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潆,我做了冷元子,出来吃一些罢。”
王琰慢条斯理起身,屋外人影只停片刻,还未耐心等到她开门的决定便走了。
“公子!”
闻声,王琰急忙走到院中,只见华信与应冥绕着沈明淮团团转,因手指破了皮。沈明淮迅速上前拉住王琰,他二人亦颇为识趣地退了出去。
“我等得,这冷元子等不得,再不吃该化了。”
王琰勉为其难端过陶碗,浅尝一口,第一次做的味道,竟已比肩经验丰富的李长凌。
沈明淮见她放了碗,旋即尝了一口,伸手将王琰的那份端走,“不好吃便不要勉强。”
“放下。”王琰勒令道。今日不曾吃什么东西,回过神来的确也饿了,怎可与自己的肚子怄气。最终还是说服自己,吃了两大碗。
沈明淮忽道:“那回跟你到山谷,并非有意窥视你运功,既出于担心,亦有好奇。”
不尽是冠冕堂皇的借口,还有好奇。他此番坦诚,出乎她的意料。王琰静静听他往后说。
“就算是面对最亲近的人,亦做不到绝对的开诚布公。人都该有秘密。我本欲将此事埋在心底,但你的寒症因山谷寒气毫无起色,我——”
“我的寒症,是心病。”王琰散去所有的脾气,毫无顾虑地坦白一次。
“我练的功法与师兄一样,所以必须避开你。并非对你为人有疑,只是这套功法实在不好让太多人知晓。”
“你亦习流火经?”沈明淮似是十分惊愕,顷刻眉头紧锁,神色复杂。
流火经乃这江湖的烫手山芋,堪比那本亡佚已久的至高心法,无数人为之争得头破血流。他们皆知,此事若叫旁人知晓,必将在江湖乃至朝堂,掀起惊涛骇浪。
沈明淮面色凝重,好似牵扯进了另一个漩涡之中,“此事你亦不该告诉我。”
“秘密两个人分担,总比一个人担着轻松些。”王琰嬉皮笑脸道,“若有人泄露……我定不会让他见到明日的太阳。我相信,沈郎不是这样的人。”
她特意柔情蜜意地唤出那二字,沈明淮红着耳尖当场逃走。王琰追上去,不停地问。
“不喜欢我这么叫你么?”
“我为你束发可还喜欢?”
“你身上的味道怎没有了?”
“不过龙涎香不衬你,下回我送你一些特别的香如何……”
赶了一日路,眼见天快黑了,四人决定到附近一个邸店宿下。方寻了一个位置,便听数名男子闹哄哄地走进来,一人脑门的瘤子尤其突出。
王琰急忙将白色粉末倒入手中往脸上一捂,密密麻麻的红点顷刻爬满右半张脸。又拿出一颗媒婆痣胡乱粘在沈明淮的唇角。
沈明淮旋将黑痣撕下,盖上她右手,沾尽余下白粉在额前拍了拍。
“老大,这两人好似有些眼熟啊。”滑子扯扯袁铁衣角。
袁铁瞥见满是红疹的两张脸,极厌恶地给了滑子一掌,“真是脏本帮主的眼。”
沈明淮用湿了水的帕子仔细替她擦净,王琰的掌心都被他捂热了。才将包袱放入客房的两侍卫回来,瞧见二位主子脸上红肿一片,险些就要去找掌柜理论,却见桌上菜肴并未动过。
王琰低声提醒道:“瘤子辫子在附近,快捯饬捯饬。”
华信将头发散开,胡乱抓了抓,随即一副乞丐模样。王琰真担心他待会儿就被掌柜赶出去。应冥扯下两根发须,垂在两侧,倒颇像个道士。
王琰忍不住笑出声来,调侃道:“华信一瞧就知没有心仪的小娘子。”
应冥紧接了句,“我也没有。”
王琰与沈明淮心有灵犀般相视一笑。她揣着好奇,佯作随口一问:“小檀跟你示好了近半个月,你对她当真毫无感觉?”
“娘子就别取笑我了。我们八竿子打不着,不合适。”
王琰暗暗盘算,石门镇距上京是远了些,况且他二人皆不会为对方抛下现有的一切。有情人终成眷属,可有多少人能单凭那一丝的悸动走到最后,要权衡的东西,实在太多。她神色不明地往旁看了一眼。
待菜肴上齐,应冥数了三遍才道:“今日怎才六菜一汤。”
“不够你吃么?”王琰从沈明淮手中接过木箸,“你家公子将银子花光了,今后只能仰仗我养活你三人。”
应冥抱着深深的怀疑,望向他家公子,只听见轻飘飘一句。
“他们可以自食其力。”
华信哭喊着拽上沈明淮衣袖,“公子可不能抛下我兄弟二人啊。”在沈明淮锋利如刃的眼神警告下,他只好缓缓抽回手。
王琰替沈明淮盛了碗汤,“能吃饱就成,怎可奢而无度。行走江湖,风餐露宿都不算稀奇事,一切从简,无坏处。”
华信端碗赞言:“二东家这般持家,令华某佩服,佩服。”
沈明淮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循规蹈矩的高门贵胄与性情豪爽的江湖中人,她的本色到底为何,他琢磨不透。
华信是个粗人,只要有口吃的都能活,他不在意这些,却不能不为沈明淮打算,“但我家公子从未经历过啊。”
据传沈明淮常出京替卫王办事,王琰起初虽诧异,转瞬一想,又觉合理。生养在定国公府的郎君,衣食住行向来都是顶好的,怎会平白吃苦。
沈明淮将最有色泽的一块红烧肉放入她碗中,“一切从简。”
“嗬!二位这脸,是怎么了?”
王琰正准备咬下一口,红肉又落回白米之上。一女子梳着高髻,粘着胡子,着的外袍松松垮垮。这假扮男子的本事,虽算不得高明,但骗骗旁人,足矣。可惜这事王琰干得多了,顷刻将其识破。
“这位娘子,何事叨扰?”
这女子旋即摸摸胡子,咳了两下,沉下声道:“什么娘子,我是一名江湖游医,男的。”
王琰旁若无人吃起饭来,“没人要看病,请回罢。”
“娘子这脸上的红疹可以治好,二位可别小瞧我。”女子毫不客气地在王琰一旁坐下。
沈明淮将王琰往身旁拉了拉,“这位娘子若——”
女子又迅速凑到沈明淮身边,“公子这张脸,可真俊,若让额上红疹消失,该是多貌美的小郎君。”
王琰不知何时放了碗,笑容灿烂,却飘出阴森森的太阴鬼气。沈明淮干脆地将木凳往旁一抻,许凝安半个身子倾下去,险些磕在桌上。
“烦请娘子自重。”说罢,沈明淮亦动筷吃起来。
“我说了不是娘子!”许凝安撩袍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你们这疹子,是假的罢?”
王琰旋警觉,垂头提袖,带上些许哽咽,“不瞒娘子说,我二人被仇家追杀至此,遇见这两位小友仗义相助,才得此伪面蒙混过去。现下那三人正在店内,我与沈郎也是不得已而为。”
许凝安奋力拍桌,“岂有此理!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竟有此等不法之事?”
仗义的声势闹出不小动静,客栈内的人齐齐看过来。王琰旋将脸埋在碗中,所幸那三人饮得正欢,未注意到这边的动静。许凝安被沈明淮劝下,旁人看来,无非是小娘子与意中人私奔,被兄长逮个正着的平常事。
“你们拿着,这是泻药和……”许凝安凑到王琰耳边,“断子绝——”
“还是娘子留着罢。”沈明淮将王琰掌中那味药还与许凝安,将泻药收入袖中,又拿出帕子擦拭王琰的手。
许凝安挑眉道:“公子如此忌讳这个,莫非……”
还未等沈明淮开口,王琰忙唤小二添一副碗筷,招呼这位大夫也吃上一口。
许凝安察觉她耳尖微红,附耳逗道:“你二人还未结为夫妻罢?”
王琰不断夹菜与她,插科打诨,一会儿问她乡贯何处、师从何人,一会儿又道这酒不好喝,与沈明淮念起临江仙来。
许凝安一面吃,一面毫不避讳地轻声提议:“他虽长得好看,但那事儿不行的话,娘子还是趁早断罢。”
闻此,双颊顿时染上绯红。王琰无法,只得另寻一招,“不知娘子可否瞧瞧我的寒症,寻遍名医都无起色。”
许凝安立马替她把脉,顷刻脸色骤变,“你修的什么心法?”
王琰不动声色地收回手,“偶然遇见过一位高人,曾传授一轻身益气的心法与我。”
“你体内寒气游离在心围处,若不是那股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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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护住你的心脉,你早死了。”
沈明淮的眼神冷下几分,王琰覆上他的手,些许诧异地看向许凝安。
许凝安凝神思索道:“倒也奇怪,你修的分明是极阳之法,为何寒气久久不散……莫非是心病?”
王琰紧揪衣袖,尽力平复心中骇然。御医都未瞧出不妥,竟被这个假扮作男子的江湖游医说中了。
见她不言语,许凝安虽不敢轻易肯定,仍旧劝道:“身病易治,心疾难医。若真是心疾……娘子需往前走。”
往前走……她何时不在往前走,王琰从未觉得自己被那件事困至今日。惧?她是恨,恨姜绾的背叛,恨那些为了心法要置李长凌于死地——所谓的江湖正派。更恨她自己。
沈明淮见她心绪不宁,将她扶回厢房,宽慰道:“我们再去寻济生堂的董老堂主,江湖之广,定有他法。
王琰定定地瞧着杯中的水,“若我放不下怎么办?”
沈明淮伏在她身前,“那便不要勉强。无论如何,我皆站在你身边。”
“人人都告诉我不要执着过去,要向前走。明明师兄才是被他们的虚伪伤得最深的人,他就这般放下了。但那些龌龊勾当当真能一笔勾销么?这世间总有人得替他记着。”
沈明淮牵起她的手,温声抚慰道:“你并非要原谅那些曾经伤你的人,他们许是希望你能放下本不属于你的过错。”
那件事发生之后,她常梦见未及时将雪莲带回,昏迷在床的李长凌再未醒过来。她不敢想,不愿想。近来噩梦频生,数夜閤眼便回到那天。雪地苦寒,冻僵的五指手护着再无用处的雪莲。那只雪狐亦未再现身。
王琰一瞬泣不成声,“师兄护我六年,我却一次未能护住身边之人。”
沈明淮旋即将她搂入怀中,安慰不断。他已记不清上回这样痛心是何时。已然麻木的自我深处,如今竟会被一人的情感牵动。他重复着她无错,稚苗终有长成参天大树的一天。“守护”二字的重量,他何曾不知。
王琰面上挂满泪痕,枕在沈明淮肩颈上睡着了。夜色高悬,沈明淮替她掩好被褥,踌躇片刻,在王琰额前轻轻落下一吻,方才合门离开。
惠风和畅,白日舒舒。
待袁铁二人走后,他四人正在马厩牵马,只听许凝安的骂声乘风而来直贯入耳。王琰只当她又与何人起了小争执,并未在意,许凝安却在身后叫住了沈明淮。
原是一乳臭未干的小子盗了她的药草,说是给他爹治病用。行偷盗之事是因家中实在穷苦,拿不出这买药钱。
王琰暗自思索,这看病的钱怎又给得?莫不是小骗子寻的借口。她已一跃上马,许凝安揪着小孩走过来,递出一封书信,劳沈明淮入城后到济生堂交予祝禹。
城门正倚西湖,王琰一行人却未来得及欣赏丽景,入城后直奔龙兴寺去。龙兴寺的洒扫小僧却告知他们,近月普远大师闭关修行,出关之期未知。
天气渐趋炎热,在春风楼坐下时,王琰已是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吃过饭后,沈明淮旋将她送回客店休息。
三人全都出去了,独留她一人。在房内躺了好一会儿,疲意稍解,王琰只觉百无聊赖,便戴着帷帽出门。市井好生热闹,不知不觉中走入一条小巷,转了半天亦未走出去。忽然前边传来争吵的声音。
“荔儿,再给爹一些银子罢。你弟弟也到上学堂的年纪了,田被占后家里是连束脩都拿不出啊。你就可怜可怜你弟弟,再给些……”
“爹,我十四岁便被你卖到这里。每回来看我,除了要银子,你可关心过我吃得好不好,睡得好不好?我也是爹的孩子!”
“荔儿,爹当初也是迫不得已才这样做。这个地方虽算不得是好去处,起码能让你吃得饱啊,还有多余的银子帮帮你弟弟,总比在家什么都不做好。荔儿,我与苹儿能勉强度日,可全靠你啊。”
布袋重重砸在地上,那位叫“荔儿”的娘子抛下一句,“下回别来了”,便没了踪影。跟着大伯走出巷子,王琰才发现方才那地方,竟是一家名唤“绕云”的青楼。
问过周遭的商贾货郎方知,此地竟经营着两种买卖。这多数人,都不是奔着美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