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凉如水,星斗漫天。
端溪县县衙后堂院内,县令陈肃正与好友王临把臂观星。
正待王临诗兴大发,想要吟诗一首时,掌盗贼警卫之事的门下贼曹赵天禄忽然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
“明府!大虫……大虫……”
人还未至,呼喊声却已传入两人耳中。
王临大感败兴,一拂袍袖愠怒道:“俗务扰人。”
陈肃也颇有些不悦地看着眼前气喘吁吁的属下,沉声问道:“出了何事?”
“明府,那吃人的大虫死了!”
“死了?死了好啊!”陈肃先是一愣,继而一喜。今日他才吩咐下去,召集周围几村青壮猎户上山围猎,谁想到这还没到半夜,大虫便死了,下面人办事竟如此神速!不会是为了邀功故意谎报吧?
想到这儿,陈肃接着追问:“是哪位壮士杀了大虫?本县定要重重嘉奖!”
赵天禄头摇得像拨浪鼓,“不是猎户,是个女娘,她孤身一人就把那大虫给射死了!”
“胡言乱语!”陈肃皱眉,厉声呵斥道:“那大虫凶悍无比,三五个壮汉都未必能斗得过,一个女子如何杀得?莫非尔等谎报邀功,竟编出这等胡话诓我!”
“哎呀明府,这等大事小人岂敢谎报?”赵天禄苦着脸为自己辩解:“虎尸已抬到县衙,明府若不信,出来一看便知真假。”
“哦?”听他这么一说,王临也来了兴趣。
两人对视一眼,一道快步走出后堂。
县衙前灯火通明,一只硕大的斑斓猛虎躺在地上,身长一丈有余,虎目圆睁,犹带煞气。浑身上下插满了箭矢,左前腿关节处还有一道深可见骨的刀伤。浓重的血腥气弥漫开来,周遭值夜的衙差们围拢在远处指指点点,脸上皆是骇然。
陈肃倒吸一口凉气,绕着虎尸走了半圈,心头的震撼已是无以复加。
“杀虎者,何人?”
他侧目看向属下,沉声再问,只是这次的语气已截然不同。
赵天禄连忙拱手回复:“是本县古树村姜家二娘,唤做姜渺的便是。”
“姜渺?!”
陈肃瞳孔放大,整个人僵在原地,声音也不自觉提高了几分。白日里那个村口桑树下头戴冠冕、号令群童的身影与眼前这硕大的虎尸重叠起来,巨大的反差令他一时失语。
一旁的王临也颇为惊奇,身体微微前倾问道:“姜渺?就是今日村口树下碰见的那个?她才多大年岁?岂能独自杀虎?”
“千真万确!”赵天禄生怕他不信,急急补充道:“在场的几位壮士都是亲眼所见,绝不会有假。”
为首的黄峤上前一步,抱拳行礼:“回禀明府、王公!我等奉命上山猎虎,无奈久寻无果,正要下山,却遇一村童报信,说二娘在山上碰着了大虫。我等赶到之时,便见二娘力竭倒地,身侧陷阱中便是此虎!二娘身后箭囊已空,弓尚在手,若非她舍命相搏,这大虫不知还要伤几人性命!”
其余猎户也纷纷点头附和,看向虎尸的眼神充满敬畏。
陈肃捋着胡须心绪难平:“未及及笄,便可擒虎,闾阎之中有此奇女,真乃闻所未闻!”
如此前所未有的奇女子,岂不正好推举至州郡参加“童子科”?就是不知这女娃年岁几何,郡守下发的公文里可是规定了只要十二以下的童子。
陈肃看着赵天禄又问:“那姜小娘,今年多大?”
“禀明府,”赵天禄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姜家二娘是恶月恶日生辰,如今正好一十一岁。”
因为每逢五月端午,天气骤热,蛇虫滋生,被古代汉族人视为不祥,所以称呼五月为恶月,五月五日便是恶月恶日,尤为不详。渐渐的就有了“五月五日生子,男害父,女害母”的说法,认为恶月不宜生子,这一天出生的孩子将会给家人带来厄运,甚至有人为了“避恶”会将亲生孩子狠心抛弃。
对于这样的说法,陈肃自然不信,毕竟著名的战国四公子之一——孟尝君田文,就是这一天出生的,不也照样名留青史?
“什么恶月恶日!愚夫愚妇之言!”陈肃斥道:“将虎尸收拾好,明日一早叫衙差们抬了游街,安定人心。再从府库里取粟二十,不,五十石,帛十匹,明日随我亲往姜家抚恤嘉奖。”
赵天禄被斥,诺诺应声,带着猎户们一同退下。心里却很是不服:嘁,还不信邪呢!姜二娘恶月恶日所生,当天就把自己娘妨死了,也就陈氏还愿意养着她。”又觑了一眼陈肃,“‘五月到官,至免不迁’,这县令非要五月上任,犯忌沾了霉运。想要升官?只怕是难喽!
待众人散去,陈肃回到后堂,兴奋地来回踱步。双眉时而紧蹙,时而舒展,像是在思索着什么。
礼部条文虽未明言,但历朝历代举荐人才,何曾有过女子?若是贸然举荐,只怕公文到了州郡便要被驳回。可这女娃今夜临危不惧,孤身搏虎,护佑乡邻,岂不更显得圣天子在位,泽被苍生,连闺阁弱女亦能沐浴圣恩,才有如此非凡之举?怕是反到能奏报御前,博圣上一笑!
如此一来,此事只要运作得当,便能成为他仕途上的一大功绩!这五六年不得变动的位置,也该升一升了。
想到此处,他心中火热,快步走到书案前,铺开信笺,研磨提笔。
与此同时,城西李家。
夜色笼罩下,屋内依稀透出几点灯火。
堂屋内,青瓷茶盏被摔得粉碎,李守田瞪大了眼睛死死盯着自己的管家李福。
“那丫头,真把大虫给宰了?”他脸上的肥肉微微颤抖,声音中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恐。
管家李福的声音也带着颤,“是啊,老爷!尸体都抬到县衙了,小的亲眼所见,好大一只大虫,浑身血淋淋的,简直吓死个人!”
“煞星、真是煞星啊……”
李守田呻吟一声跌坐在榻上,脸色发白,浑身不受控制地打了个冷战。
作为本县数一数二的大地主,他确实对姜家那几亩位置极好的田地起了觊觎之心,但这也不能怪他,谁让姜家的男人都死绝了,就剩一个长得有几分姿色的寡妇带着个小姑子和女儿过活呢。送到嘴边的肉,不吃白不吃嘛!等他纳了陈寡妇做小,就能名正言顺的占了姜家的田产、房契,谁也挑不出理来,过上几年再把那两个讨债鬼嫁出去,还能白得两份聘礼呢。
他是这么想的,也这么做了。可惜陈寡妇是个烈性的,抵死不从,姜家那丫头也忒邪性,看人的眼睛像狼,冷飕飕的瘆得慌。又听说陈寡妇家本是郡里豪族出身,只是后来不知怎么两边渐渐没了往来。心里到底有一层顾忌,就没再提过这事儿。
直到今天,儿子一身是泥的跑回家,哭诉着姜家丫头的跋扈,又重新点燃了他心中的怒火。儿子受辱,也正好给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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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发难。他当时就承诺儿子,明天一定要叫那丫头跪下磕头赔罪。可现在……
李守田脑子里不受控制地闪过姜渺那沉静冷厉的目光,平时只觉得这丫头身上有股子狠劲,不愧是恶月恶日出生的煞星。可万万没想到,如今这煞星竟然连虎都杀得!俗话说: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要是她哪天想起他们两家的“仇怨”,半夜摸上门来……
想到此处,李守田的后背不由得渗出一身冷汗。
“爹!爹啊!那小贱种敢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打我!你得给我报仇啊!呜呜呜……”见李守田犹豫,李宝就干脆躺倒在地上不依不饶的撒泼打滚起来,崭新的衣裳立刻沾满了灰尘。
往常他如此动作,就没有不成的事。可如今听着儿子的哭喊,李守田却只觉得心烦意乱。
“闭嘴!”他猛地一拍桌子,指着李宝骂道:“不长眼的东西!你招惹谁不好,偏要跟她过不去?是嫌你爹我命太长了吗?!”
李宝被这从未有过的疾言厉色吓懵了,哭声一时噎住,只呆呆地看着李守田,似是还没搞明白向来对他百依百顺的父亲怎么突然这么生气。
觑见李守田脸色难看,李福眼珠子滴溜溜转了几圈,上前一步压低声音道:“老爷息怒,依我看,这事儿倒也不必忧心。小的有个主意,或可两全其美。”
“什么主意?”李守田没好气的瞥了眼管家,不耐烦的挥了挥手,示意他快点说。
李福凑得更近,脸上堆起一个谄媚的笑来:“老爷担心的,不过是那姜二娘凶蛮,万一起了冲突,难免是瓷器碰了瓦罐,不值当。既然这样,咱们就不和她硬碰硬。不如备上份厚礼,明日一早,老爷亲自去姜家上门提亲。”
“提亲?那煞星哪能答应?”李守田一愣,这话说的越发让人听不明白了。
“不答应也无妨。”李福眼里精光闪烁,“咱们只是借着提亲的名头去姜家瞧瞧。姜二娘再是凶悍,孤身搏虎也该伤的不轻吧?若是她伤重不治,嘿嘿,那陈寡妇母女失了依仗,还不是任由老爷左右?若是她命大没死,不肯答应,咱也不损失什么,反倒显得老爷宽宏大量,不计前嫌!日后有的是法子慢慢拿捏。”
“再说了,这事儿她也做不得主,还得听陈寡妇的。保不齐陈寡妇一时慌乱,想要找个依靠,就答应下来了。这就叫‘进可攻,退可守’,成了,人财两得;不成,也不妨事。”
一番话如拨云见日,把李守田说的茅塞顿开,转忧为喜。
“妙啊!”
如此一来,既能试探虚实,又能得偿所愿,再不济,总能搏个好名声。真是一举三得啊!
想到陈寡妇那窈窕的身段,李守田的脸上不由地带了些贪婪的笑意。
他赞许地拍了拍李福的肩膀:“你倒有几分急智!这事儿就交给你去办,立刻去库房挑些好东西,聘礼要厚,场面要足,明儿一早随我去姜家提亲!好叫人看看,老爷我是如何‘以德报怨’的!”
“是,老爷放心,小的保准把这事办的风风光光!”李福躬身领命,脚步轻快的退下。
堂屋里,李守田抱起还坐在地上发懵的儿子,拍了拍衣角的灰尘,慈爱道:“宝儿莫哭,爹明天去姜家,一定帮你把这口气给出了!”
李宝似懂非懂,但听到能“报仇雪恨”,又破涕为笑,用力点了点头。
窗外,夜色更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