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建嘉刚对爸爸熟络起来,每天伸着小圆胳膊让她爸抱着,杜棱便又要带着他的士兵出征了。
说不想念是假的,章文瑛依偎在丈夫怀里,听到夜里三更的鼓声,几乎要落下泪来,杜棱有一搭没一搭地抚摸着她的头发。两人此时均已有些疲累却都不愿睡去。“郎君”,童文瑛睁着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大夫:“夜深了,该歇息了,明早还得早起赶路。”
“不急。”杜棱半闭着眼睛道:行伍之人,急行军一天一夜都是有的,文妹有什么想对我说的?”
“我尚且思念郎君不忍别离,更何况那些士卒妻子?郎君是为了自己的前途,那些士兵却未必都是自愿。还请郎君善待手下,有福同享。俗话说,不患寡而患不均。只有让士兵感觉是自己人的主帅,才是好主帅。妾身在此期盼郎君和手下都全须全尾凯旋。”
杜棱没有说话,当章文瑛以为他要睡着,起身准备吹灭蜡烛时,才听到他低低地说:“知道了。我一定尽可能地把他们带回来。”
在丈夫起兵向西,新任睦州刺史还未到任之际,章文瑛下了请帖给家住睦州城的州民代表夫人们,在墙壁刚用炭笔打了草稿的内堂设宴款待。
由于杜建徽的随军出征,章文瑛最后还是没看到那两个壁画匠人。好在有两个给墓室画过壁画的画匠毛遂自荐,勉勉强强地上了岗。
睦州多山,灰户众多,石灰窑亦随处可见,石灰水在当地不是稀罕物。在那两个工匠画废了两幢厢房12间房间36间墙壁后,终于琢磨出了湿壁画的画法。为以防继续失手,先用炭笔在内堂涂抹了砂浆和草木灰的墙壁上画上草稿,再规划区域用石灰水和着研磨后的颜料慢慢涂抹。
这项工艺繁复而冗长,需要人极致的耐心。章文瑛知道这两个工匠故意拖慢了进度来多赚点银两,但她根本不在乎。艺术,从来都是一向百年工程。艺术家宰你能叫宰吗?那叫高山流水觅知音。你当艺术家的冤大头能叫冤大头吗?那叫赞助人。
反正她花的钱总归比美第奇家族在那些文艺复兴大师身上花的钱少多了。
“俞稠的长子俞珣今年进士及第,被朝廷授予剡县令的官职。”一位州民代表夫人甫一进门,就急不可耐地对章文瑛道。
“有什么问题吗?”章文瑛有些不解。
那位夫人跺脚道:“我家与俞珣的妻子有姻亲,他既然高中进士,自然要登门祝贺。结果呀,刺史夫人你听我说。我家那家仆一路翻山越岭,问了好几个村落才摸到他家。你猜怎么着?俞刺史根本没死!广明元年五月,黄巢别将攻陷睦州那次,我们都以为他殉国了。结果人家在五峰岭隐居得好好的!”
“谁?”章文瑛愣住了。“是俞珣县令?”
“什么俞珣县令!他老子俞稠!杜刺史之前的那位睦州刺史!杜刺史来睦州的时候不是说没看到刺史官印和鱼符吗?结果这两个都在俞刺史那里!你说一个前任刺史,新任刺史当年带着敕碟和告身上任,你一个前任刺史既然不想夺权,为何还捏着官印与鱼符不肯交接?”
州民代表们大多出身当地士族,虽然在朝廷眼里都和章家一样属于寒士,但世代郡望之下,个个鼻孔朝天。对于代夫摄政的章文瑛,他们的夫人们言辞间都是瞧不起的。春桃在交际间甚至听到有人不无妒忌地说,章文瑛纯粹是命好嫁给了杜稜。自己若是待在她的位置,一定干得比她更出色。
这位夫人显然也是其中一员。目前章文瑛说话还有分量,纯粹是谁都不想失去州民代表这个可以参政议政的身份。在他们看来,小章夫人傻白甜,愿意把自己手上的权力分出去,自己丈夫可以分一杯羹。若是换一个精明干练的刺史,宣布废除每年的州民集会和州民代表,把事情全部交给自己的心腹去完成,他们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冲着这点,他们再瞧不起也得接受章文瑛的召集议事,甚至主动为章文瑛出谋划策。
章文瑛并没有在意对方的无礼。她敏锐地抓住了对方话语中的一个信息。
“新任刺史带着敕碟和告身上任。”按照大唐的律法,睦州刺史乃是正四品官员,授予的是制授告身。这份告身一式两份,一份存放于甲历库中,另外一份由官员保管。在官员需要告身获得特权时,和甲历库对比核验。
杜稜当年是自表上书请官,敕碟和新的告身都是由天子派来的使者递到。但新任睦州刺史韦诸乃是从其他地方调任睦州,理论上的流程应先是官府受到了敕碟文书,然后再与韦诸带来的告身相核验。
这样以来,有唐一代便出现了各种伪造和假冒告身赴任、调任的犯罪。毕竟到处都是深山老林,官员赴任时派个杀手刺杀,再随便往山林里抛尸,便成了个完美犯罪,只要不被被害人家属撞见就是个一本万利的买卖。
同为刺史,韦诸其人章文瑛亦曾听杜棱谈起,是个和裴节度使一样能铲除当地群盗的治才。在晚唐的江南,虽不像河东一样武人割据,靠着山林便利而到处放火打劫的绿林好汉可不在少数。倘若不是黄巢起义、僖宗入蜀带来的版本更新,韦诸倒也称得上一句有为。
可惜,现在打家劫舍的已经属于小打小闹了,更多的是直接拉起一队人马攻陷县城或州城的。
远的不说,章文瑛相信陈晟就很乐意带着他的兵马过来。
你董昌能驱逐朝廷派来的刺史自立,周宝的上表还得到了朝廷的承认,我陈晟怎么就不能效仿当个睦州刺史?
“孙芪致信给我,说陈晟手下的部将早就扮作盗寇攻打新登好几次,只是被坚固的城池和城头的弓弩手吃了暗亏,方才作罢。我修建了桐庐县城,却没有修建睦州的。你说,既无城池之利,又无主帅之威,这么一块肥肉在嘴边,他岂能不抢?”
“这便是章夫人让我们两个队头驻扎桐庐的原因。”那个叫张虎队队头道。
“桐庐县令孙陟熟读军书,能在守城中祝你一臂之力。”章文瑛慎重地对那两个队头行了个大礼。“睦州接下来的安危,全仰仗两位都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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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娘子,您就不担心吗?”已经有了身孕的春桃并没有跟着陆万忠去宣歙,而是留在了睦州城里。“您的兵马驻扎在桐庐,孤身一人在睦州,若是出了什么事情该如何是好。”
“能有什么事?不是还有巡逻的女卫士吗?”章文瑛满不在乎地笑道:“倒是你,既然有了身孕,应该好好在家待着,怎么跑到了校场来。”
“三娘子,吾是武婢,又跟着您一起读了兵书,也在为丈夫送饭时旁观过杜将军他们练兵,您让我来训练女卫士吧。”
章文瑛拗不过她,只得让她和一位受伤退伍的队头一起负责此事。她叹息一声:“可惜吾虽读了兵书,却只是纸上谈兵。否则即便你如此央求,我也决不让你孕中劳累。”
春桃的娃娃脸因为怀孕而有些浮肿,然而眼神却异常地明亮而坚定。“三娘子就让我帮着做些事情吧。”她道。“比起在深宅大院里发霉,吾宁愿来帮忙练兵。”
章文瑛并没有多问。她听杜稜吐槽过,陆万忠升任副兵马使后,和当地士族的往来应酬增多,对自己泥腿子出身颇为自卑,便方方面面想要向世家大族靠拢,甚至对妻子的要求也是如此。
而春桃作为寒门士族的家生子,对章家祖孙三进士的门庭和章碣父女的才名颇为骄傲,言语中总表露出对那些文才平平、考不上功名,靠着家族背景在节度使幕府混个一官半职的所谓士族颇为不屑,夫妻俩闹了几次口角。到最后甚至被陆万忠以养胎为名勒令禁足在家。
杜稜在提起此事时只感叹陆万忠宁可省吃俭用也要给妻子买锦衣华服,珠宝钗环。自己远没有自己的副将疼爱妻子。
毋庸置疑,陆万忠的确对妻子很好,即便在杜稜的叙述中都能体现这一点。他简直是倾尽所有要给妻子一个贵妇的体面,甚至这么向往士族的一个人,都和一个因为春桃婢女出身而试图轻薄的登徒子绝交,没有杜稜从中周旋,差点得罪了盘踞在睦州多年的王氏。
可是春桃真的喜欢这些吗?她婚后就和章文瑛慢慢减少了往来,只偶尔上门拜访。而在差点被登徒子轻薄后,陆万忠便认为是她婚后还像个婢女一样抛头露面才导致此事,更是轻易不让她出门交际。到最后甚至变成了禁足。章文瑛没有机会问她的感受,却从形形色色的妇人口中听到了对春桃的艳羡。
“多好的郎君!要是我家那位也这样就好了。”
甚至还有人以为章文瑛听不到,在背后悄悄说:“章夫人做主人的嫁的还没有自己婢女好。杜刺史官位是高,家财全拿来当军费了,你看章夫人浑身上下都没有个像样的首饰。换我宁愿嫁陆副将,郎君再有出息有什么用,花在自己身上才是切实的。”
久而久之,连章文瑛这个熟悉春桃的都觉得她应该是满意的。然而看着她明亮而坚定的眸子,她突然发现自己再也不能违心地自欺欺人。她根本就不需要这些,就像幼鹰不需要金子做的笼子。
她和章文瑛喜欢的是同样的东西。