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六、情愫
今日全身格外酸痛,陶文秀躺在北海楼中一间属于自己的屋子里,闭上眼,全部都是陶蕴的那双眼睛。
当天,陶蕴没有再逼迫他,反而轻轻一笑,放他去吃饭了。
这种事并非一两日就能练成,陶蕴放他一马,往后也会放他好几匹马。
陶文秀却想把所有的马都勒住。
他翻身下床,拿起了火炉边的烧火棍,摆稳了姿势。
月光倾泻而下,为黑乎乎的铁棍子镀了一层银光,尤其顶端聚着光,当真宛若一柄锋利宝剑。
他端着铁棍,棍头微微向上,冲着窗口,从这里向外看,恰巧能够看到林无择和陶蕴的屋子。
林无择还点着烛,持着书卷的影子打在窗纸上,随火苗一下一下跳动着。
陶文秀的剑端得很稳。
不久,陶蕴来找林无择,似乎是在催促他休息,二人的影子叠在一起,又分开。
陶蕴绕到他身后,倚身上去,两个影子又叠在一起,凑成了一个奇怪的形状。
陶文秀收紧了手指,剑尖稍有晃动。
二人相叠一会儿,烛火熄灭了。
*
“当啷”一声,陶文秀回过神,烧火棍掉在地上,没有了月光,它依旧只是一根黑糊糊的沾满了炭灰的铁棍子。
夜卧不宜迟,他现在也该休息,保足明日修习的精神。
他又躺回床上,胡思乱想着,怎么也停不下来。
他幻想着熄灯后的事,会不会是……他现在不该明白的事?
他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明白。
他曾在花都山脚的村子里撞见过贪欢的男女,也在藏书阁里读到过“阴阳相合”,却全然不懂个中含义。
回想起陶蕴的胸膛靠在他的背上,手握着手指引他剑的方向,他仿佛能再次感受到那份温度。
就在这幅榻上。
他离得更近,简直能看清楚陶蕴的眼睛,眼睛里她的倒影,还有眉上的痣。
她们手里握着同一把剑。
陶蕴道:“累了吗?”
陶文秀摇摇头。
陶蕴又道:“你累了就和我说。”
陶文秀忽然看到了一群飞奔的马,踢踏声震天动地,从身后奔来,奔向陶蕴。
他想勒住所有的马,他在马背上颠簸,马却跑得越来越快。
他慌张起来,嘴里不停地念着义母,声音却在一次次的起伏中被打得零散。
马群向一座沙漠跑去,当天的日光也毒辣得很,他只觉得每一寸肌肤都烤在太阳下,直到陶蕴在远处的小棚中唤他,身下的马又向着那个方向飞奔过去。
黄沙中央忽然出现了这个小棚,陶文秀欣喜地问她:“义母,这儿也是北海楼吗?”
陶蕴道:“寒江雪停了,这儿不是北海楼。”
陶文秀道:“那是哪里?”
陶蕴道:“一处驿站,你得赶紧回北海楼去。”
不等陶文秀再问,马群将他托起来,飞快地离开。
“义母……义母……”
他的眼中,陶蕴很快缩一个小点,消失在黄沙中。
下一刻,是头顶的天花板。
陶文秀坐起身,脸上挂着不知是泪还是汗,猛地打了个寒战。
一回头,昨夜打开的窗户,寒江雪正一片片落进来。
他掀开被子,愣神几秒,飞快地收拾起来。
*
一大早,他拎着湿哒哒的衣服和床单,走向晾衣杆,正碰上从房间里出来的陶蕴。
她望了一眼,心中大致就明白了,笑吟吟道:“文秀,你今日休息一天,我同你义父出去办些事情。”
陶文秀借着晾衣服的动作,遮掩着自己的脸,含糊道:“好,我知道了。”
陶蕴在他面前踌躇了一下,又道:“待会儿你去陪云停玩吧,她在医馆待着,听你舅舅说,天天念叨着你去呢。”
陶文秀俯身端起盆,低着头道:“好。”
陶蕴没再说什么,慢悠悠离开了,她撑着伞,挡住了飞落的雪花。
陶文秀目送着她的背影,厚实的衣服里藏着瘦弱的身躯,看起来弱不禁风,一吹就会倒了似的。
忽然,伞掉在了一旁。
“义母!”
陶文秀扔下手中的盆,连忙赶过去。
盆打了个转,扣在地上,一对脚印已向远处延伸。
他背起陶蕴,仿佛背起了塞北的寒江雪,很轻,轻到需要他反复回头去确认,人是不是还在背上。
*
林无择本要外出整天,却提前赶了回来,即使陶士晋说他姐姐已没有大碍,仍旧寸步不离地守在床边。
陶文秀也跟着忙里忙外。
他看得出,林无择在看着陶蕴时的眼神,明显和别人不同,他眼中倾泻的情意毫无保留,泼洒在陶蕴身上,将她层层包裹起来。
陶文秀坐在小木凳上,端着药碗,盯着陶蕴的侧脸出神。
一出神,就回想起那个无端的梦来。
他乱瞟了几眼,装作无事低下了头,手用力握紧了碗。
虽然林无择根本没有注意到他。
忙完杂活,他打了个招呼离开了。
*
若说初萌的悸动是年少不知,分不清亲情和爱,但随着时间推移,他心中情感却愈发难以启齿。
陶蕴是他的义母,是林无择的妻子。
他不断在心中重复,率性而为,非但会丢了颜面,更是背离道德,忤逆不孝。
他将这份感情压在了心底,可在陶蕴靠近他,指导他,给他家,给他爱时,依旧不可自拔地陷入到这个秘而不宣的漩涡里。
“文秀,在想什么?”
陶文秀一个激灵,笔掉在了桌上,洇出朵朵墨迹。
“没什么……义母,我在想下一句是什么。”
辰乾十五年,距离花都山巢穴被毁已过去七年,当年的小拴柱,来到北海楼之后,个头蹭蹭地上涨,几乎要赶上他的义父了。
陶蕴笑了笑:“你若是一时半会儿编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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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来,就等吃了饭再来写。”
陶文秀也淡淡地笑了:“我已经想好了,不过是有些地方需要修改,义母先去,我写完就过去。”
今日是八月廿三,北海楼成立之日,距离初建已有近百年,每年都会举办一场盛大的宴会。
陶文秀为这场宴会写了一首短诗,他每年都会写,每年都会和大家坐在一起,品评诗中内容。
这次他把陶蕴支走了,只因他看着陶蕴的手,快要忍不住想伸手握紧,但他全然不敢。
握着母亲的手,这事正常得不能再正常,在他眼里却像一件多么伤风败俗的事一样。
他草草将想好的诗句写下,收起了笔墨,起身去了望月殿。
*
所有人在此集会,觥筹交错一晌,陶文秀早早离开了。
他能装作愉悦地同大家一起吃饭,却不能接受肖想着陶蕴的自己。
他坐回自己的屋子,将桌上的诗词揉皱,攥起,然后扔在桌边的篓子里。那是他抄来的诗句,尽是些倾诉相思的句子,越看越是烦乱。
正当心烦意乱时,林无择忽然进来了。
“文秀,”他端来了一盘切好的腊肠,还有一坛酒,“是不是不喜欢人太多的地方?”
陶文秀顿时庆幸自己扔得快,没叫林无择看到。
“没有,义父。”
正如江湖所传,北海楼行正义之道,林无择作为其中一员,更是秉公无私,刚正不阿之人。相由心生,他本也有着一副柔和谦雅的相貌,气质上陶文秀与之有些相似。
说来有缘,他们竟成了义父子。
二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很多时候都是林无择在关心他,他一一回答。
“你知不知道你义母患的是什么病?”林无择道。
陶文秀怔住,好像一直以来,都只知道陶蕴身有旧疾,却不清楚到底是什么病。
见他不回话,林无择接着道:“我们初遇时,她为我挡下一击毒镖,中了这离奇的毒,我带她到苗疆,暂时解了毒,却落下了体寒虚弱的病根子。”
林无择又道:“是我连累了她,若不是那只毒镖,她的身子也不会如此虚弱。”
所以,陶文秀应该姓陶,是命中钦定,只有陶氏才是北海剑诀的真正传人。
“云停今年及笄,你若是有精力,就教给她北海剑诀,我们只希望你们能学好剑法,带着北海楼走在正道之上,莫要有所偏移,如此,我们才能放心将其交付给你。”
他的意思已经很明了了,他想让陶文秀接管北海楼,在他们离开后——也许是离开北疆,也许是离开人间。
陶文秀一直低着头,这回抬起了眼,紧紧地注视着他的义父。
他心中升起一种异样的感觉,是不好的预感,让他恐惧,仿佛再少看一眼,就再也见不到了。
他的眼睛一眨不眨,甚至想立马起身去看一眼陶蕴。
只是他还没行动,就有下人来把林无择叫走了。
风雪来得很突然,大雪也掩盖不住毒液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