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三、解救
楚衡将陶云停抱起，同花千鸩两人快马赶去了北海楼，来到九娘屋前，却遭到了一众弟子的阻拦。
花千鸩跳下马，正遇上听到嘈乱准备出门查看情况的陶文秀。
“陶文秀，把你的人撤走！”花千鸩高声道。
陶文秀不语，他甚至不知道该张嘴说什么。搜寻了一整晚，这个叫李星的人仿佛人间蒸发了一般，根据弟子们的说辞，基本可以确定这人就是随卜槐来北疆的内奸，并且也已经身中毒蛊，早晚会死，拉人下水恐怕是早已想好了的。
若是再过几日抓不到他，他也会中蛊而死。
只怪自己识人不清，九娘实在是无辜。
见他没有回应，花千鸩拨开人群就要闯入，弟子们因此挤得更紧密，不让她过去。
花千鸩顿了一下，觉得也没什么好隐瞒的，眼瞳中绿光一闪，利爪从指尖生出，一把掐住了挡在前面的弟子。
其他人见状，纷纷吓得让出了一条路，她抓着这位可怜的弟子一路走到陶文秀面前，又将人扔到一边，道：“让开。”
陶文秀苦着脸，叹了口气，脚下却似生了根，没有要让的意思。
花千鸩也不跟他多说，一拳便捶了过去。
这一拳实在是狠，或许是有法力加持，或许是愤怒使然，让陶文秀捂着脸跌在地上，顺着台阶滚到了下面。
她也不回头看，径直进了屋子，楚衡也跟着进来了。
一进去，她就感到一阵不知从何而来的压抑感，从四面八方紧紧裹住了她。
从房梁上吊着的带铃铛的绳子还没有收拾起来，她扫视着这些黑色的小铃铛，脑海中跳出一个名字来。
墨骨巫铃。
再回头看躺在床上的九娘，安静得如同睡着了一般。
“我给阿九吃了解毒药，后来又加了些安眠的药，不然这蛊毒发作起来，没办法……”陶文秀一边脸已肿了，嘴角是没擦净的血渍。
花千鸩道：“槐尸蛊……是吗？”
“……是。”
楚衡道：“你有什么办法救她吗？”
陶文秀愣在原地，许久，摇了摇头。
他连中毒的自己都救不了，怎么去救中了蛊的九娘。
楚衡见了，转身便将九娘从床上捞起来，背在背上，花千鸩连忙护在他身后。
陶文秀伸手想拦一下，却被楚衡一眼瞪了回去。他似乎第一次在楚衡脸上看到这样的表情。
“既然你没有办法，留着她还要干什么？”
楚衡背着九娘——秋明湖，离开了北海楼。
他只觉得心中有一股怒火，烧起了沉寂许久的心。
上一次生气还是在气黎人青非要去参加那个族长选举……想来已过去好几年了。
*
进了城里，阿鸳阿鸯赶来接应，几人本打算先回梦千回，可谁知秋明湖醒了。
楚衡并未察觉，冷不丁被她一下掐住了肩膀，疼得一个趔趄。
童瑶赶紧扶着他，背上的秋明湖不可逆转的异化已经开始了。
肩上的刺痛让脑子愈发清醒起来，楚衡飞速地翻阅着在苗疆的回忆。
早些时候，他偶尔会去巫女观探望黎眷和黎莞莞，而善制蛊的黎眷便会将不用的蛊虫冰冻起来，可保几年不死。
“冰……”他道，“小瑶，用冰把明湖封起来。”
“冰？”童瑶怔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楚伯伯，我们去北海山后的山谷！”
她直接化为狼形，背着二人向北海山后跑去。
阿鸯陪他们过去，阿鸳则是回梦千回找会使冰的妖。
*
早秋的北疆，城里就已经很冷了，郊外的寒风更是穿衣入骨。
夹着寒江雪的冷风一吹，秋明湖恢复了一些神志，但也只是片时，就攻击起所有人来。
楚衡不会武功，童瑶和阿鸯又不敢同她对手，只能慢慢和她周旋。
但这里实在是太冷，二人体力和法力就要消耗殆尽，秋明湖却没有一点疲态。
原来这就是槐尸蛊，这就是槐尸，朝廷的征兵令，从苗疆走出来的“鬼军”，都是以一条条人命铺成这条只去不回的黄泉路。
秋明湖并不会武功，法力也只用来自保，当年逃出花都山的山牢，她的灵核就已被打碎一半，自从进了梦千回，就已经很少使用法力了。
而她现在敏捷得不似从前，快如阿鸯都难以招架。
童瑶掌心聚起一团绿色的微光，可她迟迟不敢打出去。
即便心里清楚知道她已经没有生还的可能，但看着这张朝夕相处的脸，她怎能下得去手。
楚衡在一边，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现在才明白身为凡人的无力感。
秋明湖出手毫无规律，直进直出，步步紧逼，童瑶和阿鸯一面护着楚衡，一面把秋明湖引向远处。
黑暗中，一青一绿两道光影上下翻飞着，将秋明湖围在二人中间。
中蛊的秋明湖战斗力直线上升，一对利爪直直朝着阿鸯袭来，本就受了她几次攻击的阿鸯也已经是强弩之末，伸手去接她一爪，却怕伤了她而没有用法力。
童瑶犹豫了整个战局，最终打出两掌，打偏了她一只手，那胳膊好似断了一样垂下来，但这丝毫不影响她另一只手的进攻。
阿鸯捂着满是血痕的胳膊倒在地上，童瑶手中幽绿的光渐渐消失了，秋明湖飞身抓过来的那一刻，她只是吃吃地望着秋明湖的身影，脚下沉重得好像灌了铅，抬也抬不起来。那张逐渐接近的脸上尽是蔓延的红斑，无情地吞噬着原本白皙的皮肤。
千钧一发之际，她眼前忽然一黑，像是有人挡在了前面。
接着便是一只利爪，携卷着温热的液体喷了她一身。
楚衡双手抱着秋明湖袭过来的那只手，奈何力量远不及已是槐尸的她，拦不住她的手，便直接从前胸一直贯穿到了后背。
“明湖……”
下一刻，阵阵铃声忽然响起，山谷空旷，这铃声便回荡在每一处。
童瑶来不及反应，听见这铃声又险些晕过去。
星星点点的火光快速接近着，这里忽然来了很多人。
为首的陶文秀手里拿着从房梁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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剪下来绑着铃铛的绳子，这些铃声就是从他手里传出来的。
这声音像某种号令一般，秋明湖抽出了手，静静地站住了。
失去支撑的楚衡倒在地上，童瑶赶忙爬过去看他，而他连一句完整的话都没有讲完，就失去了温度。
童瑶愣愣地看着他胸口的血洞，灵魂似已不在身体里了，流进眼里的血把一切都染成了红色。
若是师辰风在场，一定一眼就能认出这样的血洞，和黎人青身上的一模一样，那可怖的场景每日每夜都会回荡在他的脑海中。
不知过了多久，童瑶才逐渐回过神来，远远地看到陶文秀将那绳子绑在了秋明湖身上，才朝她走过来。
“花老板……”陶文秀看着楚衡的尸体，“抱歉，我来晚了。”
“啊……”童瑶甚至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你怎么……来了……”
“我找到了那个下蛊人的尸体，他行凶之后便自尽了，想来也是没打算活着。”陶文秀道，“我带了妖族的人来，察觉到这里有法术异动，就马上过来了。”
童瑶无神地坐在雪地里，楚衡身体里的血在他们脚下渗开，在夜色中红得发黑。
“我帮你一起处理这些……”陶文秀不知该如何安慰她，义父义母死的时候也没有人来安慰他，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更好。
见童瑶不回应，他俯身想把楚衡从雪地里抱起来，还未起身，就被童瑶推倒在地。
“你不要动他！”
陶文秀怔住了，愧疚和不甘交杂，心里十分不是滋味。
若是他没有带九娘回北海楼，这一切是否就不会发生了？
若是早些发现苗疆留下的内奸，不该死的人是否就不会死了？
可他也不想让这些事发生，不想让卜槐带着槐尸群来血洗北海楼，不想让梦千回连着搭进去两条人命。
在崩溃的边缘，他总是选择了忍下这份痛苦。
童瑶站在他对面，似乎也怔了一会儿，最终下定决心道：“冰。”
陶文秀：“什么……”
童瑶道：“陶楼主，用冰把秋明湖封起来吧。”
她心里明白，北海楼才经历的那场劫难，陶文秀作为其中一员也十分无辜，说到底研制出槐尸的那群人才是所有仇恨的来源，她只是下意识找了个替罪者，似乎只有把这些突如其来的仇恨放在哪里才能宽解心中的愤怒。
此话一出，陶文秀立刻就理解了她的意思，只是不知道这样的做法究竟有没有用。
阿鸳这才带着援手姗姗来迟，众人连夜凿开山谷，为秋明湖打造了一副冰棺。
来自南方的小姑娘就这样沉睡在了冰冷的他乡。
*
陶文秀又陪童瑶办完了楚衡的后事，至此，梦千回关停了一段时间。
淮缙反复问她秋明湖去了哪里，童瑶只说她中了苗疆的槐尸蛊，却不肯带他去看看秋明湖。
她身上的尸斑像毒虫一般爬满了全身，童瑶实在不愿淮缙看到她这个样子。
北海楼也只是偶尔送来些礼物，陶文秀不敢来见她，她也不想再见到陶文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