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沫竹非竹
月光如水，可到底是秋日了，它泛着寒，泛着冷。
雅致的主屋此刻已是静谧，只余角门还点着一盏守夜灯。
谢行止此刻才迎着月色踩上这芝兰园的碎石小径上，往里走去。
一道人影匆匆闪过，自然也没逃过他的视野，他眼中滑过一丝寒光，森冷的像一条蛇。
秀儿探查完毕回屋，对着拔步床帘，急促道：“他过来了！”
春儿听到动静，点了灯从偏屋进来，压着声音嗔怪道：“一惊一乍什么，小点声。”
秀儿嘟着嘴道：“还不是怕他进来，冲撞到小姐嘛。”
谢清婉其实也根本没睡着，身后帘子透着烛光，眼前光晕摇晃，惹得她心烦。
他若敢进来，她就状告他轻薄，她倒要看看，爹爹心中是不是真对自己一点疼爱都没有了。
就在她脑中天人交战的时候，秀儿的声音又传了来。
“他去西侧房了。”
谢清婉忍不住道：“呵，他也知道他不配！”
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她腹中稿子都打了几版，想着一会儿同那人要发起如何激烈的冲突，自己要如何踩他的尊严，可到头来，他竟不来了...
他到底是真的不争不抢，还是在那憋什么坏招？
一时心中升起的说不出是郁气还是什么。
春儿欲言又止，谢清婉躺平了身子闭上眼：“他既然过去了，可就不关我什么事了。”
春儿蹙着眉，只觉得这事，恐怕不会这么简单的算了。
但这一连还真是清净了好几日。
谢清婉每日出门时，他已经离了府，晚间睡下后，他才披着夜色回，两人虽同住一个院子，竟却连一次面都没碰上过。
可他如何，要做什么，谢清婉才懒得管，她心中还记挂娘亲的事，今日她要找宁哥哥问问进展。
宁哥哥被调去御前当值，今日不在宫中值夜，她看好时辰，带着春儿准备出府。
出门时，正好碰上那叫王蓉的婆子，谢清婉一个眼神都没给她。
宁府和谢府距离不远，走路也不过一条街的距离，往日里，娘亲和宁母时常相互递贴，他们二人能玩耍相见的时机便也多了。
往日...往日...
娘亲怀抱中的幽然花香再也不复，思及此，她的鼻尖又是一阵泛酸。
不管过去多久，她就是不信，她不信这世上最好的娘亲，就这么离开她了。
夕阳已至，秋风更是冷涩逼人起来。
谢清婉抱着双臂，抬眸，看见了宁府的匾额。
门口的值守看见是她，一时有些怔愣。
谢清婉稍稍红了红脸，贵女独自登门他府，的确是有些无礼，可此刻，她也管不着那么多了。
那值守倒是恭敬上前，道：“谢小姐，老爷夫人近日不在府中，少爷也还未归，您看要不先进府中等候？”
宁哥哥还未回，谢清婉一时有些失望，刚犹豫着要不要进去，身后便传来一阵马蹄声。
谢清婉心中一下雀跃起来，转身看去。
可下一瞬，那丝雀跃覆灭，胸口那股闷火被点燃。
宁哥哥竟和谢行止在一起。
讨厌，恶心！
“阿婉！你来了。”
宁永思的声音之中带着欢喜，他赶紧下了马，将缰绳扔给值守之人后，朝着谢清婉大步走去。
可刚刚靠近，谢清婉却有些置气的转过身，冷哼了一声。
明明知晓她讨厌他们，明明知晓她受了委屈。
谢清婉抱着双臂的手更紧，那寒冷之感更甚。
可下一刻，有温暖的氅衣被披盖在自己肩头：“春儿，怎么伺候你家小姐的？”
“奴婢...”
“你做什么？”谢清婉带着些怒转身看他，却撞入他那双含笑的眸子。
“外头冷，先进府，好不好？”
他温柔着嗓音，谢清婉想发火都没地方。
刚想问那个人在这儿干什么，就见谢行止已经施施然进了府，熟练得紧。
谢清婉狠狠瞪了一眼宁永思，皱着眉也走了进去。
宁永思扶额，一时有些哭笑不得。
路上，宁永思解释道：“皇上见我武功不错，想要我陪皇孙练习，可那小家伙脾气有些大，除了谢兄...那人，其他人都不怎么搭理。”
“我这几日便是同他商讨，如何完成皇上交下来的任务。”
谢清婉脸色依旧不怎么好，她知晓自己没权利要求宁哥哥如何，毕竟这也是正事，可...
“你离他远些吧，我总觉得他不是什么好人。”
谢清婉说不出来是什么感觉，但每次见他，都觉得满身寒意，特别是那眼神，清冷到死寂，像枯木一样。
哪个少年能生出这般的神情。
宁永思笑着摇了摇头：“我知你不喜他...不过他的确很有些本事，就目前相处看来，倒挺有君子之风。”
听到他这么说，谢清婉气不打一处来：“他是君子，那我是小人了呗？”
说罢，谢清婉转身往回走，那肚子里的火气是消不下去了。
手腕被人握住，带着些许的强势，宁永思将人抱在了怀中。
“你是我...心尖肉。”
他声音虽然很小，但谢清婉当然还是能听见。
耳垂便又泛起了红，谢清婉一时什么都说不出来，只得静静听着二人心跳交融的声音。
似有一道寒冷的视线落下，谢清婉背脊莫名生了些寒。
“若宁兄并无探讨之意，在下便先告辞了。”
一道煞风景的声音响起，谢清婉黑着脸离开了宁永思的怀抱。
红漆廊道的尽头，谢行止面无表情地看着两人。
宁永思露出一丝歉意，对着谢清婉道：“清婉，今夜的确还有些要事处理，我们晚些一起用膳，好不好？”
天色渐晚，宁家府内各处已经逐渐点上灯烛，一派祥和。
谢清婉垂下头，宁永思也一瞬发觉自己这话说的不妥。
两人已是不小，这般邀请，的确说不过去...
这般想着，他转身对着谢行止道：“谢兄，天色不早，你们兄妹二人先在府中用膳吧。”
谢清婉扯了扯他的衣袖，嘟着嘴瞪他，耳边却传来前面那人清冷的声音：“那便劳烦宁兄托人去府中通传一声。”
“这是自然。”
宁永思压低着声音对着谢清婉道：“好婉婉，今日先放下对他的芥蒂，陪陪我可好？”
谢清婉轻叹了口气，可到底想同宁哥哥一起的心思超过了其他，她也就未再说什么了。
宁永思立刻吩咐小厮出门。
宁府较之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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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要大上许多，其祖辈从龙有功，虽然这爵位一代代传下来已然不如当初辉煌，但其根基在此，也是一般官员所比不得的。
三人穿过几处抄手游廊，终于到了一处静谧的会客用饭之所。
府中没有长辈，这饭桌上倒也没有那般拘束了。
两个男人一来一回说着些朝堂的事，谢清婉只得坐在一旁听着，然后默默喝着丫鬟端上来的甜浆。
仆从们有条不紊的上着菜，宁永思将谢清婉喜欢的全放在了她的面前。
“我们聊的无趣，阿婉先吃些。”
谢清婉又不是听不懂，她开口道：“你们说的蜀江水患，我也知晓。”
“每年汛期朝廷都会投入大笔人力钱财，但治标不治本，要我说，不若开凿分流，所经之处还能富饶农田，一并解决了周围贫瘠之地。”
说罢，谢清婉夹着一块藕合细细吃着，抬眸，却见两人都看着自己。
谢清婉停下了动作，有些心虚道：“怎么？我说的很不实际么？”
“不，你说的很好。”
一直冰冰冷冷的人此刻说出赞扬她的话，让谢清婉一时竟有些不适，但心中还是升起了丝骄傲。
眉尾忍不住微微勾起，颇是动人。
宁永思立刻笑着道：“不愧是阿婉，什么都懂。”
谢清婉刚想点头，却听那冰块人也开了口：“我也同父亲探讨过，这几日，他应该要同皇上承禀。”
父亲？
谢清婉心中欢愉消散，压着翻白眼的冲动，一下不说话了。
“是了，谢伯父在工部任职，应该教了阿婉许多。”
“我爹他才不...”
他才不会跟自己讲这些呢...
可现在，他和一个没有血缘的儿子商讨政事，可她明明也可以做到的...
就是因为他是男儿身么？
心中的低落就这般蔓延了开来，吃到爱吃的也提不起劲来。
到要走的时候，她才终于想起今天过来找他是为了什么。
几人来到府门口，谢清婉赶忙问道。
“宁哥哥，我娘那边，可有消息了？”
宁永思轻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但阿婉你放心，只要有一丝消息，我都会立刻通知你。”
谢清婉其实也早有所料，之前那般多人都未寻得什么踪迹，这才几日，又哪里会那么快呢。
谢府派来的马车此刻也候着了，月华满地，春儿提醒她要回去了。
谢清婉扶着春儿登上了马车，却见宁永思对着谢行止在说着些什么。
她压着难言的烦闷，坐了进去。
“谢兄。”
宁永思叫住正欲上马之人，带着几分郑重：“阿婉还小，说话做事还缺些分寸，万望谢兄不要放在心上。”
谢行止一时没有动作，只看向他的眼神之中带了几分深意。
“...自然。”
宁永思似松了口气般，继续道：“我看人果然没错，谢兄你就是个面冷心热的。”
谢行止不再言语，骑上马后同他微微颔首，便领着马车朝着谢府驶去。
脑中有画面闪过，鲜活如同骄阳。
而怀中，似还有当日接住她时的柔软触感。
冷风吹过，谢行止收回了有些杂乱的思绪。
呵...没什么值的他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