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二、细作
一道身影从王府后院飞出，巧妙地绕过热闹的街道，进了一间铺子的后院。
“公子又来了。”
那是一间充满烘烤糕点香气的铺子，后厨里，一位撸起袖子的少女挽了挽耳边的碎发，问候来人。
“小果，今天又轮你值后厨？”
来人身形高挑，声音柔和，只不过看不见样貌，因他脸上带了一张苍白的面具。
小果道：“是了，又是我。婆婆和楚先生在前面聊天呢，我去帮公子叫来？”
男人道：“麻烦你了。”
不久，蒲婆婆从店前走到后厨，拉着他的手进了一间小偏房。
*
几年前，在密室中，师辰风没有选择，杀掉了宇文暄，可宇文暄一死，他的选择从零变成了无数条。
他谎称自己面部受伤，戴上了面具，召集所有王府的家丁，重新立了规矩，并找人学武功，学怎么骑马，怎么上阵杀敌，学治兵之道，学战场上的运筹帷幄，朝堂上的人心叵测。
他临摹宇文暄的字迹，不停地从蒲婆婆那里打听宇文暄是个什么样的人，甚至匿名派了人去梦千回买各种情报。
他也无时无刻受着内心的煎熬，每当停下来时，记忆里黎芊芊已经模糊的脸就会浮现在眼前，她张嘴，满口尽是训斥自己的话，他又会憋着一口气继续往前走。
几年后，他成为了第二个宇文暄。
这件事蒲婆婆曾告诫过他，不要让第三人个人知道，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他们隐瞒得也很成功。
*
“怎么忽然来了？”蒲婆婆手里还握着她那柄桃木手杖，“那账房先生还在前面，免得让他看到了。”
“打扰婆婆了，我有一问，翻覆了一宿，这才过来。”师辰风道，“我若是回苗疆查那件事，就得先把芊芊带走，但我现在没有她的任何消息，想过来问问，婆婆您有什么办法吗？”
蒲婆婆听了，思索起来：“首先，你先不要太着急，这么多年过去了，不在这一时半会儿。”
“这样。”她每次坚定地为他出主意时，师辰风仿佛找到了主心骨，蒲婆婆是他在北疆唯一的依靠。
“我叫几个人往苗疆带去几份糕点，就以宇文暄的名义，每家每户都有一份。”她接着道，“叫我的人去苗疆看看，芊芊那边怎么样了。”
“你放心，那些人不是妖，不会被查出来的。”她又补充道。
师辰风道：“可……这么远，糕点带过去岂不是坏了。”
蒲婆婆笑道：“傻孩子，过去再买呀，演戏给他们看，又不是真的要给他们准备礼物。”
*
晨光透过雪幕，第一个照亮了北海山。
九娘起床打开门，十分自然地同门口值班的两位弟子打了声招呼。
个子矮些的那位回应了她，赶紧捅了身边个子高些的人一肘，高个子从梦中惊醒，慌慌张张向九娘鞠了鞠躬。
“没事的没事的，你们是不是该换岗了，快去休息吧！”九娘挥挥手，“我都叫陶文秀不要派人看着了，我住这里能有什么危险。”
矮个子嘿嘿笑了两声，道：“其实……我们是刚换过来的……”
高个子抹了抹脸，强行精神抖擞地站好：“保护楼主夫人我义不容辞！”
九娘蹙起眉，笑着轻锤了他一下：“别说这些。”
“是！”高个子抬头挺胸地站着，上下眼皮已经快要像两块相吸的磁铁一般粘住了。
九娘道别他们，去找陶文秀一起吃饭。
一上午过去，九娘才回来午休，这俩弟子还没走，矮个子坐在台阶上捻着狗尾巴草，高个子靠着门柱在睡觉，矮个子就把狗尾巴草往他鼻子里伸。
只见那高个子虽然看起来睡得熟，但那矮个子一靠近，他便立马躲远了。
九娘跟他们简单聊了几句，便进屋休息了。
安静后不久，矮个子道：“魏兄，我内急，去解个手。”
高个子点点头，趁他走时，忽然望见他脖颈后的点点红斑。
高个子多看了几眼，随后又寐起来。
他似乎是来了个大的，很久才回来。
回来后不久，高个子又道：“李兄，我也内急，去解个手。”
矮个子点点头。
他把佩剑立在石柱旁，一溜烟跑去了茅房。
他并不是真的要去茅房。
跑离了矮个子的视线范围，他跟随着面前的一个小光点，不知向哪里行去。
小光点绕出了北海楼的范围，最后却又绕回了这间屋子之后。
他随小光点跃上了屋顶，轻轻落在瓦片上。
这里的瓦片明显被人动过，但担心这可能会是某些暗号之类的，他并没有动这些瓦片。
一会儿，小光点离开了此处，他也跟着走了。
不久后，他装作蹲了很长时间，一瘸一拐地从茅房出来，恰巧看守典阁藏书的弟子路过，喊道：“魏兄……？哎！魏兄！来一下。”
陶文秀买了很多书回来，要放进典阁，搬书正缺人手，这高个子被半路截胡，只好跟过去帮忙。
*
陶文秀约了九娘下午来演武场看弟子们练功，坐在树下等到日头向西也不见她身影，一开始他觉得一定又是陶云停缠住她了，可陶云停却单独出现在他的视线里。
这小姑娘每天这个时候给医馆打水，像往常一样，神色并无异常，小猫饭团也快速倒着步子跟在她身后来来去去。
陶文秀一下子从地上弹了起来，往九娘的住处赶去。
他平日里派了两个弟子值守，只是害怕像义父义母那样的事再次发生，可现在，他远远地看见九娘房间的门口一个人也没有，心一下子悬到了喉咙。
他跑到门边，正准备伸手开门，门里突然发出一阵不似人的咆哮。
仿佛是被激怒的野兽，但却被围困了起来，无助却又愤怒。
陶文秀开门的手顿了一下，微微颤抖着推开了门。
屋里的一幕令他瞠目结舌，张着嘴望着这不可置信的一幕，大脑已经一片空白了。
屋梁上不知被谁绑了十几道绳子，每隔一小段系着一颗黑色的小铃铛，伴随着振动铮铮地响。被这十几道绳子束缚起来的，正是失踪了一个下午的九娘。
她伏在绳网中，无力地挣扎着，裸露在外的皮肤上尽是灰黑色的毛发，一口獠牙上下不停地磕着，唾液混着暗红色的血水滴到地上。
见门打开了，她发出一声怒吼，陶文秀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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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坐到了地上。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她，才发现九娘便是当初在山牢里，被关在他隔壁的狼妖秋明湖。
愣神半晌，他才连滚带爬地站起来，看到了桌上放着的小盅，他凑过去一看，一阵臭味扑面而来。
他永远也忘不了这个味道，槐尸蛊的味道。
蛊虫不在了，不知是被下蛊人带走了，还是留在了九娘体内。
若是后者，那就麻烦了。
他一边温声安慰着，一边慢慢接近九娘，这狼妖似乎听进去了，渐渐安静下来。
这时，门外响起了陶云停的声音。
陶文秀忙道：“云停！你别进来！”
可惜已经晚了，小姑娘兴高采烈地打开门，见了这场面，吓得尖叫起来。
九娘受了刺激，也开始大吼起来，陶文秀一咬牙，跑过去抱起陶云停就走。
陶云停吓得大哭起来，边哭边伸出了拳头一下下捶着他：“陶文秀！你把阿九姐姐怎么了！？”
这里很快被封锁起来，他把陶云停送回医馆，嘱咐陶先生把减毒药再煮一碗，便回了九娘的屋子，不允许任何人靠近。
天快要黑了，典阁的书终于收拾完了，那高个子弟子欣然道别后，拍拍身上的土准备回去，就看见本应是自己值守的屋子，围上了很多人。
屋里九娘的状况特殊，既是中了蛊的尸人，又是一只狼妖，陶文秀找不到任何办法去救她，便首先叫人把两位值守弟子叫来。
正巧他搬完书回来，便自告奋勇站在了陶文秀面前。
陶文秀质问他道：“你叫什么名字？为何不在自己的位子上守着？另外一人呢？”
那高个子道：“回楼主，我叫魏腾，同我一起当值的是李星师弟，我去解手途中被典阁的师兄叫去帮忙，我想着帮完了再回去，没想到竟发生了此事……”
陶文秀道：“这李星在哪？”
魏腾道：“我也不知他去了哪儿，我刚刚才从典阁出来。”
北海楼上下全力搜查着李星的下落，途中，陶先生提着药箱赶了过来。
九娘状态有了些许稳定，陶文秀这才敢将她从绳网上扶下来，并喂她吃了些药。
这药也奇了，吃完后九娘神智恢复了些许清明。
*
而此时的梦千回，正是入夜时分，生意火爆的时候。
在一群成年人进进出出的时候，一个风尘仆仆的小姑娘带着满脸的泪痕跑进梦千回。
坐在前台的花千鸩一下子便认出了这是陶文秀的妹妹，赶忙笑吟吟去把她牵过来：“小云停，这么晚了怎么来这里了？”
她伸长脖子望着门口，以为九娘和陶文秀也来了。
得到的却是陶云停带着哭腔的求助：“花姐姐，阿九姐姐……阿九姐姐不知道怎么了，你能不能快去救救她……”
花千鸩的脸一下子冷了下来：“云停，你慢慢说，阿九姐姐怎么了？”
陶云停边哭边道：“我不知道，她、她被绑起来了，身上还有很多毛，她好像很难受……”
花千鸩“唰”地站起来：“陶文秀这个畜生……”
嘴里咬牙切齿地念叨着，她又蹲下安慰道：“云停，你在这里等一下，我去叫楚伯伯，咱们一起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