不多,顾瑛一眼就看见床榻边那一副白玉腰牌,其上栩栩如生雕刻着蛟龙盘文,她想也没想捞起来就跑,趁天色还亮,朝着督府而去。
果然,杜府车马盈门,灯火通明,宴饮之声隐约可闻。
而侧边小门,奴仆们进进出出好不热闹,守卫检查虽严,核查却松,毕竟真一个个查实,队伍非得排到下条街不可。
更何况,顾瑛亮出的是沈镜悬的腰牌,府兵面有疑色,却也不敢过多阻拦,痛快放行。
她顺利进入督府内院,穿梭往来的奴婢仆从就更多了,她低着头步履匆匆,轻而易举混进家仆队伍里,跟着几人搬了三坛酒,顺理成章摸到账房附近。
两名守卫拄着大刀百无聊赖,顾瑛深吸口气,大摇大摆走到门口,再次亮出侯爷腰牌,压低声音道:“侯爷有急务查证,特遣我来取册,片刻即还。”
守卫互看一眼,有些犹豫,她故作不耐,语气微沉:“怎的?侯爷命令也敢耽搁?若是误了事,你们担待得起?”
那俩小子资历浅,见她手持信物,口气又大,终究不敢得罪那位煞神般的侯爷,只得开门放她进去,小声叮嘱道:“你可得快些,我等需复命锁门。”
顾瑛不客气地从喉咙里挤出一声“废话”,一个闪身入内,反手轻轻带上门栓。
账房内烛火昏暗,满是淡淡的墨香与旧纸气息。
她目标明确,直奔存放账册的那排书架,再次捧起那本漕运总账,就着门前微弱烛光,敛声屏息,一页页飞速翻阅。
远处宴厅阵阵喧嚣,一时莺歌燕舞,一时觥筹交错,而顾瑛却在这间密不透风的小屋里烦躁不休,额头渐渐渗出细细冷汗。
难道真的毫无破绽吗?
她一条条比对,指尖捻过白纸,止不住颤抖,目光无意间扫过日常损耗中的一类细目:盐。
官船运粮,有时会携带少量盐块用于途中防腐或食用,有所损耗属正常现象。
漕口账册上所记盐耗,每批数量不大,批次分散在数条不同船只和航次中,单看任何一条都合情合理,但合在一块看数量却也积少成多,远超寻常。
顾瑛正凝神思索,书房外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仔细搜查各处,有可疑人影潜入!”
是巡逻府兵的声音!
顾瑛心脏骤停,慌忙合上账册想要放回原处,书脊还没碰到架子,脚步声已奔至门外。
慌神的功夫,她扑闪躲入书架之后,瘦小的身形包裹进阴影之下。
“咔哒。”
账房门被一把推开,几人举着火把涌入,一步一步逼近。
完了。
鼻头火油呛得她只想咳嗽,无奈只能憋着一口气,攥着账册,脸涨的通红,指尖过于用力而缺血泛白。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颗小石子不知从何处飞来,一声轻响,滚落在顾瑛脚边。
她脑子空白一片,太阳穴突突直跳,小腿蹲着紧紧绷住,却是无路可退。
“谁?”府兵立刻警觉,火把齐刷刷照向书架后方。
然而,光芒全映在石子上,反而把她挤在光亮之下,竟无人察觉。
“好像是颗石头?”
“从窗外丢来的,去看看。”
他们走向窗口探查,紧接着,窗外树影晃动,只听几个府兵大喊一声“别跑”,一个个飞也似的蹿出门去。
而趁这机会,顾瑛猫着腰,也以最快速度逃出账房,混入前来换班的奴仆之中,冷汗早已湿透重衣。
是谁丢的石子?救她还是害她?
像是回应她的疑问,又一颗石子直直抛在她额头上。
顾瑛抱着脸险些跌坐地上,远远瞥见尤宵驰正翘着腿蹲在树杈上,笑中藏刀。
她讪笑着捂着头,正想上前去,尤宵驰却摆摆手,指指东边方向,示意她先回谧园。
顾瑛随即止住脚步,不情愿地点点头,眼睁睁望着尤宵驰一个飞身跃回正院而去。
也是,此地不宜久留。
-
顾瑛提着口气,直到故作镇定地踏出杜府,才敢扶着墙壁大口喘息。
今日行动属实又是她冲动,要不是尤宵驰及时解围,估计又要给侯爷惹麻烦。
好在确有发现。
但顾瑛到现在也没想明白,这么点盐,走私牟利根本得不偿失,他们费尽心机做账,就为了这点蝇头小利?
正当她回去路上,迎面撞上一伙府兵。
顾瑛连忙靠边,装作若无其事想蒙混过关,却见府兵直直冲她而来,她甚至来不及反应便被围了起来。
其中一人指着她说:“就是他冒充沈侯爷手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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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兵向两侧让出一条小道,只见杜亭君脸色铁青,一看见顾瑛,神色一迟。
“你?”
杜亭君没想到真是上午跟在侯爷身边的小哥,脸上竟没有一丝惊慌,反而面露喜色,随即给了顾瑛一巴掌。
顿时,顾瑛嘴角留下一行血迹。
“我正找你呢,没想到你自己送上门了。”杜亭君发狠地狞笑,挥手就要把她带走。
“我是侯爷的人,你无权审我。”顾瑛被几人押着不得不跪在地上,忍痛挣扎。
杜亭君横眉冷对,对着顾瑛冷嘲热讽:“你个贱奴!在我杜府上打着侯爷幌子想偷东西,今早曹员外钱袋里也少了二十两银子,怕不也是你见钱眼开。”
顾瑛这才意识到杜亭君是把上午的火气统统撒在她头上,只能回复:“小人有侯爷信物为证,光明正大入府,何来偷窃一说。”
“还敢嘴硬!不如问问我督府板子去吧,拉下去,打二十大板!”杜亭君大喝一声。
就在这时,四邻屋顶的瓦片突然响起一声清脆,一个人影竟然直接从房顶上跳了下来,周围侍卫刚要举刀,却见来人竟是尤宵驰。
他径直挡在顾瑛面前,笑容依旧,语气却变了调子:“杜大人,这怕是不妥吧,无凭无据,仅凭猜测便动用私刑,即便真有疑点,也该交由官府审问才是。”
“尤御史,杜某府上丢了东西,这位小哥可谓嫌疑重大,我自己审审没什么错吧?”杜亭君不客气地反问
“搜身即可,何必屈打成招。”尤宵驰按着顾瑛肩膀不松,周围府兵也不敢轻举妄动。
“搜身?”杜亭君冷笑道,“若她早已将赃物转移,搜身又有何用?尤御史总归是文官,不知道这些贼人不上点手段是不会老实交代的。”
身旁两名悍卫立刻上前就要扭住顾瑛手臂,尤宵驰眼神骤然一变,手刀以迅雷之势敲在两个大汉脖颈处,那两人就这么直直晕过去。
杜亭君阴沉着脸,声音带上怒意:“尤御史,虽说您有巡查公务在身,但真论起官品,还管不到我宁州督头身上吧?你如此护着这小子,今日,我定要细细问问,看你尤宵驰是否也掺和其中,来人!”
“我看谁敢?”
一道慵懒却冰寒刺骨的声音自不远处响起。
众人悚然一惊,循声望去,只见沈镜悬不知何时已在偏处,斜倚在墙壁下,漫不经心地抚摸着腕间的佛珠。
他连眼皮都未完全抬起,周身却散发着令人窒息的杀气。
杜亭君却与上午态度大相径庭:“侯爷您心善,不舍得教训手下,不如就让杜某替您管教管教?”
空气似乎都凉下几分,沈镜悬缓缓抬眸,冷冷扫向杜亭君:“杜督头日理万机,没想到连抓贼都要亲自上阵,怪不得漕运叫你管得蒸蒸日上啊。”
“沈侯爷过奖了……”
没等杜亭君说完,沈镜悬轻笑一声,缓步走上前,靴底扣在青石地面上发出哒哒声:“她是本侯的人,你是在怀疑本侯窝藏贼寇?还是觉得本侯连几十两银子都贪墨不起?”
“那若是……您这手下想偷我府上漕运账本,莫非也是您指示的?”杜亭君冷笑一声。
……
顾瑛跪在地上,只觉着一双刀人的眼睛一寸寸刮过,要将她活吞生吃。
这下她麻烦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