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云疏只觉自己幸运至极,前日在公主殿下出宫游玩时得以相遇,如今竟又得召与殿下同案相谈,简直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他低着头,不敢抬眼见公主尊容,直直盯着自己的靴头,默不作声。
朱予柔晃着杯中清茶,将脑中思绪整理清楚,说道:“督察院已向陛下呈上公文,称此案由程敏一人所为,并将其处以弃市(注),你怎么看。”
谢云疏行礼,回道:“陛下圣明,沈大人公正,在三日内查清此案。处罚罪魁祸首,还众学子公道,学生感激不已。”
朱予柔微愣,旋即又轻笑,内心自嘲道:他又不知这其中复杂,自是没什么想说的,自己也是糊涂,难道想从他口中得知真相不成。
“父皇明日就会下旨,剥夺你会试资格,只留举子身份,从今以后你便再不能科考,可会后悔。”
谢云疏摇了摇头,开口道:“学生惭愧,未曾守住心中清明,向那贼子行贿,心中懊悔,自当该罚。”
他心中似有一泉清水,在这纷乱的朝廷中依然保持着纯净与清透,不掺杂一丝尘埃。
朱予柔见他一身凛然正气,心中惋惜之情更添几分,道:“我会同吏部说明,将你安排进县衙任同知,至于以后的路,就靠你自己去争取了,莫要让我失望啊。”
谢云疏猛然抬头,怔愣片刻,稽首道:“学生,多谢公主殿下。”
声音中带着抑制不住的兴奋。他本以为自己这一生前途尽毁,在登闻鼓敲响后不是没想过后果,可对未知的恐惧终究没能抵过读书人的凌云壮志。
奉天殿面圣之时,是他挺身而出指控程敏,他当时心想,死便死了吧,至少是死在天子脚下、奉天殿上,这是他前半生拼尽全力也想到达的地方。
如今保下性命本已满足,却没想到眼前这位公主殿下又给了他做官的机会。
朱予柔挥挥手,示意他起身,道:“不必感谢,你本就有才华,若不是今次科举出了这等事,本宫相信你定能取得个好名次。不过,本宫的确有事想请你帮忙。”
倒是谢云疏颇为诧异,心想:帮忙?如今他这个身份,能帮什么忙呢。
心中这样想,却未曾表现分毫,道:“殿下有事吩咐便是。”
壶中清茶已凉,茶韵早就散去,却无人能同品这最后的芬芳。
“此番科考中富家公子不少,我知你未必认得他们,本宫却想知道他们向程敏行贿的具体物品,尤其是田产宅院,越多越好,可做得到?”
谢云疏心中泛起疑云,此案不已结案了吗,殿下调查这些又是为何?口中却平静应道:“学生定不负殿下所托。”
朱予柔欣慰的点了下头,站起身来,道:“明日圣旨便会下达,后日督察院应当还会审问你等,你还有两日时间便要离京,到时本宫会派人在你出宫之路上等你。”
东宫内,太子准备着新婚事宜,此时正身着一套大红喜服,容光焕发的问身边人道:“本宫穿这件怎么样?可会令阿婧刮目相看。”
那人看着准上摆着的一排名贵不已的红色喜服,却未正面回答,调笑道:“怎么,太子殿下搜罗了江南富户家的金器玉石为太子妃锻造珠宝首饰还觉不够,如今又在这喜服上下功夫了?”
“嗯,本宫的太子妃自然什么都要最好的。”
萧衍挑眉道:“臣可是听说,沈家大小姐不喜这些俗物的。”
太子转头看了一眼,有些不悦道:“啧,那是你还不曾有心上人,到时你便知晓了,这天下哪个女子不希望自己的首饰珠翠满头、金玉绕身的呢。”
“好了,不和你说这些,你来干什么?”
萧衍这才一揖,道:“臣今日听说,韶华公主来吏部为谢云疏求了一同知的小官,特来问问殿下,是允还是不允呢?”
太子正对着镜子整理着衣装,思索片刻,像是才想起这个人,道:“就是敲了登闻鼓的那几个学生之一?”
“是,奉天殿上,正是此人指证程大人。”
太子轻笑一声,道:“有意思,不愧是本宫的好妹妹,还是那么的嫉恶如仇啊。”
见他表情,萧衍道:“若殿下不想,臣大可借着陛下旨意回绝了公主殿下这份请求。”
“不必,本宫倒是想看看,韶华到底要干什么。”顿了顿,接着道:“就给他指到边境的偏远小县,相信本宫妹妹看中的人一定能将个穷乡僻壤的小县治理的井井有条。”
“是,微臣晚些回吏部就安排。”
府外天色已暗,太子府内却被一排排宫灯烛台照的亮如白昼。
此时太子早已换上另一套喜服,只见那长袍上的领口袖口上都是用金丝绣的云纹滚边,腰上更是束着由八颗洁白细腻的羊脂玉装饰的宽边锦带,尽显尊贵之气。
萧衍扫了眼大红喜服,知道这件喜袍定然又是太子殿下令无数上好的绣娘工匠打造而成,本欲想劝太子不要如此奢华,最终却又讪讪闭嘴。
太子瞥了眼他,道:“你还有事?”
萧衍道:“殿下,沈川这几日,见过公主殿下两次,只是不知聊些了什么。”
太子漫不经心道:“他对韶华有情,见两面倒也无妨。”
“殿下,您让沈川知道了科举案的真相,就不怕他告知公主?他从前在地方可是折了您不少羽翼,像是个刚正不阿的人。且他可从未表明过立场。”
听到这,太子将眼神从铜镜中移开,看向萧衍,道:“沈川是个重情之人,如今他阿姐已经嫁我,父皇又暗示他为本宫登基后的辅政大臣,于公于私,他都没有不帮我的理由。”
“殿下毕竟未真正了解沈川之心,有些事叫他知晓,臣终究是不放心的。”
“父皇看中他,且督察院上头左都御史之职还空着,曹鸿岚眼界不够,等他磨练几年,这左都御史之职还不是他的。到时整个督察院都在本宫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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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登基之路,还怕不顺畅吗。”
萧衍心中有些不是滋味,他从前为报杀母之仇,提剑捅穿了一任四品大员的肚子。是太子殿下见他仁孝,将他从刑部大牢中提出,又给了他为官的机会。
他用了五年从八品照磨一步步走到刑部侍郎才慢慢成为太子殿下心腹之人的。可这个沈川凭什么什么都不用做,便能取得太子殿下若如此信任呢?
可心中所想终究不能宣之于口,萧衍有些不自然的歪了歪头,另觅话题道:“公主殿下那里恐有所察觉,殿下可要有所防备。”
此话一出,太子的脸色却变了,眼中闪着自己都未察觉的妒意,半晌未曾言语。
公主公主,怎么都是关于她的事,她就这么喜欢同他作对?似乎他做什么事,只要有这位皇妹在旁,都会变得杂乱不堪。
从前在国子监,每次等到父皇考教学问,都是这个妹妹答得更好,受到父皇夸奖,他却从未受过。
就算是每年父皇寿诞,他那位偏心的父皇也只喜欢她送的。
不知从何时开始,太子朱璟屹心中对皇妹朱予柔生出了近乎偏执的妒恨之情。本以为等长大了就好,她终究只是公主,可他,九岁就被封了太子,将来要做皇帝。眼光该放在天下才对,是不屑与一位宫廷中的公主一般见识的。
可凭什么,她一介女流能参加科举,父皇肯为她抵住言官们的无数谏言。
萧衍看见眼前的太子殿下面色变了又变,最终以一种近乎毫无波澜的语气道:“这件事不是她想查就能查明的。不过,可不能小瞧了本宫的好妹妹,程府中知道此事的还有活着的吗?”
“没了,程府的那个账房昨日也处理掉了。经手过的官员该打点的打点,该威胁的威胁,也都打理好了,殿下不必担心,这些人都是些老油条,想必不会为了公主殿下得罪您。”
思索片刻,萧衍接着道:“只是...若有人查到殿下这笔银子流向何处,怕是不好了,殿下打算怎么办?”
五爪金龙绣在朱红喜服之上,半阖的龙目中尽显晦暗不明之色。太子眼中杀意一闪而过,道:“将该杀的人都杀了,不能让人顺着这条线查下去。”
萧衍有些急切,不由向前一步道:“殿下,不如借此机会收手。”
他这话早就劝过无数次,只要什么都不做,便不会犯错。陛下就不可能将这太子之位让给那个只知习武打仗的四皇子。
正如此前数次相同,太子依旧不会应允。
“萧衍,你不必劝本宫,本宫自有这么做的原因。”
可这原因是什么,他从来不说,然而萧衍猜得到。
萧衍见过无数次太子看向韶华公主的眼眸,那是一种极其温柔和蔼的神色,是与对所有人都不同的态度。
也正因如此,萧衍知道这是隐忍、伪装的眼神,是猎人面对猎物的伪装的神态。
“是,微臣无事,便先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