积雪被染成淡淡的金色,床幔中鼓起来的一团忽然动了动。
甘悯从被窝里探出头耸了耸鼻子,一股浓郁的米香味弥漫在整个屋子里。
“安秋。”
安秋领着几个丫鬟应声而入。
随手点了一件衣裳,甘悯游魂似的荡到梳妆台前。
铜镜中的人眉眼间显出几分病气,浅色的珠玉错落在乌黑的发鬓间,生出温养簇拥的意味。
甘悯任由她们打扮,怀着激动的心情赶往餐桌,嘴角在看清楚菜品的瞬间就垮了下去。
谁家的全粥宴摆到她桌上来了。
永王府还有破产情节吗?
朴实的米油,煮得软烂的稀白粥,以及蒙混其中的山药莲子。
甘悯的肚子咕咕叫了两声,有点哀伤地望向身侧的安秋:“安秋,王府最近是不是遇到了什么困难?”
安秋没忍住笑了笑,而后摇摇头。
“姑娘,您许久未曾进食,得先用些好克化的。小厨房里的师傅们都等着您快快好起来,好大展身手呢。”
甘悯盯着桌上那些宛如在挑衅她的粥,认命地端起其中一碗。
举到半空中看着上面秀美的花纹才回过神——这个碗为什么只有她半个手掌那么大!
扫荡完面前的小粥,甘悯看着面前叠起来的空碗,试探性地开口:“安秋,我能出院子吗?”
“那是自然。”安秋笑眯眯,“待姑娘用过药,姑娘想去王府的哪个地方都可以。”
甘悯来劲了。
直到漆黑的冒着诡异气味的汤药被送到她面前,甘悯捏着鼻子敬畏地看着面前的“长命百岁汤”,窝囊而又果断地拒绝了这一要求。
“我会死的。”甘悯靠着椅背,把黑糊糊的汤药往远处推了一点,“喝了药身上会生红疹。”
不会。
她瞎编的。
毕竟甘悯比谁都知道自己这个病多半是治不好的。
眼见安秋神色有点为难,甘悯面不改色地拿起药碗中的勺子:“好吧,那你们走远点。”
安秋不明所以地往后退了两步。下一瞬,瓷勺重重砸在厚实的木桌上发出清脆的裂响,碎片四散飞去。
“姑娘小心!”安秋疾步上前夺过甘悯手中剩下的勺柄,把人翻来覆去左左右右看了一遍。
甘悯配合地松手:“殿下若是问你们,就说我怕得很闹得太凶了。”
她才不喝这些活叫人受罪的东西。
闹了这么一通,思及冬日天又黑的早,甘悯便随手抽了话本瘫在贵妃榻上,一看到封皮上的字儿不由得一乐。
永王府还是太自由了,这种王爷丢了爵位甘愿去挖野菜的话本也往府里运。
她正是看到激烈的时候,凌冽的寒风带着梅花的香气飘到她脸前,甘悯揉了揉自己的眉心,抬头看到一张熟悉俊脸。
这又是在干什么,大晚上跑她这儿来扮雕塑?
把话本子扣在一边,甘悯抱臂,警惕着看向面前的褚归云。
眼中明晃晃的摆着“又怎么了我的大少爷”。
小巧的锦盒落在甘悯怀里,盖子被弹开,乌黑的药丸咕噜噜从盒子里滚出来。
“试药。”褚归云面色冷然,拇指有意无意地摩挲玉扳指。
“穿肠药?”甘悯下意识问道。
毒药甘悯有三不吃。
太大颗的不吃,味道太重的不吃,痛楚过甚的也不吃。
“褚归云的副业是炼丹的?”甘悯凑近嗅了嗅小丸子,在发觉无味之后问系统。
系统认真地扫描了药物成分,确认成分只是寻常药材后选择胡言乱语:“也可以是。”
如果说这个是补药,那宿主是绝对不会老老实实吃的。系统苦哈哈地给自己做心理建设。
甘悯脸上的犹疑似乎取悦到了褚归云,紧绷的面庞出现了一点松动:“如果你不想死——”
“这药苦不苦啊?”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甘悯没听清楚他说了什么,困惑地抬起头。
脸色怎么这么难看,现在马上就有可能要被毒死的人好像是她吧?
“你说什么?”处于纯粹的求知精神,甘悯耐心问道。
褚归云几个深呼吸压下自己的情绪:“如果我说它味比天下珍馐,但毒性极大,不过眨眼间便可取人性命呢?”
他发誓这是自己最后一次试探甘悯。
甘悯毫不犹豫地把药丸抛到嘴里咽下去。
这么好的事情褚归云怎么不早说?
四舍五入等于无痛转生了。
“你不怕死吗?”褚归云眸中倒映出一双清澈的眼睛,既没有他之前曾见过的灰败,也不剩算计。
只剩下那点他不想看懂的、纯粹的好奇。
甘悯上嘴皮碰下嘴皮开口:“怕啊。”
舌尖蔓延开清香,甘悯脑袋一歪斜倚在踏上,胳膊肘压着话本:“殿下,您为什么要把我带回来啊?”
她反正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死了,面前这么年轻的褚归云,不逗着玩岂不是太过可惜?
“你想嫁去张家做妾?”
甘悯从记忆里扒拉两下方才恍然大悟。
她说结亲时辰挑的怎么那么阴间,原来算不上正经成亲啊。
妾都是好听的,不过是被送去当个礼物,好给甘家那帮人捐个通天的路。
“那我该多谢王爷让我脱离苦海?”
甘悯促狭地看向至今都直愣愣满脸戒备地站在面前的褚归云,她的声音很轻,轻飘飘地落到褚归云耳中便带着淡淡的调笑。
这间屋子算不上宽敞,按理来说应该算是闺阁,毕竟再走几步过了那玉屏后就是甘悯的床。
狭窄的空间内只有烛火在晃动。
“想来我也是活不长久的,王爷不如叫我做个明白鬼?您究竟为什么要救我?”
甘悯慢悠悠起身,鼻尖微动,梅花的香气愈发浓郁。
她有点纳罕。
地上的活阎王,连身上的香都是冷的。
褚归云好整以暇地任由甘悯接近,垂眸看见她面庞上不知是因室内过暖还是别的什么久久未退的红晕,忽地轻笑一声。
“这有什么重要的,你好好活着不就好了?”
毕竟只有甘悯活着,他才敢能够真正地放开手脚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这又是什么话!甘悯额角突突直跳。
现下灯下看美人,褚归云顶着这么一张脸说两句模棱两可的话——若是她从前遇到这样的人,多少得凑上去问问有无牵手的可能。
至于现在——
“统子,嫡穿越者可以发卖庶王爷吗?”
系统的回复是无声地甩过来一个震惊的颜文字。
甘悯觉得脑子已经开始有点晕乎了,面庞染上些微的痛苦,她伸手想抓住褚归云的胳膊却扑了个空。
……
你退半步的动作认真的吗?
甘悯索性重新倒回自己的贵妃榻,只是用力方向不太对,啪一下把话本扫到地上去了。
余光瞟了一眼封皮向下的话本,甘悯放心地继续自己的表演。
微红的双眼直勾勾看着褚归云。
等一下,褚归云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的,嘴角看起来甚至还上升了两个像素点。
笑笑笑就知道笑,笑点在哪里啊!
“那王爷缘何又要喂我毒药?”
甘悯只差质问褚归云没事儿招惹她一个新嫁娘究竟是想干什么了。
“是毒非毒。”反正是药三分毒。褚归云看着甘悯,弯腰凑近,“一日五次,少了一次你便会有万蚁噬咬之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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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甘悯这下是真的要流眼泪了。
她就知道这小狗崽又是手铐又是大夫的,其实压根没憋好屁。
她究竟哪里惹到他了?!
甘悯脸上风云变幻,最终变得格外灰败:“若是王爷如此便能放心,我又有什么理由不从呢?”
咬着牙目送心情愉悦的褚归云离开,甘悯丁零当啷地在整个屋子里翻翻找找。
“褚归云没疯吧?”顺带着喊了一嘴始终装死的系统。
“没有的,宿主。”
系统发了一个对手指的颜文字,劝道,“宿主,那药其实没有什么大的影响。并且屋内还有他的人在盯着您。”
您死不成的。
甘悯拉开梳妆台,发现里面摆满了各色的绒花缠花。
没有她想要的东西。
甘悯深吸一口气,心里开始默念不生气不生气不生气。
剧毒小糖丸而已,她吃,她吃还不行吗?
甘悯走回贵妃塌边,忽有所觉地四下张望,心里咯噔一下。
等下,她的话本去哪了?
靠,她正看到俩人颠鸾倒凤不知天地为何物呢!
“你们就给她送这些东西看?”褚归云两根手指夹着薄薄的话本甩在桌上,颇有些嗤之以鼻。
“王爷,这些都是姑娘家喜欢看着解解闷的——”剩下的话在安秋看清楚书名后被咽了回去。
嗯……
“还有你。”褚归云矛头一转看向手里举着银手铐的林山,“地牢里头的人没跑完,算不算本王的幸事?”
晃动的烛光落在褚归云的侧脸,指尖敲击桌面的声响一下接着一下。
“把人看紧点,如果丢了或是死了。你们便提头来见。”
待安秋和林山默然关上书房的门,二人对视一眼。
都从对方的眼神里解读出立马要去领罚的悲伤。
褚归云双臂一展倚着椅背,面前只余下孤零零的话本,他的眼前浮现出甘悯那张无论再怎么表演都能显出无谓的脸。
醒目的大字刻意掉书袋,乍一眼看去还以为是诗集,只是角落处标着两排小字。
“王府笼何托陋巷灯,紫袍卸为伴布衣娘。”
拇指放在薄薄的话本上微微一翻,密密麻麻的小字无比露骨,毫无预兆地撞入褚归云的眼睛。
……
简直是有辱斯文!
在完全反应过来那写的是什么东西的刹那,褚归云松开手任凭那几页纸颤巍巍合上。脸上风雨变幻,最后顿在淡淡的嘲讽。
甘悯在屋子里急得直挠头,安秋甫一踏进房门就险些被甘悯扑了个满怀。
“姑娘可是有什么急事?”安秋紧张地看向面如死灰的甘悯,生怕自己又触了甘悯的霉头。
甘悯苍蝇搓手了半天,最终还是鼓起勇气:“那个,安秋你有没有看到我今日看的那个话本呀?”
方才在屋子里呆过的人就只有那么几个,总不能是褚归云闲的没事顺手牵羊了吧。
安秋揪起来的心落回原处:“奴婢未曾见过,可是姑娘不注意塞到哪个角落里去了?奴婢这便去为姑娘找找。”
那肯定的找不到了。
难道真的是自己记错了?看着安秋笃定的模样,甘悯犹疑地点点头。
算了,话本而已,她相信自己以后还会拥有很多话本的!
重新窝进自己的被窝,甘悯实际一丁点儿睡意也无。
她近两天清醒的时间恐怕不超过三个时辰,别的时间都在酣然大睡。
“姑娘得好好休息才是。”在她的健康问题上,安秋可谓寸步不退,决不允许甘悯作出诸如挑灯夜读的行为。
甘悯觉得安秋把自己当孩子养了,但甘悯没有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