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七、尸蛊
两道泪从他脸颊流下。
陶文秀望着空空如也的座位,心中五味杂陈。
林无择已经走了,而不知为什么,他忽然流下了泪。
带他离开泥巴房的是他们,将重担不由分说递给他的也是他们。
说到底,他还是栽在了他们手上。尽管他一开始是自愿,到后来却是不得不愿。
他伸手擦干眼泪,却听见一声声的哀哭。
明明自己没有哭?
他警觉地抬头望向屋外,正是午后极热之时,为何不在夜里哭,要在白日哭?
收好木椅,他轻轻走出了门。
循着哭声,穿过几道长廊,就在一个转角处,还未来得及反应,剑光就擦面而过。
一个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倒在他面前,被切掉的头颅在地上滚了几圈。
没有一滴血溅出来,好像块人形木头,就这样被劈成两半。
他面前是握着剑的北海楼弟子。
“陶小楼主,楼主让我告诉你快到医馆去!”
他说完,就被那鬼东西当臂薅了一口,顿时血流如注。
陶文秀终于知道那异样的预感是什么了。
“我来助你!”
他捡起弟子掉在地上的剑,冲着那东西劈砍过去,若论剑法,身姿实在不雅,但性命当头,只要能杀出一条路,什么姿势都可先抛诸脑后。
他搀着那位弟子,快步跑到医馆,此处有多人把守,还未有怪物闯入。
他赶紧叫陶先生安顿受伤弟子,一边急道:“舅舅,我义母呢?”
陶士晋道:“文秀,你就留在医馆,哪儿也不要去。”
这话在他听来可不是什么好消息,陶文秀立即就朝着最坏的方向去想了。
他根本不想再和陶先生纠缠,手中还握着弟子的剑,转头就往外面走。
陶士晋将手中的疮药递给下人,追过去一把拉住他道:“你上哪儿去,你不能出去!”
陶文秀挣开他:“我找义母去!”
陶士晋挡在他身前:“楼主不允许你离开医馆,你就好好在这儿待着。”
陶文秀神色一凛,足尖一点,翻身越过面前的人,几个起落间就跳出了医馆。
陶先生眉头紧拧,赶忙叫了一位壮实的看守,要求他同自己去找回陶文秀。
出了医馆的少年执剑立于门口,那一声声哀哭便是北海楼的弟子们,这些不知名的怪物们正对他们进行着单方面的屠杀,初出茅庐的小孩子们,哪里能打得过这些人形野兽。
陶文秀没有一丝犹豫,俯身冲了进去。
他不知道陶蕴在哪儿,只能一路问下去,不断行进着,他竟出了山门,来到了北海山脚。
山门口立着一块石头,上刻“匡扶正义”四个大字,用朱红漆了。而现在,青白的石被血染红了。
他忽然注意到一阵奇异的铃声,又寻着铃声而去。
越过几幢惨不忍睹的房屋,他离铃声越来越近,同时,也看到了一抹熟悉的影子。
“义母!义父!”他脱口而出,全然不知身边的危险。
林无择回手一甩,自己的剑从陶文秀身边飞过,正中他身后那只怪物张开的嘴。
差一点就要咬在陶文秀身上。
也正是这一击,他没有了武器,而面前的怪物又接踵而至。
另一把剑忽然悬在林无择身前,一招格挡,是真正正宗的北海剑诀。
但这一招,为林无择挡下了敌人,剑的主人却被震倒在地。
“阿蕴!”
林无择上前护住赶来的陶蕴,而素来虚弱的她竟勉强站了起来,口鼻都带着血,歇斯底里地向前方喊道:“给人下蛊这种肮脏事,果然只有你们这群臭虫子能干得出来!”
陶文秀捡起林无择的剑,纵身跃到了他们身边,陶蕴这才看见他,厉声道:“陶文秀!?你过来干什么?不是叫你在医馆待着吗?”
陶文秀道:“义母,文秀要一直跟着……”
语声戛然而止,他眼睁睁看着他的义母被一只怪物洞穿了心脏。
滚烫的鲜血溅了他满脸。
林无择驱赶着身边的怪物,甚至都不能在她落下的时候接住她。
他发出一声悲哀的怒号,响彻了整个原野。
剑在他的手上成了一道道光。
他最后能做的,就是推开陶文秀,再冲他大喊一声:“你赶紧回北海楼去!”
陶文秀感到有人在拽他,抓着他连连倒退。
“义母……义父……”
他的眼中,林无择很快缩一个小点,消失在原野上。
林无择用尽力气挥完最后一剑,带着一身的伤倒在了陶蕴身边,竭尽全力遮盖住了她的身体。
怪物一拥而上,无情地在他身上噬咬着。
铃声换了个音调,那些东西忽然停了下来。
前方走出一位赤膊赤脚的人,他皮肤黝黑,身上纹满了不知所云的图腾,手里握着发出异响的铃铛。
一对幽蓝的眼注视着地上二人,他又取出一只漆黑的口哨,正放在嘴边,停住了动作。
少年紧握着剑,越过他义父母的尸体,直向着他当头一剑劈下来。
陶文秀再一次挣开了陶先生,冲向了这位“幕后之人”。
而那人手腕一抖,不知向他扔了什么过去,陶文秀只觉得喉头一痛,登时跌坐在地上,说不出一个字来。
那人继续拿起口哨,一道哨鸣划过北海山。
窸窣声从四周响起,陶文秀听了这哨鸣,不知怎地胃里翻腾,阵阵干呕,手脚无力趴在地上。
他并没有吐,却有什么东西从他嘴里钻了出来。
一条黑色的长虫向那赤脚人爬去,却被他一脚踩死了。
他又摇了摇手中铃铛,那些怪物居然顺从地跟在他身边。他转身走了,再没有回头看一眼。
只有陶文秀还在恶狠狠地盯着他远去的背影。
*
自那长虫从他嘴里爬出来之后,陶文秀一直高烧,几日才转醒。可他身上出现的一片片红色瘀斑,却怎么也消不下去。
他坐在床上,隐约觉得自己已经失去了什么,可是他这次却流不下泪。
陶蕴和林无择以及北海楼许多弟子的后事,陶先生已经帮他安顿好了。前几日还欣欣向荣的北海楼,此刻被盖在了凛冽的风雪之下。
陶文秀明白了,为什么是下蛊,因为陶蕴毁掉了苗疆人的计划,自然要来寻仇。
当年救下的人,需要他们拿命来换。
自己也被下了蛊,不知这是什么蛊,也不知道还有多长时间能活。
他也要死了,在不久的将来。
拴柱这辈子,依旧拴不住一个人。
他拉开抽屉,想找张纸来写点什么,类似于最后的话。
他看见了一张叠的整整齐齐,却又有些皱皱巴巴的纸。他捏起来,小心翼翼地展开。
这是一封信,信的前面是一些自述,陶文秀看不大懂,但从中间开始,忽然提到了一种名为“尸蛊”的东西。
“尸蛊虫长约一掌,体色黑,下蛊多从口鼻等腔道飞入,留虫则变蛊尸,受墨骨蛇骨所控;驱虫则中尸毒,遍体生淤……
“吾以亲身试验,得此减毒方,可暂缓毒性,若勤加服用,适寒避暑,功效更益……”
下面是一张药方。
“人青命将不久,留此方与爱徒芊芊,望……”
后面笔墨凌乱,再也没有一个能认出来的字。
这是拴柱在扶黎芊芊出去时,捡到的那张纸。
而纸里的内容竟是黎芊芊的师父留给她最后的一封信。
他望着药方出了神,许久后,立马起身,拖着身子找到了陶士晋。
他要求陶士晋把这药做出来。
方子上的药并不难得,难得的是竟有人能想到将它们搭配在一起。
喝了药,陶文秀身上的瘀斑竟奇迹般消退了。
这也意味着,他有更多的时间,更多的精力去思考接下来的事。
*
他开始蓄起长胡,吃很多饭,喝很多酒,肚子一天天大起来,愈发像个老奸巨猾的暴发户。
连陶士晋都快要认不出他了。
他去梦千回听曲,但他一句话都不说,只是一遍遍地将自己灌醉。
就在一次酒醉后,他听到了一个消息。
“听说朝廷来了个南蛮子,会用妖术操控死人,打起架来比活人还要厉害。”
“在北疆少说这事,三王爷可是讨厌极了那个蛮子。”
……
陶文秀忽然酒醒了。
他有办法了,他也许有办法了。
隔日酒醒后,他简单做些计划,就赶往王府,辖管北疆的恭禛王,宇文暄的府邸。
*
“听闻皇城来了一位南方人,可以用妖术操控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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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
宇文暄本是漫不经心地擦着手中一柄鱼肠,听了这话厌恶地拧起了眉:“陶楼主这么远赶来,就是来恶心我的?”
陶文秀道:“不敢不敢,只是我曾与这些尸人交过手,还算比较了解。”
宇文暄道:“我却不想了解。”
陶文秀道:“殿下不妨听听,我有一计,过程会漫长些,却能知己知彼,找到破了他这妖术的缺口。”
宇文暄道:“什么妖术,那老贼同苗疆勾结,给人下蛊,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确实和自己想得没错,皇城新来的这位“南蛮子”,和屠杀北海楼的是一群人。
陶文秀道:“我这北海楼之后的望雪原野和寒江,正是圈养那些尸人的好地方。”
宇文暄想开口,但还是忍着让他说下去。
“他们操控尸人用的是尸蛊和一种特制的铃铛,若是能以扩大其势力为借口,借来一群尸人,学习他们如何操控,那么我们就不必再害怕如何对付这些鬼东西,等到我们的能力壮大,一举南下端了那苗疆。”陶文秀道,“我来这里,就是想寻得殿下荫庇,求殿下向皇上开口,索要些尸人过来。”
本以为宇文暄会立马拒绝,不想他却思考起来,不一会儿,又问道:“索要东西,自然需要一物换一物?”
陶文秀道:“我有一件他们一定会想要的东西。”
宇文暄道:“我与那老贼素来不和,万一没有成功该如何?”
陶文秀道:“殿下不必担心,我这边会直接到苗疆去一趟,跟殿下约好,只是不想在他们面前穿帮了。”
宇文暄立起身子:“也罢,我只不过不想见到这老贼,你既有办法,想做就做。”
陶文秀:“多谢……”
“不过,”宇文暄道,“若是叫我发现你们成了一道,我便第一个将你的头拧下来。”
陶文秀道:“我便是死了,也不可能同他们一道。”
*
回了北海楼,他便开始日夜忙于这事。
他藏起了自己曾是花都山人的过去,声称是北海楼第八代传人,对这“圣术”十分感兴趣,也听闻朝中有培养鬼军的计划,想要为辰国出一份力。
言辞之诚恳,语气之笃定,让人无不信服。
当然最让他们垂涎的还是陶文秀手中的方子,黎芊芊师父写下的减毒方。
陶文秀并没有交给他们,而是为了让他们答应,只给了一半的药物。
苗疆人给他下了蛊,告诉他这叫做“槐尸蛊”,又将蛊虫引出来,要求他当场服药,已验证他手中的方子是否真实。
他再一次体会虫子从嘴里爬出来的感受,胃里翻江倒海,想吐却又吐不出来。
但这并非最难受的,最令他反胃的是他又见到了那个人。
那个赤着脚,身上纹满了图腾的人。
真想拔出剑来,杀光这里所有的人。
但他已经多久没练了?他几乎快要忘了北海剑诀是如何使的了。
*
前后忙碌了大半年,终于,第一批槐尸送进了北海楼。
陶文秀拿到了那个铃铛,是一根漆黑的短杖,黑得就像用久了的烧火棍一样,杖头坠着四个铃铛。
这东西叫做墨骨巫铃,是用一种名为“墨骨”的蛇妖的骨制成的。
他又去了一趟王府。
宇文暄似乎在这段时间受伤了,忽然戴上了面具,他不好细问,只是托陶先生送来了一些外用药膏。
“殿下,一切都已安排妥当。”陶文秀道,“你我今后便不断训练这些槐尸,待到时机成熟,有朝一日定可拿下苗疆。”
“苗疆?”宇文暄道。
陶文秀道:“那制蛊人即是苗疆族长,同……国师大人私下互通,才有这祸国殃民的尸蛊。”
“哦,”宇文暄若有所思道,“姬玉山么……”
陶文秀道:“只是我还有一事想求殿下。”
宇文暄道:“什么事?”
陶文秀道:“暗中圈养槐尸劳人伤财,我想请求殿下一些财物,以确保整个过程安全无恙。”
宇文暄道:“你要多少?”
陶文秀斟酌着报了一个数字。
宇文暄道:“东西可以给你,我亦有一事,想请求你去办。”
陶文秀道:“何事?”
宇文暄道:“苗疆有位‘五毒圣手’,叫做黎芊芊,你下次再借尸人时,能否将她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